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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程千帆幾乎是脫口而出。
按理說,他應該假作思考一番,然后再回答齋藤彌太郎的問題的。
不過,程千帆看得出來齋藤彌太郎是被尿憋得起身的,他擔心自己不快點進入正題的話,齋藤彌太郎沒有耐心、直接去小解,那便糟糕了。
同時,他也沒有故意說湖北、江西以藏拙,直接點出了以湖南為目標,以茲吸引齋藤彌太郎的注意和欣賞。
“為何選擇湖南?”齋藤彌太郎神情一動,他手中的地圖棍在地圖上點了點,“湖北、江西尚有殘存區域未曾占領,為何不考慮盡收我手。”
“武漢在手,南昌已下。”程千帆思忖說道,“宮崎觀之,只有湖南薛伯陵可堪為將軍對手,其他皆為土雞瓦狗。”
他的嘴角揚起自豪的笑容,“至于湖北、江西等尚茍延殘喘區域,殺雞焉用牛刀,我101師團一支偏師便可傳檄而定!”
“哈哈哈。”齋藤彌太郎哈哈大笑,他看著宮崎健太郎。
這是一個有著飽滿的熱情,對帝國的武力有著強烈的自信的年輕人啊。
傳檄而定?!
盡管齋藤彌太郎心中也知道戰爭進行到現在,帝國想要占領任何一處,都需要經過殘酷的鐵血戰斗。
但是,他還是喜歡這個詞——
這個詞很好,他很喜歡。
尤其是宮崎健太郎給出的選擇湖南為撕破口的理由是,只有重慶方面的第九戰區薛伯陵可堪為他齋藤彌太郎的對手,其他的都是土雞瓦狗,這話他更是非常喜歡,簡直是說到他的心坎了。
只是,可惜了。
齋藤彌太郎微微嘆口氣,搖搖頭。
“可是宮崎講錯了?”程千帆露出忐忑和慚愧的表情,小心翼翼問道。
“薛伯陵,支那名將,我亦渴望與之一戰。”齋藤彌太郎語氣中帶著一絲遺憾和落寞,“他是司令官閣下的。”
司令官閣下?
程千帆立刻知道齋藤彌太郎口中的司令官閣下是誰了:
日軍第十一軍司令官崗村。
最重要的是,從齋藤彌太郎口中他確定了一個情報:
日軍的目標正是長沙,崗村所部日軍第十一軍將全師而下!
“薛伯陵,支那第九戰區,長沙!”程千帆驚呼一聲,他走到地圖前,指著長沙,“將軍閣下……崗村閣下他……蝗軍要對長沙動手了?”
說著,他盯著地圖,陷入了沉思。
他的口中喃喃說道,“長沙,長沙。”
思索之時,程千帆不經意間看了齋藤一雄一眼,神色中多了幾分緊張和焦急。
“是的,長沙。”齋藤彌太郎沉聲說道,他的目光如同釘子一般釘在地圖上,地圖棍在長沙的位置上點了點,“薛伯陵的第九戰區,這一次,帝國要拔掉這根眼中釘。”
程千帆下意識點頭,他在思索。
齋藤一雄看到叔叔竟然親自教導宮崎健太郎,他是不高興的。
看到宮崎健太郎還在思考,沒有能夠第一時間看出此戰之奧秘,他幾步走到地圖面前。
齋藤一雄先是向齋藤彌太郎行禮,“叔叔。”
齋藤彌太郎看了齋藤一雄一眼,微微頷首,他將手中的地圖棍遞過去。
宮崎健太郎確實是出色的年輕人,對于這樣的年輕俊彥,他自然是欣賞的。
不過,宮崎健太郎畢竟只是外人,宮崎健太郎表現出色是給今村兵太郎長臉,而齋藤一雄則不然,此乃齋藤家的麒麟兒。
“長沙,支那第九戰區駐地,薛伯陵在這里。”齋藤一雄說道,“占領長沙,全殲支那第九戰區軍力,蝗軍便打開了進入貴州、四川的門戶。”
“全殲支那第九戰區兵力……”程千帆一只手捉著下巴,思索。
他向齋藤彌太郎鞠躬行禮,然后才說道,“非是宮崎對蝗軍的勇武有疑問,我一個聯隊的勇士便可追逐支那軍隊三個師,但是——”
程千帆皺眉說道,“支那人善于奔逃,據我所知,支那第九戰區兵力近二十萬,便是二十萬頭豬,想要全抓住都絕非易事。”
“哈哈哈。”齋藤一雄哈哈大笑,“宮崎君這個比喻很好,不過,宮崎君——”
他的嘴角露出一絲沒有掩飾住的輕蔑和得意之色,“你不是軍人,沒有戰事經歷,你有所不知支那軍隊的孱弱,二十萬頭豬會到處跑,確實是不好抓,但是,二十萬喪膽的支那士兵卻好抓,易殺。”
他手中的地圖棍在地圖上揮舞、指點,“為了實現殲滅支那第九戰區軍隊的目標,蝗軍將從贛西北、鄂南、湘北三個方向向長沙發動進攻。”
說著,齋藤一雄在長沙地名那里畫了個圈,帶著自信的笑容,“薛伯陵,支那第九戰區的二十萬兵力,將無處可逃!”
“若能實現此戰果。”程千帆的眼眸流露出期待、興奮交雜之色,“這將是對重慶常凱申之巨大打擊,帝國全面占領中國將指日可待。”
“拿下長沙,全殲其第九戰區,打開進入四川門戶,逼降重慶。”齋藤一雄侃侃而談,“此一環套一環,大事可成。”
程千帆立刻語氣振奮說道,“齋藤君所言不錯,由此可見,占領長沙,這將是奇功一件,便是將來在我大日本帝國歷史中也是可大書特書之曠世奇功!”
說著話的時候,程千帆悄悄瞥了齋藤彌太郎一眼,他注意到齋藤彌太郎方才還是頻頻頷首、對齋藤一雄的表現很滿意,現在卻是面色陰沉不定,似乎興致缺缺。
他便知道自己這話起作用了。
他知道自己這話會令齋藤情緒不佳,但是,這正是他所需要的。
從一開始,他就并未將目標鎖定在齋藤彌太郎一個人身上。
齋藤彌太郎乃日軍中將,其人老謀深算,想要誘使齋藤彌太郎親自為他講解日軍軍事方略,這或可嘗試,但是,并非能夠太如愿。
故而,齋藤一雄是他的次要目標。
在來時的汽車上,齋藤一雄為了炫耀齋藤彌太郎對其重視和親近,言語中隱約透露了一個重要情報:
今日巖井英一閣下偕今村參贊同叔叔進行了秘密會晤,他陪侍左右,忙碌了一天,累死了。
故而,程千帆判斷,齋藤彌太郎同巖井英一的密談中會涉及到日軍新動向。
這便意味著隨侍在側的齋藤一雄對于日軍的軍事計劃是知曉一二的。
所以,一開始程千帆制定的是方略是,齋藤彌太郎為主目標,齋藤一雄為副目標。
不過,很快,他便及時調整方略,在并沒有放棄誘使齋藤彌太郎透漏更多情報的情況下,將更大的目標放在齋藤一雄身上。
果然,隨著他那一瞥,齋藤一雄果斷入彀。
現在,他故意那般說,便是要引得齋藤一雄急切發言,以茲證明齋藤彌太郎這支偏師在日軍此次戰役中的重要作用。
是的,程千帆判斷齋藤彌太郎的日軍第101師團在此次長沙戰役中,應該是作為偏師使用——
這從齋藤彌太郎那句薛伯陵是崗村的目標,以及齋藤彌太郎此時的臉色便可知。
只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這話似乎對齋藤彌太郎的刺激過大。
當然,也可能是齋藤彌太郎被尿憋得難受,再加上心情不佳的合力影響。
“今村君,夜已深,我當告辭了。”齋藤彌太郎忽而對今村兵太郎說道。
今村兵太郎看了齋藤彌太郎一眼,卻是竟沒有挽留,他點點頭,“也好,明日我當親自為君餞行。”
看到齋藤彌太郎忽而要走,宮崎健太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說錯什么話了,盡管強自鎮定,依然有些許的不安情緒流露。
今村兵太郎拍了拍自己學生的肩膀,“健太郎,與我一起送一送齋藤君。”
“哈依!”
齋藤彌太郎在其警衛士兵的拱衛下離開。
齋藤一雄也隨車隊一同離開了。
街道上的肅然蕭殺之氣,終于緩和了。
“健太郎,你隨我來。”今村兵太郎沖著宮崎健太郎說道。
“哈依。”程千帆趕緊說道,他沖著好友坂本良野使眼色,后者卻是‘沒義氣’的假作打了個哈欠,表示自己困了要去休息了。
程千帆瞪了坂本良野一眼,然后趕緊幾步上前,跟隨今村兵太郎的腳步回到書房。
“老師,齋藤將軍匆匆而別,而且臉色……”程千帆進了書房,在今村兵太郎的茶杯中續了茶水,略忐忑說道,“是不是我方才說錯什么話了。”
今村兵太郎看了自己的學生一眼,然后他忽而表情嚴肅,點點頭說道,“你確實是有一句話令齋藤君不快——”
看到宮崎健太郎臉色大變,他哈哈大笑,“放心吧,無甚大事。”
他搖搖頭說道,“齋藤君更多的是感到遺憾,也知你是無心之言,不會責怪與你的。”
“學生不解。”程千帆眼眸中的擔憂之色猶自存在,他態度恭敬,懇切問道,“請老師解惑。”
今村兵太郎微微一笑,他看出來了,自己若是不將此事解釋通透,自己這個學生怕是要繼續憂心忡忡。
也是,齋藤畢竟是帝國中將,面對中將之威,健太郎這個毫無背景的年輕人又豈能不怕。
此外,健太郎今日面對齋藤君能夠做到吐字清晰、思維尚敏捷,并且言之有物,已經可謂是非常出色了,算是為他掙了面子。
他也不愿意自己這個學生在一名帝國中將面前建立起的信心受到影響。
今村兵太郎來到地圖前,他一伸手。
程千帆便恭恭敬敬的將地圖棍雙手奉上。
“蝗軍將從贛西北、鄂南、湘北三個方向向長沙進攻,爭取全殲其第九戰區所部。”今村兵太郎說道。
“齋藤君方才也是這般說的。”程千帆點點頭,“齋藤君不愧是系出名門,他的判斷竟和軍方戰略部署一致。”
今村兵太郎輕輕冷哼一聲。
齋藤一雄確實是頗有能力,不然也不會受其重視。
不過,只說今日之事,今日他與巖井英一以及齋藤彌太郎曾經在沙盤上推演此‘湘贛戰役’,齋藤一雄正在一旁隨侍,豈會不知曉軍方方略。
想到齋藤一雄方才進書房后,先向齋藤彌太郎行禮,其后才是他這個參贊,今村兵太郎心中自是不舒服的。
“按照既定方略,鄂南、湘北方向主攻長沙。”今村兵太郎說道,“蝗軍第三師團、第六師團、第十三師團、第三十三師團,直指長沙!”
聽得今村兵太郎口中說出日軍‘第六師團’的番號,饒是有著豐富的潛伏經驗和超強的心理素質,程千帆依然是下意識的呼吸急促,眼眸一縮,便是拳頭也是下意識的攥緊了。
今村兵太郎看了宮崎健太郎一眼,微微皺眉。
“板載!”程千帆眼珠子發紅,語氣中帶著興奮之色,“此皆為我蝗軍精銳師團,煌煌之師會獵長沙,好不壯觀!”
今村兵太郎微微一笑,又搖搖頭,原來如此——
自己這個學生著實有趣,實際上是頗為貪生怕死的,但是,卻又對于帝國軍人極度崇敬,喜好軍事。
“健太郎,你難道就沒從我方才所說這些明白什么?”今村兵太郎看著自己的學生,問道。
“啊?”程千帆張大嘴巴,他看著今村兵太郎,在其目光注視下,終于是露出慚愧之色,“老師,學生方才為帝國煌煌軍威……”
他立正,鞠躬,不安,“健太郎令您失望了。”
“好好想一想這些部隊的番號。”今村兵太郎沉聲說道。
“第三師團、第六師團、第十三師團、第三十三師團……”程千帆表情認真,緩緩說道,忽而,他眼中一亮,“沒有第101師團!”
然后,他恍然大悟,“老師,我想起來了,此前齋藤將軍說了薛伯陵是崗村閣下的目標,言語中頗多蕭索之色。”
他停頓一下,繼續說道,“我此前以為是齋藤將軍以自身軍階之因,遺憾未能與薛伯陵對等對決,原來齋藤將軍是因為……”
他露出懊喪之色,“原來如此,我那番話在齋藤將軍聽來,確實是極不合適,只是,這,這是萬想不到的——”
然后,程千帆看著今村兵太郎,眉宇間露出不解之色,“老師,齋藤師團乃帝國勝利之師,南昌一役立下首功,為何此番沒有作為主力之師參戰?”
日軍主力從湘北和鄂南方向進逼長沙,各部番號之情報已經掌握。
程千帆‘乘勝追擊’——
齋藤彌太郎的第101師團,此次長沙戰役必然有份參與,他現在要弄清楚的是齋藤師團去哪里了,任務是什么,這么一個日軍精銳師團的去向必須要搞清楚。
看著宮崎健太郎眼眸中的不解之色以及那滿滿之真誠純粹的求知欲,今村兵太郎心中那‘好為人師’的感覺也隨之充盈。
這便是他非常喜歡宮崎健太郎這個學生的真正原因,不懂就問,絕對不裝懂,更是非常崇敬自己這位老師,這樣的尊師好學的學生誰人會不喜歡?
而絕非是因為幾瓶紅酒。
他這幾日隱約聽聞,據說內藤此前曾經私下里言說,他是因為宮崎健太郎對其孝敬有加,才會對宮崎健太郎青眼有加,甚至是多加偏袒。
哼,他堂堂一名帝國高級外交官,貴為參贊,會缺紅酒?
簡直是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