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帆看著王鈞,他語氣平靜,對‘蒲公英’同志說道,“宮崎這個身份,作用極大,但凡有一絲可能性,都要保住,哪怕是冒著犧牲生命的代價,我也愿意!”
“我不同意!”‘蒲公英’堅決搖頭,“‘火苗’同志,我是你的上線。”
“‘蒲公英’同志。”‘火苗’緩緩地搖頭,目光堅定,“按照組織紀律,你只有臨時領導權,并沒有絕對命令權。”
程千帆的組織關系在‘翔舞’同志手里,由‘農夫’同志代為直接領導。
兩個革命戰士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若是能夠安然度過危機,保住了宮崎這個身份,這意味著我什么,‘蒲公英’同志,你應該知道!”程千帆沉聲說道。
“我當然知道。”王鈞點點頭,“但是,‘火苗’同志,我絕對不會同意你去冒險!”
他的目光深邃,看著年輕的老革命戰士‘火苗’同志,“‘火苗’同志,我堅持我的意見!”
“還有一個辦法。”程千帆面色陰沉,說道,“除掉醫生,以絕后患!”
“這并非萬全之策。。”王鈞搖搖頭,“醫生死了,日本人必然調查,無法確保后續會不會影響到你。”
他看著程千帆,“只要動手,必然留下線索,況且我們并不知道醫生是不是已經懷疑你,也許這本身便是日本人的甄別陷阱呢?”
程千帆沉默,他當然知道這個道理。
兩人誰也說服不了誰,最終,以兩人的共同的名義向西北總部發電,請示‘農夫’同志定奪。
延州。
‘農夫’同志走出窯洞。
起風了。
陜北的風是粗獷的。
‘農夫’同志坐在一塊大石碾上,他從身上摸出一個鄒巴巴的煙盒,取出一支煙,背著風向,好不容易點燃了香煙,沉默的抽了一口。
看了一眼手里夾著的香煙。
香煙是‘火苗’同志請彭與鷗同志帶給他的。
他的腦海中便浮現出那張年輕的面孔。
多好的同志啊!
‘農夫’同志的眼角有些潮濕,這便是我們紅黨人:
面對生死考驗,沒有絲毫退縮,深入虎穴、面對犧牲,無所畏懼!
爭吵,只為慷慨赴死之決心!
國府那邊,更多的是貪生怕死之途,會為了茍全性命而爭吵。
“文藻同志,稚芙同志,你們有一個好兒子啊!”
兩個小時后,程千帆收到了西北總部‘農夫’同志的回電:
‘火苗’同志隨時做好撤離準備,若事急,須立即撤離!萬不可冒險,革命路漫漫,紅黨人無懼犧牲,亦不可輕言犧牲!
翌日,程千帆再度來到廣華書店。
“‘火苗’同志,昨日我已經將此事匯報給‘包租公’同志,‘包租公’同志的意見和我一致,認為安全起見,你必須撤離。”王鈞說道。
程千帆將總部的電文口述告知‘蒲公英’。
王鈞點點頭,他看著程千帆,表情嚴肅,“‘火苗’同志,總部的命令你看到了吧。”
“我服從組織決定。”程千帆沉默半響,點點頭。
“既如此,我們現在商量一下撤離事宜。”王鈞沉聲說道。
“我同意撤離,但是,我個人認為,現在并非緊急時刻。”程千帆說道,他看到王鈞要說話,連忙補充說道,“依我之見,目前醫生并沒有和我碰面的打算,我暫時是安全的。”
“絕對不行,這完全是不可控的,我們完全無法預料對方會在什么時刻突然和你見面,這太危險了,現在就必須確定撤離方案。”
看著王鈞堅定的眼神,程千帆沉默了。
好一會后,他點點頭,“好,我同意。”
“不過,雖然日本人宮崎健太郎的身份保不住了,但是,我在特務處的身份依然是安全的,此事我當以上海特情組的身份‘請示’戴春風,如此才能夠最大限度的保存我在國府內部的身份。”
“同意。”王鈞點點頭。
隨后,兩人就撤離之事進行了商討,最終決定以上海特情組組長的隱藏身份完成撤離,意即以國府力行社特務處來主導撤離,紅黨這邊盡量不參與其中,以免影響到‘火苗’在國府內部的隱藏身份。
離開廣華書店,程千帆開車來到金神父路。
周茹在外間望風。
程千帆來到姑娘的臥室,取出電臺,親自向特務處武漢臨時總部發電,匯報此事。
武漢。
齊伍譯出電文,臉色大變。
“處座,‘青鳥’急電。”
戴春風隨手接過電文,入目一覽,眉頭皺起來。
“對于此事,你怎么看?”戴春風放下電文,揉了揉眉心,問道。
齊伍沒有立刻回答。
他能夠看出來處座的猶豫。
處座心若磐石,若是別的潛伏者,必然不會有絲毫的猶豫,宮崎健太郎的身份太過重要,但凡有一絲的可能,處座都不會放棄,他會要求‘青鳥’堅守陣地,賭一把。
但是,程千帆不一樣。
此子履立功勛,更是江山小老鄉,且素來對處座忠心耿耿,說程千帆是處座的絕對心腹都不為過。
處座既舍不得宮崎健太郎這個隱藏身份,又不想這么一個出色的同鄉晚輩就此夭折,屬實有些猶豫。
或者,也可能是處座內心深處是傾向于賭一把的,只是因為程千帆較為特殊,他又有些踟躕。
又或者,處座心中有了決定,但是,不好說出口。
恩?!
齊伍心中快速思考:
要不要再幫程千帆一次?
是否有兩全之策呢!
“處座,以屬下之見,此事我們可以做兩手準備。”齊伍斟酌再三,說道。
“說來聽聽。”戴春風微微頷首。
“此事最大的危險在于那個神秘的醫生,若是我們能夠除掉此人,那么一切危機便迎刃而解。”齊伍說道。
“繼續說。”
“我們可以安排人對醫生動手,若是順利除掉此人,那么程千帆自然安全了。”
“若是無法順利除掉醫生,再安排程千帆撤離也不遲。”齊伍停頓片刻,說道。
“唔,此法甚是妥當,便這么辦吧。”戴春風露出笑容,點點頭。
“那依處座之見,是安排上海特情組自己動手,還是?”齊伍問道。
“讓鄭利君的人動手。”戴春風思忖片刻,說道。
“處座高見!”齊伍贊嘆說道。
若是上海特勤組動手,一旦行動失手,極可能會牽連到程千帆身上。
安排上海站動手,上海站只負責行動,對于其中內情并不知曉,即便是有人失手陷于敵手,也不會牽連到程千帆的身上。
“千帆是我特務處干才,他的才能,便是校長也是知曉的。”戴春風微笑說道,“對待這樣的同志,我們要愛惜。”
“處座體恤‘青鳥’,那小子定然能體會到處座待他與旁人不同。”齊伍笑著,說道。
事實上,他心中清楚,不管是何人對醫生動手,日本人那邊都會對此事進行調查,很難說此事會不會牽連到程千帆身上。
但是,站在戴春風的角度,他能夠做出如此‘讓步’,已經堪稱是對程千帆頗為照顧了。
上海。
程千帆等候了約半小時,收到了武漢方面的回電。
“來電知悉,已下令上海站刺殺醫生,若成,則安全無虞,若行動失敗,則撤離,上海風大,望保重。”
手中拿著電文,他沉默片刻,將電文焚燒。
下午,程千帆秘密召集了豪仔、李浩以及喬春桃開會。
“處座已經下令上海站對醫生動手。”程千帆向手下們通報了此事,表情嚴肅說道。
“此舉并非萬全。”喬春桃思考片刻,說道,“組長,我們現在根本不知道這個醫生到底是什么情況,萬一他已經對組長你起了疑心,這便是打草驚蛇了。”
“組長,不是屬下看不起上海站的兄弟,他們做事并不牢靠。”豪仔說道。
“總部已經盡力去通盤考慮了。”程千帆看了一眼眾人,嘆息說道,“處座厚愛,已經多方為我考慮,我心中知曉。”
“處座垂愛,非萬死不得報!”程千帆向武漢的方向抱拳。
“吾輩同志,早有殺身報國之之志,身處上海敵后,豈有萬全之策?”他沉聲說道。
“殺身報國!萬死不辭!”幾人立刻起身,慨然說道。
“除掉醫生的行動,是上海站負責,我們暫且毋需考慮。”程千帆表情嚴肅,“但是,我們自己這邊,自然也要做好應變準備。”
“我命令。”程千帆環視眾人。
幾人立正。
“上海特情組即刻進入全面戒備。”
“是!”
“豪仔,你通知姜騾子和小道士,各帶領一部分弟兄潛入法租界。”他停頓片刻,“一部在二號安全點隱蔽待命,一部在一號安全點待命,隨時等候我的命令。”
“是!”
“桃子。”他看向喬春桃,“一旦事態緊急,我會立刻撤離,在我撤離
之后,你負責周茹和應懷珍、楊常年等人的隱蔽待命事宜。”
“是!”
“浩子。”程千帆最后看向李浩。
“帆哥放心,嫂子和小寶的安全交給我了。”李浩點點頭說道。
程千帆點點頭。
豪仔和喬春桃對于這個安排并不意外,李浩是組長最親近之人,李浩是保護組長家人的最好人選。
上海站。
代站長鄭利君手中拿著電文,陷入思索。
“站長,可有什么不妥?”行動大隊一組組長陸飛問道。
“這是總部下達的命令。”鄭利君將電文遞給陸飛。
“咦?”陸飛看了電文,露出驚訝之色,“站長,這個叫茅岢莘的醫生是什么來頭,竟然是處座從武漢親自下令鏟除。”
“不管此人是什么來頭,處座讓他三更死,他便活不過五更。”鄭利君看了手下一眼,“陸飛,此乃處座親自下令鏟除之人。”
“除掉此人,大功一件。”鄭利君表情振奮說道。
他現在只是上海站的代站長,位子并不穩固,武漢總部那邊有消息傳來,對于上海站站長的人選,處座另有考慮。
鄭利君心中自然不服。
這次戴春風親自下令鏟除這個叫做茅岢莘的醫生,此事令鄭利君看到了機會。
若是能干脆利落的除掉此人,讓處座看一看他鄭利君治下的上海站的能耐,定然能為他徹底坐穩上海站站長的位子增加極重的一顆砝碼。
“站長,這件事交給我們一組吧。”陸飛立刻說道,鄭利君所言不錯,這是處座親自下達的命令,若是辦成此事,自是大功一件。
“你?”鄭利君看了陸飛一眼,此人是他的親信,對他忠心不二,只是,陸飛的行動能力比之盧興戈還是差了幾分。
“站長,屬下定當把這件事辦得漂漂亮亮的。”陸飛急忙說道。
看到鄭利君還在踟躕,他趕緊說道,“站長,屬下跟了你好些年了,屬下的能力您是知道的。”
鄭利君看了陸飛一眼,他明白陸飛話中之意。
盧興戈雖然是行動大隊能力最強的,但是,此人并非他的嫡系。
這件事,如果是他鄭利君的老部下做成的,更能夠體現他鄭利君對上海站的領導能力。
“好,這件事交給你去做。”鄭利君點點頭,表情嚴肅,“一定給我做得漂漂亮亮的。”
“是!”陸飛大喜,“站長放心,屬下不會給您丟人的!”
“我去上班了。”程千帆抹了抹嘴巴,說道。
“落雨了,穿上雨衣吧。”白若蘭看了一眼門外,淅淅瀝瀝的小雨,浸透了巷子里的青石板路。
“撐傘吧,浩子開車來接我。”程千帆說道。
他接過白若蘭遞過來的黑色雨傘。
妻子幫他整理身上的衣著,“晚上回來吃飯嗎?”
“看情況吧,不回來吃飯的話,我會打電話回來的。”程千帆說道,看著白若蘭,他語氣隨意說道,“對了,最近市面上可能不太平,如果浩子來接你,你和小寶便……”
正在幫他抻西裝下擺的白若蘭的動作停滯,她抬頭看著他,眼眸中的驚恐之色一閃,便只剩下濃濃的擔憂。
“放寬心,沒什么大事。”程千帆微笑著,“浩子來接你們,你們跟著去就是了。”
“那你呢。”白若蘭的雙手抓住了他的西裝,下意識的反復抻啊抻,低聲問道。
“我當然和你們在一起了。”程千帆伸手,幫妻子整理劉海,“好了,我上班去了,記住我說的話。”
看著丈夫撐著雨傘,踏著青石板路,逐漸的沒入煙雨中,直至看不見了,白若蘭才不舍的收回視線。
回到家中,關上門。
白若蘭雙手撫平在口鼻上,鼻翼抽了抽,美麗的眼眸滿是擔憂之色。
巷子口。
李浩的車子停在路邊,他正在等候帆哥。
他看到帆哥撐著雨傘漫步而來。
就在這個時候,一輛黑色的小汽車開過來,停在了近前。
后排車門打開,一個人下來,撐起雨傘。
是荒木播磨!
李浩心中一驚。
他立刻看向巷子方向,帆哥已經走到近前。
他心中大急。
若是平常,荒木播磨出現在這里,他并不會驚慌。
但是,現在是非常時期,李浩難免會有些忐忑不安。
程千帆看到巷子口多了一輛車,然后便看到了撐著雨傘的荒木播磨。
他面容平靜,步伐如常,朝著
荒木播磨微微頷首。
“黃老板。”程千帆和荒木播磨打招呼。
“程副總。”荒木播磨微笑著,撐著雨傘走上前,低聲說道,“課長請你過去。”
“荒木君,什么事?”程千帆微笑著,壓低聲音說道,“課長心情如何?”
荒木播磨將雨傘移動,遮住自己的面孔,低聲說,“宮崎君放心,課長那里有貴客,請宮崎君作陪。”
“好。”程千帆點點頭,“我去和我的司機說一聲。”
荒木播磨點點頭。
程千帆撐著雨傘,來到自己的座駕駕駛座這一側,敲了敲車窗。
李浩搖下車窗。
程千帆說道,“我還有事,就先不去巡捕房了。”
“是!”李浩點點頭。
程千帆收起雨傘,“這把傘你給你嫂子送過去,家里另外那把雨傘不太靈便。”
聞聽此言,李浩眼眸一縮,看向帆哥。
程千帆又繞到了副駕駛車門邊,拉開車門,將雨傘放進去,直接用力關上了車門。
車門聲響的時候,李浩聽到了帆哥的咬牙低語,“保護好她們!”
然后,他看到帆哥微笑著走向荒木播磨,兩個人說笑著,帆哥彎腰上了車。
很快,車子啟動,消失在漫天煙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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