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萃群是不可能想到你是冒名頂替程千帆。」三本次郎說道。
三本次郎不得不承認,已經死掉的影佐英一是一個極有才華之人,能夠想到以宮崎健太郎對程千帆取而代之這個計劃,堪稱神來之筆。
不管李萃群如何挖空心思去琢磨,也決然想不到程千帆是假冒的。
這屬于人的一個下意識的思維盲區,幾乎很少有人會想到桃代李僵的可能的。
說起來,宮崎健太郎能夠一步步的成功扮演程千帆,還要感謝瀨戶內川那個叛徒,此人非常熟悉程千帆,提供了很多關于程千帆的生活習慣的細節。
好在影佐英一非常謹慎,當時是以要研究和關注程千帆的名義令瀨戶內川匯報相關情況的。
而宮崎健太郎按照影佐英一的吩咐,當時也以傷風感冒為理由,在那段時間盡量不和熟人過多接觸,所以瀨戶內川這個可恥的帝國叛徒并不知道程千帆已經被帝國特工冒充假扮。
以一個人假扮另一個人,此事太過匪夷所思,也正是因為極為匪夷所思,反而不會有人會朝著這方面去懷疑和聯想。在影佐英一親自書寫的檔案卷宗里,有關于宮崎健太郎假扮程千帆的極為完備的備忘錄,從開始謀劃,到籌備,再到具體實施,再到殺死程千帆之后如何一步步的來扮演程千帆,并確保不會引起外人的懷疑,這是一個非常完備的且令三本次郎這樣的老牌特務都拍案叫絕的堪稱經典的行動備忘錄。
想及此處,三本次郎的心中對于影佐英一的聰明才智也是暗暗贊嘆,可惜了,帝國失去了一位優秀的特工指揮官。「不過,李萃群是非常狡猾的人,你以后和他接觸要加倍小心。」三本次郎叮囑說道。
「哈依。」
看到宮崎健太郎似乎并非完全服氣的表情,三本次郎表情嚴肅,沉聲說道,「混蛋!你要記住了,你是以程千帆的身份和李萃群接觸的,并不是帝國特工宮崎健太郎,你必須牢記這一點,不然的話,以李萃群的狡猾和聰明,他的疑惑必然擴大為懷疑。」
「哈依!」程千帆畢恭畢敬說道,「屬下明白了。」
他向三本次郎心悅誠服的鞠躬,「課長的教誨,宮崎有茅塞頓開之感。」
三本次郎的心情似乎并不好,他擺擺手阻止了宮崎健太郎的馬屁,「李萃群有無過多的談及盧興戈?」
「沒有。」程千帆搖搖頭,他露出思索之色,「李萃群似乎懷疑程千帆和盧興戈私下里會有聯系,不過他沒有過多的表現出來。」
說著,程千帆看向三本次郎,解釋說道,「課長,關于特工總部在西自來火行街抓捕盧興戈的行動,屬下也只是粗略知悉,并不清楚詳細內情,為了避免引起李萃群的誤會,屬下沒有過多的提及盧興戈。」
三本次郎轉身掏出鑰匙打開保險柜,取出了一個文件袋遞給程千帆。
在這個過程中,程千帆一直低著頭,沒有去偷看保險柜。三本次郎左手手腕的腕表反光,能夠看到他的動靜,程千帆對此早有戒備。
這是一份以特高課這邊的視角和口吻撰寫的,關于特工總部方面如何會盯上盧興戈的報告。
程千帆這才知道,在老邢被費銘打死后,李萃群方面一直都沒有對老邢的搭檔平鹿昌動手,而是行守株待兔的笨辦法,沒想到竟然會瞎貓碰到死耗子等來了剛從浦東返回的盧興戈。
「咦?」
程千帆露出驚訝之色,報告中只是紀錄了特工總部查勘盧興戈的行蹤的一些過程,并未提及在西自來火行街抓捕盧興戈的行動。
「這份報告是加賀記錄、整理、提交的。」三本次郎說道,「關于盧興戈逃竄之事特高課這邊會跟進,你那邊也要出力。」「課長的意思是,讓我同加
賀熏也接洽此事?」程千帆問道,「還是說屬下直接和荒木君交流?」
加賀熏也是荒木播磨的得力手下。
「加賀殉國了。」三本次郎看了宮崎健太郎一眼,淡淡說道。
「什么?」程千帆非常驚訝,「加賀君竟然?」
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手中的文件,似乎有些明白了,「加賀君參加了抓捕盧興戈的行動?」
他的眼眸中露出兇狠之色,「是盧興戈殺害了加賀君?」「殺死加賀的應該不是盧興戈。」
三本次郎搖搖頭,他向宮崎健太郎講述了特工總部抓捕盧興戈以及后來發現了加賀熏也的尸體之事。
「課長,那個自來也書局,還有那個幸阪翻一……」程千帆皺眉思索問道。
「自來也書局是我們的一個交通站,不過該站點此前一直處于半沉默狀態。」三本次郎說道。
「這就更加奇怪了。」程千帆疑惑不解,「既然自來也書局很隱蔽,敵人為何會得知的,而且加賀君也被殺死在書局……」
三本次郎沒有回答下屬的問題,而是直接問道,「你認為是哪方面的人殺死加賀熏也,摧毀自來也書局的?」
程千帆沒有立刻回答,他皺眉思考。
「有兩種可能。」程千帆思忖說道,「敵方并不是沖著自來也書局來的,他們是目的是營救盧興戈,無論是殺死加賀君還是摧毀自來也書局,都屬于意外。」
「意外?」三本次郎思索點頭,示意宮崎健太郎繼續說。「譬如說。」程千帆停頓一下,努力思考,他的額頭甚至開始冒汗,「譬如說這伙敵人在營救盧興戈的過程中被加賀發現,加賀君要阻止他們……」
說著,程千帆搖搖頭,「不對,按照課長所說,加賀君是被殺死在店內的,這說明,說明……」
三本次郎看著宮崎健太郎。
他注意到宮崎健太郎額頭汗水,心中也是暗暗點頭。宮崎這個滿腦子都是金錢占據第一位的家伙,這次也開始認真起來,努力將其聰明才智用在工作上了,很顯然,自己剛才挖苦他在李萃群面前是傻瓜,這極大的刺激到了宮崎健太郎的自尊心。
程千帆原地踱步,繼續思索說道,「或者是自來也書局這邊發出聲響動靜,或者是他們看到了敵人的面目,總之是某些意外情況引起了敵人的注意,他們果斷決定對書局下手,殺害了加賀君以及幸阪翻一先生。」
「或者說,敵人提前發現了加賀君,知道他是指揮此次行動的指揮官,所以對他下手,同時因為加賀君當時身處書局,以至于敵人對書局產生了懷疑,干脆摧毀了。」
程千帆繼續說道,如果說一開始他因為努力思考,以至于有些磕磕絆絆,現在似乎是思慮理順了,他越說越流利。
三本次郎并未就宮崎健太郎的分析發表意見,而是示意宮崎健太郎繼續。
「另外一種可能就是,敵人就是沖著自來也書局來的。」程千帆的眼眸中閃爍著略得意的智慧光芒,說道。
說話的時候是看著三本次郎的,眼眸好似會說話,就好似在說‘課長,快夸我,快夸我,。
「至于說敵人是如何得知自來也書局是我們的,暫時先不討論,敵人沖著自來也書局來的,而加賀君被殺只不過是適逢其會。」程千帆越說越來勁,忽而,他的表情中有疑惑之意,然后是有些訥訥。
「怎么了?」三本次郎問道。
「屬下只是剛剛想到,如果,如果按照這種分析,這伙敵人是沖著書局去的,那么,盧興戈那邊……」程千帆露出思索、不解之色。
「你的意思是,這伙人初衷并非是營救盧興戈,而是沖著書局來的,摧毀書局才是目的,至于說殺
死了加賀以及營救了盧興戈,只不過是意外。」三本次郎神情微動,補充說道。「對對對。」程千帆猛點頭,滿眼都是崇敬之色,「屬下百思不得其解,還得是課長,課長一語點破。」
程千帆的這個馬屁,效果只有平時的四分之一,因為三本次郎此時無暇過多感悟手下的馬屁,他被宮崎健太郎的這個別出心裁的分析吸引了。
此前,無論是特高課這邊還是特工總部那邊,以及憲兵司令部那邊在分析西自來火行街這場戰斗的時候,都是將盧興戈突圍以及自來也書局‘慘案,聯系在一起的。
亦或者說是將這兩件事情視為同一起行動:
殺死加賀熏也以及摧毀了自來也書局的這伙敵人,是來營救盧興戈的。
不管他們因何向加賀熏也以及書局發起攻擊,他們的初衷是營救盧興戈,這是眾人共同的觀點和判斷。
但是,宮崎健太郎這個家伙在三本次郎的刺激下,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認真態度來分析此事,竟然給出了這個別出心裁的分析觀點:
這伙后來加入戰斗的敵人,并非是來營救盧興戈的,他們是沖著自來也書局來的!
盧興戈不是被這伙人特意救走的,只是這伙人的出現影響了戰局,給了盧興戈突圍的機會。
三本次郎陷入沉思之中。
他不得不承認,盡管宮崎健太郎這個家伙的這種分析有些過于新穎,但是,確實是有這種可能性的。
確實是有必要向這個方向也展開調查,如此的話盧興戈突圍就是意外事件,反倒是自來也書局這個交通站被摧毀才是調查的重點。
相比較盧興戈突圍,自來也書局被敵人盯上這件事更加令三本次郎忌憚和憤怒。
一個處于半沉睡狀態的秘密站點被敵人發現并且果斷摧毀,這是極為可怕的事件。
自來也書局是如何暴露的?
僅僅只是這一點就足以令三本次郎忌憚。
他看了宮崎健太郎一眼:
這么多優秀的乃至是材質卓絕之人都沒有想到這種可能性,竟然被宮崎這個家伙想到了這種可能性。
也許這就是宮崎健太郎這個家伙的價值所在吧,他心說:宮崎健太郎這個家伙絕對不笨,相反非常聰明,任何一個善于斂財且怕死并且能夠活得很好的家伙都是非常機靈且聰明的。
而且客觀的說,宮崎健太郎的專業素養雖然不能說是非常優異,但是,是在合格線之上的,只是這個家伙的心思不在工作上。
而這種聰明才智和在水準線之上的專業素養用在宮崎健太郎之上,竟爾發揮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奇妙作用。這就是宮崎之智的妙用?!
三本次郎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該夸贊宮崎健太郎優秀,還是該怒斥這個家伙平時工作不努力。
「課長,課長。」程千帆小心翼翼說道,「是不是屬下分析錯誤?」
他露出不安的表情,「屬下愚鈍,令課長失望了。」
「不。」三本次郎看到宮崎健太郎的表情,他意識到不能訓斥,要鼓勵,特高課不缺專業素養非常優異的帝國特工,反倒是缺乏宮崎健太郎這種能夠有別出心裁的見解的家伙。
說著,三本次郎面露鼓勵且欣賞的微笑,「你的分析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做得不錯。」
聞聽此言,程千帆舒了一口氣,臉上立刻綻放出喜意,「都是課長教導有方。」
「自來也書局的事情,自有本部去調查,你這邊就不要參與進來了。」三本次郎想了想,吩咐說道。
盡管他也考慮借重宮崎健太郎的‘局外人,智慧繼續參與調查此事,不過,自來也書局的案子有著濃重的特高課標簽,宮
崎健太郎確實是不適合過多介入,否則的話會引來更多的懷疑。
「哈依。」程千帆恭敬說道。
「因為程千帆和盧興戈的關系,你可以多關注一下盧興戈的事情。」三本次郎說道。
「屬下若是表現的對這件事太感興趣,會不會引來李萃群更多的懷疑。」程千帆疑惑問道,「若是李萃群懷疑屬下和重慶方面有瓜葛……」
「他懷疑就懷疑了,你怕什么?」三本次郎笑著說道。是啊,自己怕什么?
程千帆意識到自己下意識的還是有一種避開被敵人關注和懷疑的本能的。
這個本能沒有錯。
只是在有些時候會并不合適。
譬如說現在。
故而,程千帆隨之便訕訕一笑,「屬下的生意,那么多的生意,嗯,如果李萃群懷疑屬下,難免會有些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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