第091章趙樞理
“阿震今天感覺怎么樣?好些沒?”趙樞理跟著昌苼進入里間,關切問道。
林震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看到趙樞理進來,就要起身,“愛華哥。。。”
“躺著,躺著。”趙樞理上前兩步,扶著林震躺下。
“還有,以后不要喊我愛華哥,萬一在外面說錯嘴就不妙了。”趙樞理表情認真說道。
他看了兩人一眼,“私下里可以喊我趙大哥,公開場合便喊我趙探長。”
“明白了,趙大哥。”
“知道了,趙大哥。”
林震和昌苼都是連連點頭。
趙樞理又檢查了林震身上的傷勢,量了量體溫。
“燒已經完全退了。”拿起水銀體溫計,仔細看了看溫度刻度,他長長舒了口氣,“阿震你小子真命大,這是從鬼門關闖了一遭,下次行事,一定要更加謹慎。”
“是我太大意了。”林震懊惱說道,“我也沒想到會是日本人的陷阱。”
就在半個月前,林震突然在《字林西報》上面看到了一個尋人布告。
這令他驚喜萬分。
買布告之人使用的是中華歸宗社的密語。
林震立刻意識到是寶島那邊的某位弟兄從日寇的搜捕魔爪下逃了出來,現在來上海尋他。
興奮萬分的林震按照尋人布告上的地址,欣然赴約。
卻是沒想到這正是日本人安排的一個陷阱。
林震踏入房門之前聽到房內有好幾個人的腳步聲,覺察到了一絲異常,試圖轉身離開,對方見狀只能沖出來抓人。
林震果斷突圍,若非他槍法準,且附近巡捕聞槍聲趕來,給了他逃脫的機會,他已經被抓入日本人的刑訊室了。
不過,饒是如此,林震在突圍過程中挨了兩槍,隨后更是發生了槍傷感染。
若非趙樞理想辦法搞到了磺胺粉,林震現在已經兇多吉少了。
“趙大哥,這次多謝你相救。”林震感激說道,“幸虧一個多月前終于聯系上你了,不然的話,我現在已經是亂葬崗尸首一具了。”
“自家人說什么客套話。”趙樞理微笑說道,“若是與你們早日聯系上,你們也不用被程千帆那家伙勒索了。”
五年前,姐姐盛雨、姐夫封葙奇在寶島犧牲后,盛愛華和鄭清水一起策劃了基隆爆炸案,襲擊了日軍警署。
鄭清水被捕,遭受慘無人道的折磨后被日寇遇害,他則從日本人的抓捕中逃脫。
盛愛華輾轉回到上海后,他恢復使用了自己的本來名字趙樞理。
是的,趙樞理是他的真名,犧牲的姐姐盛雨的真名叫做趙瑞雪。
趙樞理想辦法進入到巡捕房,憑借不俗的能力和手腕,一步步從三等華捕爬到了便衣暗探的探長一職。
昌苼和林震是姐夫封葙奇生前在寶島發展的愛國青年。
趙樞理與二人早就相熟。
二人在寶島襲擊日寇派出所,遭遇了日本人的追捕、通緝,只能逃離寶島,來到了上海巡長當年的盛愛華大哥。
只是,此二人并不知道他的真名,一直在尋找盛愛華。
兩人豈能想到中央巡捕房便衣暗探的趙樞理探長便是他們要尋找的盛大哥。
即便是偶爾碰到趙樞理,因為趙樞理的巡捕房探長身份,兩人忌憚不已,自然早就遠遠躲開,且因為趙樹理目前的相貌相比較以往多有變化,兩人自然沒有認出來。
若非一個月前的一次機緣巧合,趙樞理來到‘天涯照相館’照相,是趙樞理認出了昌苼和林震,此二人恐怕依然只能在茫茫大海撈針。
“鄭衛龍應該是開口了。”趙樹理表情嚴肅,看著二人說道。
昌苼和林震都是臉色一變。
中華歸宗社目前正在和特務處上海站聯系,想要借助特務處的力量發展壯大寶島的抗日力量。
不過,令二人失望的是,特務處上海站方面對于在寶島發展抗日武裝的興趣不大。
鄭衛龍一直試圖游說他們加入特務處上海站。
這讓昌苼和林震頗為猶豫,他們并不排斥在上海抗日,但是,鄭衛龍的吃相有些難看,與其說是游說他們加入,更不如說是想要吞并他們。
此外,鄭衛龍言語中兩次三番的暗示,詢問中華歸宗社的經費來源問題,這也引起了昌苼和林震的警覺。
二人將自己的擔心和懷疑告知了趙樞理。
趙樞理果斷命令他們暫時停止和特務處的談判。
原因?
“鄭衛龍搞行動刺殺還勉強可以,但是,領導能力不行,且此人大事糊涂,小事精明,長期下去,特務處上海站恐有大難。”趙樞理如是對二人說道。
對于‘盛大哥’,昌苼和林震都是頗為敬服的,趙樞理發話,兩人思考之后選擇聽從。
剛剛暫停和上海站特務處的談判,兩日后暨昨天,趙樞理便突然找到他們,告知他們鄭衛龍被捕的消息,命令二人立刻關掉天涯照相館,隱蔽起來。
“鄭衛龍很可能熬不過政治處和日本人的審訊。”趙樞理說道,“一旦鄭衛龍開口,他第一個交代的就是你們。”
“為什么第一個交代的會是我們?”昌苼驚訝問道。
林震當時臉色微變,顯然是有些許明白了。
“鄭衛龍此人能力一般,但是,骨氣還是有的,只是刑罰太殘酷了,他受不了的話,便會一點點的往外招供。”趙樞理給兩人分析說道。
“招供特務處內部重要機密的話,鄭衛龍有嘴說不清了,不當漢奸也只能當漢奸了,鄭衛龍是聰明人,他不會那么做,而如果供出你們,無損于特務處的力量,兩相取舍,他自然是選擇招供你們。”
“此外,你們一直沒有同意接受上海站的領導,鄭衛龍心中恐怕是有怨氣的。”
兩人聞言,臉色連連變化。
隨即聽從了趙樞理的安排,緊急撤離。
“趙大哥,你懷疑鄭衛龍開口第一個交代的便是我們倆?”林震問道。
“是不是將你們賣掉了,一會就知道了。”趙樞理淡淡一笑,說道。
約莫半小時后,出去打探消息的昌苼回來了,也帶回了天涯照相館被巡捕房和日本人聯手破門而入的消息。
“政治處將照相館查封了,巡捕房的人貼了封條。”昌苼說道。
盡管趙樞理早就分析、提醒過他們可能會被鄭衛龍出賣,但是,猜測得到證實,兩人心中還是難免不舒服。
兩人表情陰沉,心中悲憤不已。
“狗恁的鄭衛龍。”昌苼氣憤罵道。
趙樞理搖搖頭,“鄭衛龍是一個硬漢,熬了一天一夜的嚴刑拷打,現在才開口,已經是非常難得了。”
說著,他看著昌苼,“當然,他供出你們,你們可以恨他,不過,從上海站站長這個身份而言,他這么做是沒錯的。”
停頓一下,趙樞理繼續說道,“對于鄭衛龍而言,你們不是自己人,在你們和他的上海站之間,他自然要有所取舍。”
兩人聞言,沉默不語,臉上是憤恨、無奈交雜的神情。
“趙大哥,會不會給你帶來危險?”林震問道。
“鄭衛龍不知道我的存在吧?”趙樞理問二人。
“你交代過,不要對任何人提及你。”林震說道。
“趙大哥你不是中華歸宗社的人,我自然不會對鄭衛龍提起你。”昌苼也說道。
是的,中華歸宗社是昌苼和林震創立的,趙樞理和中華歸宗社并無關系。
只是昌苼和林震非常敬重和信任趙樞理。
“趙大哥,我們現在該怎么做?”林震問道。
“等,蟄伏。”趙樞理說道,“按兵不動,就是最好的處理辦法。”
“難道我們就這么一直等下去?”昌苼情緒激動說道,“寶島的同胞正在日寇的鐵蹄下呻吟,過著水深火熱的生活,即便是上海,現在也淪陷了,上海的同胞也在痛苦掙扎,我們要反抗,要給予日本侵略者有力的反擊。”
看著情緒激動的昌苼,趙樞理皺了皺眉頭,“你跟誰大呼小叫的,坐下。”
昌苼心不甘情不愿,還是只能乖乖坐下。
“我仔細考慮了,國府方面不可靠,你們還是要聯系紅黨。”趙樞理說道。
“趙大哥,你不是紅黨嗎?”昌苼問道。
“我是,我一直都是,以前是,現在是,將來還是,活著是,死了更是!”趙樞理聲音不高,話語中卻似乎有著千鈞的力量,他的眼眸仿若閃爍著光芒。
說著,他又嘆口氣,“兩年半前的大搜捕,我和組織上斷了聯系了。”
“我的上線、下線、入黨介紹人,所有能夠證明我身份的同志可能都犧牲了。”趙樞理聲音低沉,他的眼眸是那么的悲傷。
“天涯照相館?”程千帆聽了大頭呂的匯報,露出驚訝的表情。
“是的,巡長,政治處的人破門而入,里面已經空無一人,現在照相館已經被查封了。”大頭呂說道。
“日本人去了沒?”程千帆問道。
“去了。”大頭呂說道。
“天涯照相館,嘖嘖。”小程巡長摸了摸下巴,“沒想到這家不起眼的照相館真的有貓膩,若是早知道這情況……嘖嘖。”
“是啊,太可惜了。”大頭呂附和說道,他明白巡長的意思,這是能炸出不少油水的大魚啊,可惜他們錯過了,只當是隨便勒索的小魚小蝦了。
“罪名是什么?”程千帆再度遺憾的搖搖頭,自己點燃一支煙,將煙盒扔給了大頭呂,問道。
“據說天涯照相館的東家是寶島的反日分子。”大頭呂接過煙盒,說道。
“反日分子?就姓昌那小子那慫樣。”程千帆嗤笑一聲,搖搖頭。
說著,嘴角一揚,他彈了彈煙灰,面容一肅,正色說到,“政治處在我們的轄區挖出了一條隱藏極深‘作惡多端’的大魚啊,這說明了什么,說明我們日常工作的失職。”
大頭呂不解的看著巡長,心中犯嘀咕,上峰都沒有來責難三巡呢,巡長怎么還往自己身上攬罪責?
“魚龍混雜,魚龍混雜啊。”程千帆表情陰沉,手指敲了敲桌子,眼含深意的看了大頭呂一眼。
‘魚龍混雜’?
大頭呂明白這是巡長在暗示和‘點撥’自己,他努力思考,終于眼中一亮。
“巡長所言極是,我部轄區魚龍混雜,極可能有其他的危險分子潛伏其中,屬下建議,有必要在轄區開展一次治安檢查行動,以茲甄別匪患。”
“恩,你的建議很中肯。”小程巡長微微頷首,“正所謂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說著,他輕輕咳嗽一聲,“行動的時候,注意影響,大部分的市民還是很安分守己的。”
“屬下明白。”
大頭呂秒懂。
巡長的意思是,不要去騷擾那些普通市民了,小魚小蝦沒有幾兩肉,要對那些賭檔、煙館、昌樓、糧店等地方下手。
是的,這些賭檔、煙館、昌樓都是有背景靠山的,但是,在中央巡捕房,小程巡長就是最大的地頭蛇。
再說了,靠山也有能靠得住的,還有不怎么靠得住的之分,大頭呂自然知道酌情去別對待。
他心中暗暗覺得,巡長是因為沒有能夠提前得知天涯照相館有問題,錯過了這條大魚,以至于心生不忿,所以才會大動干戈的:
這里漏走的,自然要從別處撈回來。
‘天涯照相館’!
大頭呂離開后,程千帆面色沉下來。
他此前便懷疑這家照相館有些蹊蹺,所以安排李浩暗中查過,不過,對方很謹慎,并沒有露出太多的馬腳。
當然,沒有露出馬腳不說明沒問題,在程千帆看來,天涯照相館肯定是有問題的,只是他不清楚對方背后的勢力是哪一方。
沒想到天涯照相館的東家竟然是來自我國寶島的抗日分子。
程千帆立刻想起來一件事,那便是三本次郎曾經向他提及過的寶島南投縣警署發來上海的那份協查通報。
天涯照相館的東家昌苼極可能便是寶島南投日寇在通緝抓捕的抗日分子。
按照大頭呂的說法,照相館已經人去樓空,照相館東家昌苼應該是提前撤離了,這也令程千帆松了一口氣。
就在此時,他辦公室的電話鈴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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