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程千帆去電重慶,言說他從上海日特這邊得知杭州特務處有大批人員被日本憲兵隊抓捕,詢問重慶方面此情況是否獲悉?
后來,重慶回電說杭州方面可以聯系上,暫未失聯,至于說是否有人員被捕,還在調查中,同時叮囑上海特情組方面注意安全。
故而,程千帆問的是重慶方面有沒有再次來電,補充、確認杭州方面的情況。
“兩個小時前,收到了重慶來電。”周茹說道。
“為什么不即刻匯報與我?”程千帆面色陰沉,訓斥說道。
周茹沒有解釋或者是辯解,而是取出藏好的譯電文遞給組長。
“是我錯怪你了。”程千帆掃了一眼電文,說道。
電文中,重慶方面回復:
經查,杭州方面一切正常,并無大批人員被捕之情況發生。
這是‘報平安’的電報,并非下達命令或者是緊急通知,故而周茹是不需要即刻想辦法聯絡他,她只需要等待約定的時間,將電文交給李浩,由李浩轉達到組長的手里即可。
“組長,有什么問題嗎?”周茹看到程千帆‘道完歉’后,表情不僅僅沒有緩和,反而是因為這封‘報平安’的電報而更加嚴峻,不禁問道。
“我有確切的證據表明杭州方面出事了。”程千帆沉聲說道。
周茹是聰明的女子,警覺性很高,也立刻明白組長為何表情如此嚴肅了。
杭州方面確實是出事了,但是,重慶總部卻從杭州那邊再三確認得出的結論是:
杭州一切正常。
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組長,是杭州方面的電臺已經被日本人掌控了?”周茹問道。
“這是最可怕的那種結果。”程千帆說道,“當然,也有可能是杭州方面的高層玩忽職守,對手下出事了卻一無所知。”
“希望是后者吧。”程千帆嘆口氣,他看了周茹一眼,“警戒,我要親自向處座發報。”
“明白。”周茹點點頭,敬了個禮,出了自己的臥室,她知道,這是組長要以個人名義向重慶的戴處座發密電。
重慶,中二路,羅家灣十九號。
特務處高層濟濟一堂,人人臉上洋溢著喜悅的笑容。
也就是在這一天,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正式改組,第一處人員轉移到國黨中央黨部,成立國黨中央調查統計局,簡稱中統局。
第二處擴大升格為全新的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簡稱軍統局。
軍統局局長編階為中將,由軍事委員會辦公室主任兼任,首任局長為賀寧鄉。
不過,賀寧鄉只是掛名,不管事辦公。
委座特別任命戴春風以副局長的名義負實際責任。
賀寧鄉參加了軍統局正式成立大會,發表了講話,受到與會軍統局高層的熱烈掌聲。
全體與會人員列隊給賀局長送行。
隨后,副局長戴春風帶領眾多軍統局高層回到會議室,召開了嚴肅且正式的閉門會議。
特務處改組擴大為軍統局后,原特務處的內部機構也進行了大幅度的調整。
其內勤組織由原先的室(科)、股二級體制,擴大為室(處)、科(組)、股等層次。
書記室改成秘書室,書記長改稱秘書主任,由鄭劼敏擔任,下設文書、譯電、編制、總務四個科室。
第一處掌人事,第二處掌情報,第三處掌行動,第四處掌電報機構。
另外成立設計委員會、技術研究室、會計室、督查室等單位,均是直接隸屬于局座戴春風。
新成立的軍統局重慶總部總計內勤組織、外勤等各室、處、科、組、股等大大小小的單位多達五十五個。
“諸位,我軍統局的主要任務是——”戴春風帶著江山口音說道。
“其一,任何時刻不要忘記紅色之隱患,要時刻警惕紅色流毒的滲透,此乃黨國萬年基業的重中之重。”
說著,他環視眾人。
“當然,當前情況下,國紅合作,團結抗日是大局,只是,我為什么第一個提及紅色流毒,這是要警示,要警示啊,諸位同仁,日本人是當前之敵,紅色是附骨之疽,要警惕!”
在座諸人立刻紛紛表態認可且支持局座此言,對于紅黨,要時刻保持警惕。
“其二,提供靈活而確切的軍事情報,以協助我國軍抵御敵人進攻。”戴春風繼續說道。
“其三,對于淪陷區的敵軍,不斷地施以打擊和牽制,以茲貫徹長期抗戰的政策。”
“其四,制裁漢奸的陰謀活動,以鞏固抗戰陣營的團結堅固。”
“其五,搶運物資,檢舉奸商,查緝走私,以維護黨國大后方的良好秩序和經濟穩定。”
齊伍、余平安、鄭劼敏、楊杰任、劉平川等人,就戴局座的‘五點工作要求’紛紛發言,表達自己的觀點和看法。
一時之間,會場氣氛頗為熱烈。
“齊伍啊,軍統局初創,到處都是亂糟糟的,我的腦子里是一團亂麻啊。”回到局座辦公室,紅光滿面的戴春風面帶微笑對齊伍說道。
“局座,這叫百業待興啊。”齊伍面色振奮說道。
“百業待興!好!”戴春風點點頭,“我喜歡這個詞,百業待興!”
“我軍統局發展壯大,興旺發達,當為黨國興業發達之柱石。”他頻頻頷首,繼續說道。
就在此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誰啊。”齊伍得到戴局座的示意之后,來到門后,朗聲問道。
“齊主任,是我,毛瞬。”
齊伍拉開辦公室的門,就看到自己的侄子站在外面。
“什么事?”他問。
“主任,密電。”
齊伍瞥了一眼,接過毛瞬手中的文件夾,擺擺手,示意他退下。
“任何人不許靠近。”他壓低聲音吩咐說道。
“明白。”
房門關上,毛瞬招了招手,立刻有兩名荷槍實彈的憲兵過來,在辦公室的外側站崗,他則在走廊里畢恭畢敬的站立守候。
“又出了什么事?”戴春風將齊伍緊張認真的樣子看在眼里,沉聲問道。
他是了解自己這個親信下屬兼老鄉的,并非越俎代庖之人。
這是他的辦公室,齊伍要發號施令應該先問問他的意見,而齊伍并沒有,這只能說明這份密電極為重要且隱秘。
看著表情嚴肅的齊伍,戴春風暗暗點頭。
這便是齊伍,對他忠心耿耿,平時待人溫和,從不拉幫結派,而此時明知道會犯忌諱,還是當著他的面代他發號施令,這說明什么?
這說明齊伍以工作為重,且內心坦坦蕩蕩,問心無愧。
“局座,‘青鳥’給您發來的密電。”齊伍將夾著電文的文件夾遞給戴春風,正色說到。
聽到是‘青鳥’給他私人發來的密電,戴春風也是表情一肅。
但凡是沒有使用上海特情組的名義,而是以‘青鳥’的名義來電,則說明是有極為重要且絕密的情報,或者是有要事發生。
而這其中,‘青鳥’直接給戴春風私人密電,而不是給重慶總部的密電,則是最重要且機密的,公不過私嘛。
“譯電吧。”戴春風沉聲說道。
‘青鳥’發來的電文乃是特級絕密,毛瞬是沒有資格譯電的,此類電文的密電碼只有戴春風和齊伍掌握。
并且,一般情況下,只有戴春風點頭的情況下,齊伍才可以譯電。
齊伍的表情無比凝重,不過,他沒有多說什么話,而是雙手將電文遞給了戴春風,隨后便恭恭敬敬的站立一旁,等候。
從齊伍的表情中,戴春風便判斷這份電文絕非是搞到絕密情報的報喜,應該是出了了不得的事情了,他的心中咯噔一下,不過面色還算平靜。
“重慶,局座鈞鑒。”
戴春風嘴角一揚,這個臭小子,自從得知特務處即將升格為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之后,在私人電文中便開始以局座稱呼,當然,公開電文依然是稱呼‘處座’。
“屬下今有十萬火急之情況匯報。”
“概有此前護送學弟前往雄鎮樓受訓之前上海特務處行動人員暨現杭州特務處人員羅道星被日本憲兵捕獲,其人以及其他頗多杭州特務處人員被捕后業已投日叛國。”
“羅道星綽號‘嘮叨’,屬下此前所獲消息是包括此人在內多人將會被從杭州押解至上海。”
“目前,暫未知曉羅道星下落,然則,屬下推測,羅道星此人或可能已經抵達上海。”
“此人見過屬下之面目,現在所憂慮有三點。”
“其一,兩年前前往杭州受訓之時,此人是否知道我真實名字身份?”
“其二,去杭的火車上,以及抓捕川田永吉整個過程中,羅道星知曉多少,是否有份參與行動?”
“其三,羅道星有無可能知曉程武方之些許情況?”
“其四,現已知曉羅道星、鮑逍、任青等諸多人員被捕,杭州方面恐有變故,望局座知悉。”
“學弟敬上,民國二十七年八月初二。”
電文頗長。
此乃此兩年多的時間里‘青鳥’向他所發的電文中相較之下頗長篇幅度者。
戴春風看得很仔細。
他臉上的表情也愈發凝重。
閱罷。
戴春風將電文放在了辦公桌上,他自己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揉了揉太陽穴。
齊伍眼觀鼻鼻觀心,看到戴局座沒有勃然大怒,他便知道局座現在甚至沒有心思考慮杭州那邊到底是什么情況,顧不上發怒,此時戴春風的心中最關切的應該是關于‘青鳥’以及上海特情組的安全問題。
“對于這個羅道星,你了解多少?”戴春風問道。
“屬下也只是了解的比較淺顯。”齊伍說道。
“說說吧,知道什么說什么。”戴春風說道。
“羅道星,綽號‘嘮叨’,這個人兩年前是特務處上海特區法租界組的行動人員,隸屬于宋甫國的麾下。”
“當時程千帆從上海前往杭州雄鎮樓受訓,宋甫國安排羅道星隨行。”
“此后,程千帆以極為優異的成績提前完成雄鎮樓的學業,返回上海,局座您特批成立‘青鳥’獨立潛伏小組。”
“余副主任當時便考慮到程千帆的特殊性和重要性,為了避免羅道星回到上海后會影響到程千帆,他果斷決定將羅道星留在了杭州,轉入了特務處杭州站。”齊伍邊思考,邊說道。
聽到這里,戴春風微不可查的皺眉,旋即眉頭舒展。
余平安的這個安排,他并不知道。
也許這確實是只是一個小事,夠不上向日理萬機的戴春風匯報。
但是,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沒有向他匯報過,就是沒有匯報過。
要知道,余平安只是雄鎮樓特訓班的副班主任,班主任是戴春風。
若非齊伍在匯報情況的時候一直目光盯著局座,都可能會忽略戴春風這個轉瞬即逝的表情變化。
他的心中得意,有些時候,一句話,一個用詞,就可以悄無聲息的埋下一顆釘子。
“羅道星到底是否知曉程千帆的身份?”
“川田永吉之桉,這個羅道星是否參加了行動?他對于此桉件以及前往杭州的途中的情況內幕了解多少?”
“此人當時在雄鎮樓,他對于程武方,以及對于其他受訓學員的情況了解多少?”
戴春風連續數個問題拋向了齊伍。
齊伍聞言,思索片刻,苦笑一聲,“局座,這些情況都是雄鎮樓的實際情況,屬下便不清楚了。”
事實上,他心中是知曉部分情況的,雄鎮樓為特務處培養了諸多精英人才,特務處高層都有一些眼線在雄鎮樓,都想要了解雄鎮樓的情況,他齊伍也不例外。
確切的說,杭州雄鎮樓的那些教官,這些人實際上就暗中代表了多方勢力,甚至于有的教官身上系著多方勢力的牽扯。
“接余副主任辦公室。”戴春風果斷按下辦公桌上的響鈴,沉聲說道,“請余副主任來一趟。”
大約五六分鐘后,副局長辦公室的房門被敲響。
“局座,是我,余平安。”
齊伍幾步走過去,拉開辦公室的門。
“余副主任,快請,局座在等你呢。”齊伍微笑說道。
“什么事?”余平安壓低聲音。
戴局座的辦公室是一個套間,故而兩人有交流的機會。
齊伍關上門,和余平安并排走的時候壓低聲音說,“上海。”
余平安點點頭,心中卻是在思考,上海,上海那邊出了什么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