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蘇晨德抬手阻止了張魯對胡捷的拖拽。李萃群看向蘇晨德。
「胡助理說的沒錯。」蘇晨德點了點頭,「徐兆林最信任的人是霍俊云。」李萃群從襯衣兜里摸出花名單,掃了一眼后,他皺起眉頭。
蘇晨德明白李萃群為何皺眉,這是在質問他名單中為什么沒有霍俊云的名字。
「霍俊云是蘇滬區情報股股長兼副區長。」蘇晨德趕忙解釋說道,「不過,這個人并不在上海。」
「人在哪里?」李萃群立刻追問。
「杭州。」蘇晨德說道,「霍俊云去杭州公干有一段時間了,似乎是杭州站那邊出了事,他是去救火的。」
他知道李萃群最關心什么,搖搖頭說道,「杭州的情況我不可能掌握到,霍俊云在杭州的住址,估計就連徐兆林都不一定知道。」
「查一查杭州那邊最近出了什么變故。」李萃群吩咐說道,「是否有中統重要人物被抓。」「是。」一個戴著金絲邊眼鏡,一直沉默的、文質彬彬的男子答應一聲,低頭出了辦公室。「蘇主任,霍俊云回上海了啊。」胡捷突然說道。
李萃群的眼眸一瞇。
蘇晨德則是有些愕然,他看向胡捷,「什么時候回上海的?我怎么不知道。」
「就在三天前,偕臺長通知我去霞飛路的安妮西餐店同一個人接頭,我到了安妮西餐店才發現那個人竟然是霍俊云。」胡捷說道。
他抬頭,小心翼翼的看了李萃群一眼。
此時此刻,胡捷有點明白自己剛從一直向蘇晨德求饒的行為是多么的愚蠢,這個房間里只有一個人能給決定他的生死,這個人就是李萃群。
「這個情況剛從為什么不說?」李萃群冷冷問道。
「我,我忘了.李先生,我剛才真的沒想起來。」胡捷滿頭大汗,他倒也不是刻意隱瞞什么,是實在是太過害怕和緊張,是真的忘記了這件事。
「繼續說。」李萃群沉著臉,說道。
現在不是糾結于胡捷是有意隱瞞這個情報,還是確實是因為緊張而忘記的時候。
即便是胡捷此前確實是刻意隱瞞,但是,這個人既然選擇了現在交代出這個重要情報,則說明最起碼現在胡捷是沒有打算再隱瞞了。
對于中統這幫人,李萃群的態度是既要防著,但是,在有些時候也要秉持結果好即一切都好的態度。
「我問霍俊云,他告訴我他是剛從杭州回到上海的。」胡捷說道。
「見面都談了什么?」蘇晨德插話問道,「知道霍俊云的落腳之處嗎?」
「沒有談什么特別的事情。」胡捷說道,「我是去給霍俊云送經費的,他應該是剛從杭州回上海,手頭上有些緊。」
說著,他趕緊又解釋了一句,「我到安妮西餐店前真的不知道對方霍俊云。」「繼續說。」李萃群說道。
看著胡捷緊張的樣子,他現在傾向于相信此人之前是因為太過緊張而忘記這件事了。
「霍俊云拿了錢就離開了,他并沒有告訴我他的落腳點,除非他主動告訴我,我也不可能問。」胡捷解釋說道。
「就沒有聊點別的?」李萃群問道。
這兩人,一個是中統蘇滬區區長助理,一個是中統蘇滬區情報股股長兼副區長,都是位高權重,且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都是區長徐兆林的親信,最起碼表現上是如此,李萃群不認為這兩人之間沒有私下的交情。
「我想想,我想想。」胡捷滿頭大汗,急忙說道。.
「帶偕逸修。」李萃群沒有理會努力回憶的胡捷,他看向張
張魯點點頭,看了一名手下,此人出了辦公室,很快便帶了一名西裝上沾有不少泥巴的男子過來了。
此人正是中統蘇滬區的電臺臺長偕逸修。
偕逸修一臉緊張,目光忐忑。
「偕老弟,手下人粗魯。」李萃群微微一笑,「過些時日,我找一位手藝精湛的老師傅幫你做一套新西裝。」
偕逸修西裝上的泥巴是抓捕的時候,此人要從三樓跳樓逃跑,跳出去后卻又害怕,下意識的抓住了欄桿,最終體力不支,竟爾只能無奈向特工總部的特工喊'救命',然后被拉拽上來后,被找了他好半天的特工好一陣奚落,還挨了兩腳。
「不敢,不敢。」偕逸修說道,看到李萃群微笑看著他,又趕緊說道,「偕某先謝過李主任了。」
看到李萃群言語中還算客氣,他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氣。
「胡助理說,你曾經安排他去霞飛區的安妮西餐店和一個重要人物接頭。」李萃群問道。「確有此事。」還有些忐忑不安的偕逸修聞言,這才算是長舒了一口氣,「我已經交代了此事。」
停頓了一下,偕逸修皺眉思索,「是一個耳朵上有一顆痣的兄弟審我的時候我交代的。」李萃群看向張魯。
很快,偕逸修的審訊口供取來了,李萃群快速翻閱,果然,很快便找到了相關供述。「偕交代說,三日前安排胡捷去安妮西餐廳接頭。」
李萃群點點頭,面帶笑容,「偕老弟是坦誠之人,是好朋友。」他看著偕逸修,「偕老弟可知道胡助理去安逸西餐店見何人?」
「不曉得。」偕逸修搖搖頭,「電報是從杭州站發來的,說那邊有人過來,請上海這邊接洽安排。」
「這個人是霍俊云。」李萃群突然說道,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偕逸修。
「竟然是霍股長?」偕逸修頗為驚訝,皺眉思索,「是了,他之前是在杭州。」
看著李萃群,偕逸修正色說道,「李主任,霍俊云是徐兆林的心腹,有些事關徐兆林的個人機密我這個電臺臺長都不知道,霍俊云卻知道。」
「多謝偕老弟提醒。」李萃群笑著說道。
說著,李萃群還客客氣氣的道歉,「打擾偕老弟休息了,是李某的不是。」
「李主任可別這么說。」偕逸修趕緊說道,「能為李主任效勞,是偕某的榮幸。」李萃群欣然一笑,安排手下帶偕逸修下去休息。
偕逸修離開后,李萃群的臉色冷下來了。
「怎么做事的?」他看向張魯身邊的一個年輕人。
「主任,是手下人沒有做好。」年輕人趕緊承認錯誤,不過,他話頭一轉,苦笑一聲說道,「這一晚上抓了這么多人,幾乎將中統蘇滬區一鍋端了,弟兄們忙的團團轉,很多審訊紀錄都還沒有來得及仔細整理呢。」
張魯極喜歡悄摸摸'觀摩'人,特別是這種頗為'有意思'的時刻,他瞥了一眼:蘇晨德一臉平靜,好似湯炆烙說的這番話、這些事與他毫無瓜葛一般。
胡捷則是低著頭,一幅謹小慎微的做派。
「胡助理。」李萃群看向胡捷,「關于霍俊云,你還有什么有用的線索可以提供?」
「是三天前的下午三點一刻,我們坐在」胡捷思索說道,「坐在安妮西餐廳的西北角角落位置。」
說著,他緊張不已的看著李萃群,「李主任,其他的我想不起來了。」
看著胡捷緊張的表情,李萃群笑了笑,安撫說道,「帶胡助理去休息,不用緊張,慢慢想,想到什么了隨時來報告。」
「多謝體諒。」胡捷擠出一絲討好的笑容,「發生這么多事情,現在腦子還是亂
糟糟的。」
「理解,可以理解。」李萃群上前拍了拍胡捷的肩膀,「胡老弟已經棄暗投明,以后正是胡老弟這樣的雄才大展宏圖的時候嘛。」
「不敢,不敢。」胡捷趕緊說道,「胡某唯愿以主任馬首是瞻。」看著胡捷千恩萬謝的離開,李萃群瞇了瞇眼睛。
收回視線,李萃群看向蘇晨德,「蘇老弟,你熟悉霍俊云,這個人交給你了。」沉吟片刻,他遞了一支煙給蘇晨德,「我們的動作很大,瞞不了徐兆林多久的。」
蘇晨德接過香煙,點了點頭,「蘇滬區在滬上的中高層除了徐兆林和霍俊云之外皆以緝拿在案,徐兆林聯系不到其他人,勢必警覺。」
「所以我們時間不多。」李萃群面色陰沉說道,「最多一天,不,半天時間,明天上午必須揪出霍俊云,順藤摸瓜抓捕徐兆林。」
「我盡力。」蘇晨德低頭看了一眼手指捏著的香煙,點了點頭。李萃群拍了拍蘇晨德的肩膀,「我安排湯炆烙幫你。」
他指了指剛才那個被其訓斥的年輕人。
「蘇先生。」湯炆烙過來,向蘇晨德敬了個禮。
「年輕才俊啊。」蘇晨德深深的看了湯炆烙一眼,微笑點頭。
夜已深沉。
程千帆手中夾著香煙,香煙沉默的燃燒。
他許久沒有抽一口,就那么的站在一面墻前,墻壁上懸掛著一幅地圖,上海全市地圖。煙灰黯然墜落。
「工作上遇到難題了?」
身后傳來了白若蘭的聲音,她將一件外套披在了丈夫的肩膀上。
「福熙區的一件擄人案,出了人命。」程千帆拍了拍妻子的手,牽手回到辦公椅上坐下,「這件事和中央區有些牽扯,較為棘手。」
「別想那么多了。」白若蘭說道,「工作總是忙不完的。」程千帆閉上眼睛,享受妻子的捏肩按摩。
「多事之秋啊。」程千帆輕聲說,他拍了拍妻子的手,「你早些安歇吧,我一會洗個澡就過去。」
「別太晚了,早出晚歸的。」白若蘭關切叮囑,手指點了點丈夫的后腦勺,「小芝麻睡前還在找爸爸呢。」
「曉得了。"程千帆微微一笑。
小芝麻那么小,自然不可能鬧著找爸爸,白若蘭這話的意思他明白:不管做什么事情,一定要小心,家里不能沒有你。
妻子離開后,程千帆輕輕搖頭,笑了笑。
若蘭必然是從他的言行表現感受到了什么,擔心他會有危險的行動。
程千帆拿起煙盒,卻又放下,他拉開抽屜,隨便拿了一個鼻煙壺。這是一款琥珀材質的鼻煙壺,出自前清時期的一位御造大匠手中。淡淡地藥草香味通過鼻腔沁入腦部,令人有一種耳聰目明的舒爽感。....
程千帆隨手關掉書房燈光,又等了約莫一分鐘的時間,他摸黑來到窗邊,輕輕掀起窗簾的一角。
他就那么安靜的看著外面。
又過了四五分鐘后,一個人影出現了。
看著這個人就那么消失在視線范圍內,程千帆嘴角揚起一抹冷笑。從這個人走路的姿勢和動作,他的心中有了兩個人選:
特高課的山下文雄以及大久保耐人。
無他,許是因為觀察到程府書房熄燈了,心中放松,這個人走路的時候,兩次放緩腳步伸出右手去撓后背癢癢。
盡管程千帆并未長駐特高課,但是,他交游廣闊,自有消息來源渠道,尤其是不涉及到到機密的一些閑言碎語,自然也不會對他設防。
山下文雄的后背長了疥瘡。
大久保耐人則是因為小時候被芥末油第一次過敏后的下意識反應,平
素還好,心情放松的時候就會下意識的去撓后背。
對于三本次郎會安排人盯著自己,程千帆并不覺得奇怪,他對此是有心理準備的。這并非意味著三本次郎對他產生了某種實質性的懷疑。
這是三本次郎骨子里對任何人不信任的一種習慣使然。
特別是在劉波背叛了特高課之后,三本次郎對于特高課內部自己人的警惕始終處于高位狀態。
也許三本次郎也知道特高課內部再度出現一個類似劉波那樣的叛徒的幾率非常低,或者說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這并不妨礙三本次郎的這種疑心病:
他知道某人是沒有問題的,是忠于'大日本帝國」的,但是,如果不時不時的試探、乃至是監視一下,他就不舒服,也不會踏踏實實的放心。
或者說,在程千帆看來,三本次郎這可能是一種心理疾病。
程千帆不知道三本次郎會選擇在某件事,或者是何時會隨機來試探,甚或是監視他。他要做的就是無時無刻不保持警惕。
九十九次的警惕,一次是馬虎大意,可能迎來的就是疏漏和毀滅。他不敢有哪怕是一次的疏忽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