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去!”蘇大哥將鈔票塞進小襖的手中。
小襖攥緊鈔票,看著蘇大哥,他沒有說話,只是深深一鞠躬。
蘇大哥不喜他磕頭,他便只能鞠躬,這是他偷偷看學堂里的孩子們對老師行旳禮。
僅僅幾分鐘后,小襖回來了,他的手里拎著一個布包,布包里都是肉饅頭。
他將鈔票還給蘇大哥。
“哪來的肉饅頭?”蘇大哥問道。
“那邊一個大哥給的,他說他是蘇大哥的朋友。”小襖看著他,“蘇大哥,能吃嗎?”
“吃吧!”蘇大哥看了巷子那頭一眼,將鈔票硬塞給小襖,“我過去看一下。”
身后傳來了孩子們歡呼的聲音,蘇大哥扭頭看了一眼,看到饑餓的孩子們眼眸中的光芒,看著他們高興極了、猛咽口水的樣子,他的鼻頭發酸。
李浩帶著審視的目光看著走過來的這個人,若非帆哥親口所說、他親耳所聽,他都不敢相信帆哥要他來秘密會見的人竟然是蘇哲。
“蘇助理,吃了沒?”浩子將肉饅頭塞進嘴巴,胡亂抹了抹嘴巴,然后將手中另外一個肉饅頭遞過去。
蘇哲表情平靜,接過李浩遞過來的肉饅頭,咬了一口,問道,“帆哥讓你來的?”
李浩看著蘇哲,因為此人一直和帆哥作對,李浩對蘇哲的印象和態度一直很不好,此時此刻,從蘇哲的嘴巴里聽到‘帆哥’這個稱呼,他的表情是古怪的。
“怎么?不習慣?”蘇哲笑了說道,“我也不太習慣。”
幾口便吃掉了肉饅頭,蘇哲拍拍手,“說說吧,帆哥讓你來找我做什么?”
“帆哥問,大頭呂昨天有沒有什么異常?”李浩問道。
“帆哥懷疑槍手被劫走那件事,是大頭呂監守自盜?”蘇哲摸了摸下巴,問道。
李浩沒有回應他。
蘇哲笑著搖搖頭,“算我多嘴。”
“呂虎昨天有沒有異常,暫時無從知曉。”蘇哲說道,“不過,經常和呂虎有來往的一個商人昨天偷偷進了警察醫院。”
“這個人和大頭呂在醫院里有過接觸?”李浩問道。
“不清楚。”蘇哲露出苦笑,“‘小程總’在巡捕房的勢力太大了,沒人敢和他作對,我好不容易才發展了小貓三兩只,他們也不敢公開得罪帆哥,自然不敢一直盯著呂虎。”
李浩點點頭,盡管蘇哲的人并沒有看到呂虎和那個商人見面,但是,一件事是巧合,不可能兩件事還是巧合,作為特工更加不相信這么多巧合會同時發生在一個人的身上。
“那個商人的身份是?”李浩問道。
“帆哥知道,二十六。”蘇哲說道。
“二十六,什么意思?”李浩不明白。
“帆哥知道。”
“我先走了。”李浩點點頭說道,盡管現在知道了蘇哲實際上并非帆哥的‘敵人’,反而竟然和帆哥關系極為密切,但是,因為此前的事情,他還是和蘇哲親近不起來。
或者說,不知道為什么,他就是看蘇哲不太順眼。
“再會。”蘇哲點頭說道。
走了兩步,李浩又退回來,“蘇助理,能告訴我那幾個暗中和帆哥不對付的人是誰嗎?”
“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蘇哲笑容消失,冷冷看向李浩。
李浩同樣冷冷看著蘇哲一眼,轉身就走。
果然,自己討厭蘇哲這個家伙是有原因的。
李浩回到醫院病房的時候,白若蘭正在訓斥程千帆。
“你現在有傷在身,說了不許抽煙,還偷偷抽煙?”白若蘭板著臉。
“若蘭姐好嚇人哦。”小寶坐在病床邊,對程千帆小聲說。
“小寶,哪有嚇人,這叫冰山美人。”程千帆糾正說。
“噢噢噢。”小寶猛點頭。
本來還板著臉、作出兇狠樣子的白若蘭被這兄妹兩個逗的噗呲笑了,她嗔了程千帆一眼,又哼了一聲。
“帆哥,嫂子,小寶。”李浩進來了,將手中拎著的東西放在床頭柜上,“我出去買了早點,一會快些趁熱吃。”
“哇,糍粑,還有糖糕。”小寶歡呼一聲。
“小饞貓,讓你若蘭姐帶你去洗手。”程千帆刮了刮小寶的鼻梁。
“走吧,洗手去。”
待兩人離開后,李浩趕緊抓緊時間向程千帆匯報情況。
“二十六?”程千帆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個子不高,面上總是樂呵呵的三十多歲男子的樣子。
這個人是暗中和大頭呂來往密切的其中一名日本商人。
盡管沒有直接證據表明此人潛入醫院是為了和大頭呂接頭、見面,但是,種種跡象聯系起來,程千帆基本可以確定是大頭呂和日本人暗中勾結。
而那個被抓的槍手必然是被日本人,確切的說,是特高課方面安排人劫走的。
他立刻意識到其中的巨大危險。
按照時間來計算,特高課劫走上海站這名特工已經好幾個小時了,日本人那邊定然已經開始審訊。
此人本身身上便有傷,再遭遇慘無人道的嚴刑拷打,是很難撐下去的,大概率遲早會招供。
甚至于,如果此人骨頭軟一些,極有可能現在已經招供,弄不好現在日本人已經開始部署人馬,圍捕上海站相關人員了。
最惡劣的情況便是,上海站那邊此時已經出事了。
事態十分緊急。
“浩子,你去找周茹,以‘肖先生’的名義向武漢發報。”程千帆壓低聲音說道,說著耳語一番,“記住了嗎?”
“記住了。”
“復述一遍。”
李浩便小聲復述一遍,程千帆聽罷,確認一字無誤后,才滿意的點點頭。
“去吧,路上機靈點。”
“恩,放心吧,帆哥。”李浩點點頭說道。
看著李浩離開的背影,程千帆的心中充滿擔憂,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武漢。
這是一幢西洋式的洋房,樓高三層,花園里鮮花盛開,綠草茵茵。
“安小姐,請留步。”朱懷遠客客氣氣說道。
即便已經貴為黨務調查處武漢特別站站長,面對這個年輕的姑娘,他還是客客氣氣的。
這位是中央黨部秘書長褚佳賢的老部下,甚至褚秘書長親自當了安婉的國黨入黨介紹人,這份殊榮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朱站長太客氣了。”安婉微笑說道。
在洋房對面的馬路上,停了一輛小汽車。
后排座位上,齊伍帶著審視的目光看著洋房的方向。
“齊主任,那個商人已經招了,可以動手了嗎?”一名手下問道。
齊伍輕輕搖頭,動朱懷遠這樣的黨務調查處一方大員,光靠一個商人的口供是沒用的,最重要的是拿到實際證據。
“不要急。”齊伍目光深邃,“盯著朱懷遠,處座要的是鐵證如山。”
不僅僅要鐵證如山,還要足量!
朱懷遠涉嫌倒賣軍需物資,但是,這種事情在國府上下已經是常態,要憑借倒賣、走私來弄倒黨務調查處武漢特別戰的站長,這遠遠不夠,除非朱懷遠的走私數量極大。
“明白了。”
“走吧,今天不要盯著了,朱懷遠來拜訪褚佳賢,必然有重要公務,他今天不會有什么動靜的了。”齊伍說道。
小汽車啟動,緩緩駛離。
剛回到特務處臨時總部駐地,齊伍還沒有來得及喝一口涼茶,毛瞬便急匆匆來找他。
“主任,上海急電。”
齊伍接過電文,看到是上海特情組肖勉來電,他面容一肅,擺擺手。
毛瞬退出辦公室,雙手恭敬的關上門。
齊伍很快譯出電文,他的表情變得凝重,將電文折疊好,放進口袋,又輕輕拍了拍,然后快步走出房間。
“荒唐!荒唐至極!”戴春風將電文用力的拍在桌子上。
“他鄭利君的人被抓了,自己都不知道!”
“現在人甚至都被日本人悄悄劫走了,他鄭利君竟還是不知道,還需要肖勉來示警!”戴春風怒不可遏,“愚蠢!”
“處座,上海站那邊可能也在想辦法營救被捕的同志,只是形勢復雜,還沒有來得及動手。”齊伍站出來為鄭利君說了兩句好話。
“日本人怎么能迅速行動的?”戴春風反問。
齊伍不說話,他為鄭利君緩和兩句,這是情分,但是,他不會為了鄭利君和戴春風爭吵。
“鄭利君不行,沒有獨當一面的能力。”戴春風表情陰沉,他看著齊伍,“你覺得誰去上海掌舵較為合適。”
“處座,上海站誰最適合,您心中自有最合適考量。”齊伍立刻說道,表情略焦急,“現下當務之急是向上海站方面示警。”
“上海站!!!”戴春風聞言,又是冷哼一聲,“堂堂特級甲等站,不到半年的時間,被特情組救了兩次了。”
“程千帆的作用愈發重要,這也更體現處座您慧眼識英才。”齊伍微笑說道。
戴春風的嘴角揚起一絲笑容,他指了指桌子上的電文,“這份來電,為何程千帆沒有匯報昨日之事?”
“應該是來不及。”齊伍想了想說道,“程千帆被上海站誤傷住院,現在應該是剛剛蘇醒,十之八九是剛剛得知上海站的人被日本人劫走的事情,事態極為緊急,他需要安排人從醫院將情報傳遞出去,再發報,這是在爭分奪秒的示警。”
說著,他看向戴春風,“處座,都是患難見真情,危急時刻,程千帆所思所慮都是兄弟單位的安全,一心為公,精誠團結,這都是處座您教導有方啊。”
戴春風面露笑容,指著齊伍,“雖然那個小子確實是做得不錯,沒有令我失望,不過,你啊你,這小子都被你夸成一朵花了。”
“處座,屬下句句屬實,絕無虛言和夸大之詞。”齊伍正色說到。
“下次程千帆來了,你要記得讓他請客。”戴春風笑著說道。
“定當如此。”齊伍也是微笑著,“雖無夸大,但是,齊伍的好話可不是白給的。”
“哈哈哈!”戴春風哈哈大笑。
對于齊伍總是提攜家鄉后輩程千帆,他是頗為認可的,這足見齊伍是一個重情之人,最重要的是齊伍很坦誠,欣賞程千帆,便毫不避諱的為他美言,坦坦蕩蕩。
就在這個時候,戴春風辦公室的房門被敲響。
“處座,是我。”毛瞬在外面說道。
“進來。”齊伍先是看向戴春風,再看到戴春風微微頷首后,他才說道。
毛瞬進來,從文件夾中取出一份電文,雙手恭恭敬敬的遞過來,“處座,主任,急電。”
齊伍雙手接過電文,他看都沒看一眼,直接將電報紙雙手遞給戴春風。
電報是上海站發來的,已經被毛瞬譯出來了。
戴春風接過電文,看向毛瞬。
毛瞬識趣的退出去,關上辦公室的門。
“蠢貨!愚不可及!”戴春風攥著電文的手都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
齊伍有些驚訝和好奇,他想象不出來上海站方面又做什么錯事了,竟然又引得處座如此勃然大怒。
“哪一天被日本人破門而入一鍋端,他們都還還在睡夢中呢。”戴春風冷冷說道,“鄭利君太令我失望了。”
齊伍從戴春風的手里接過電文,入目看。
他立刻明白處座為何如何震怒了。
鄭利君在來電中匯報,他們派人去警察醫院營救被抓的組員燕暢,到了地方才得知燕暢已經被營救。
故而,上海站方面請總部幫忙聯系上海特情組,詢問肖勉所部有沒有出手營救上海站行動大隊一組組員燕暢。
且電文中還隱隱有責難肖勉缺乏精誠團結、兩個單位之間缺乏溝通之意。
“此事之誤會,險些害的我部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冒險行事,且當前局勢復雜,竊以為肖勉所部應該多多加強與上海站之合作,非常時期,最好能統一管署……”
最讓齊伍大搖其頭的是鄭利君來電中的最后這句話,這話看似是在說要加強上海站和上海特情組之間的聯系,以避免互不通氣,貽誤危情的情況再度出現。
但是,這句話的隱含意思是鄭利君在向總部索要對上海特情組的管轄權。
齊伍甚至此時已經想象到鄭利君的如意算盤了,現在是要管轄權,再往后就是直接要求將上海特情組并入上海站了。
按理說,鄭利君的請求看似過分,事實上卻又不算太過分。
上海站是特級甲等大站,估計早就對上海還有一個獨立于上海站之外的上海特情組感到不滿,早有吞并之意。
他表達這種訴求,雖然可能會挨處座兩句訓斥,但是,戴春風也不會真的生氣。
但是,問題是,那邊‘肖勉’來電,向總部示警言說上海站的人被日本人劫走了,這邊,鄭利君卻說他的人是被上海特情組救走了——
這還不算,鄭利君甚至還告了肖勉一狀,說肖勉救人后不知會上海站這邊,害的上海站這邊頗為緊張、營救行動撲了空,不夠精誠團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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