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秘書,去哪里?”陸福寶看了一眼后視鏡。程千帆一上車就坐在后排座位沉思。
“回迎賓館……”程千帆說道,然后他又改變了主意,
“去日本憲兵司令部,認識路吧。”陸福寶是青島方面配給的司機,楚銘宇知道他現在有時候需要外出見川田篤人,便將這個陸福寶分配給他用。
“認識的。”陸福寶點點頭說道。陸福寶開車技術很好,青島的馬路基建不錯,所以路上并無顛簸感。
程千帆從公文包里取出照片看,這是李萃群交給他的,據說此人正是青島站漏網之魚中的兩個頭目之一,暨軍統青島站電臺組副組長沈溪。
看來青島站行動科科長鄧文業當時看向面館的方向,他看到的那個人應該正是沈溪程千帆回想起自己當時注意到的鄧文業的目光、表情變化。
沈溪危險了。對于隱蔽工作者來說,最糟糕的情況莫過于曝光,暨身份暴露,同時被對手掌握了相貌,而其中這種被拍了照的,簡直是糟糕透頂。
他在思考從李萃群那里所獲得的最新情報。沈溪沒有被抓住,除此之外,青島站的電臺也消失了。
此外,青島站情報科科長胡澤君也沒有被敵人抓住。最關鍵的是,此人是離開了泰山路的院子去海濱百貨店,但是,卻并沒有在海濱百貨店自投羅網,反而消失不見了。
而這個沈溪,也被發現曾經出現在海濱百貨店附近。……程千帆按了按太陽穴,他努力梳理了思緒:應該是自己通過香港站的吳鑫恒向重慶示警,在關鍵時刻還是發揮了一些作用了!
沈溪收到重慶的示警電報,他即刻便趕往海濱百貨店示警,此人發現了海濱百貨店已經出事。
然后及時阻攔了即將前往海濱百貨店的胡澤君。隨后,沈溪與胡澤君兵分兩路。
沈溪去泰山路示警,然后他再發現泰山路出事了,隨后果斷去了附近的面館躲避。
而胡澤君作為情報科科長,及時聯絡了手下的情報科隊員,這也正是青島站漏網的眾人中,除了沈溪以及其手下外,其他的都是情報科的人的原因。
手榴彈爆炸發生在市府二路的翡翠公寓,按照李萃群所言,那個自投羅網,最后引爆了手榴彈的青島站人員正是胡澤君的親信手下。
那么,程千帆便有了進一步的推測,沈溪以及胡澤君并不知道柯志江叛變、海濱百貨店暴露正是源自柯志江的供述,所以,胡澤君安排了那個小黑去翡翠公寓向柯志江匯報、示警,最終導致了小黑的殉國。
程千帆手中把玩著一支煙卷,他點點頭,他認為自己的分析和猜判應該是和事實基本相符的。
沈溪。程千帆在心中默念這個名字。沈溪有電臺。倘若能夠找到此人,那么,他這邊便有了和重慶方面直接聯系的渠道了。
不過,這很難,而且現在任何人去和沈溪接觸都是極為危險的。被掌握了照片的沈溪,將面臨前所未有的搜捕局面。
尤其是,稍后他將沈溪的照片交給川田篤人,川田篤人以及那位叫做堀江潤一郎的日軍軍部中佐手中,沈溪所面臨的局面將會更加惡劣。
此外,沈溪此時此刻猶如驚弓之鳥,恐怕是輕易不會相信任何陌生人的。
……程千帆按了按太陽穴,一團亂麻!收拾起復雜的情緒,他開始思索自己方才在極短時間內臨時促成的計劃。
是的,他是在與李萃群談話時候,確切的說在從李萃群的口中得知青島站被俘人員皆已經叛變,李萃群無人可交的情況下,靈機一動制定的計劃,并且不著痕跡的引導李萃群入彀的計劃。
青島站被俘人員,現下還活著的皆已經叛變,李萃群自然不可能交人,在這種情況下,這位李學長又不想得罪日本貴族少爺。
在這種情況下,他稍加引導,李萃群便順理成章的做出了邀請日本貴族少爺幫忙抓人的決定,此既可避免得罪日本貴族少爺,還滿足了堀江潤一郎要找樂子的要求,更是進一步獲得了交好日本貴族少爺的機會。
對于程千帆而言,他隱秘的促成此計劃,目的在于,一方面李萃群的目光會繼續放在抓捕青島站‘漏網之魚’上,另外鑒于川田篤人和堀江潤一郎這兩個日本貴族少爺的介入,李萃群必然會十分小心、安排手下保護此兩人的安全,不然的話,一旦這兩個日本貴族少爺在抓捕青島站逃亡人員的時候出事,且此事是李萃群一手促成的,那么李萃群將難辭其咎,確切的說是這位李學長就麻煩了。
故而,這個計劃最直接的目的就是讓李萃群的注意力轉移,如此,在李萃群以及青島的日偽軍都認為青島站近乎毀滅,已經沒有太大威脅的情況下,敵人對于汪填海以及‘三巨頭’會議的安全保衛工作是有可能進一步麻痹大意的。
這就給了桃子所部出其不意,給予汪氏以及‘三巨頭’會議致命一擊創造了可能的機會!
對不住了,青島站的兄弟們。程千帆在心中痛苦的道了歉,他是利用了沈溪、胡澤君等青島站七個兄弟來轉移了敵人,尤其是特工總部的視線。
“宮崎君,我來與你介紹一下。”川田篤人說道,
“這位是軍部來的堀江潤一郎中佐。”
“堀江中佐。”程千帆向堀江敬禮,態度恭敬。
“你就是宮崎健太郎?”堀江潤一郎看了宮崎健太郎一眼,眼皮搭了搭,
“我聽篤人提起過你,篤人對你贊不絕口,說你是帝國的特工精英,你的經歷很神奇。”
“一切為了添皇陛下,都是宮崎應該做的。”程千帆說道。
“我還以為你會自謙一下呢。”堀江潤一郎打量了宮崎健太郎一眼,說道。
“既蒙篤人少爺夸贊,宮崎自當愧領。”程千帆正色說道。
“有意思。”堀江潤一郎冷冷的看了宮崎健太郎一眼,嘴上說‘有意思’,面色反而冷了下來。
程千帆面色平靜,既無驚恐不安,也無諂媚告饒之態。
“哈哈哈。”堀江潤一郎忽而大笑,他指著宮崎健太郎對川田篤人說道,
“篤人,這這位朋友很有趣,很有趣。”川田篤人很高興,他對于堀江潤一郎口中稱呼宮崎健太郎是他的朋友感到開心。
這也是他方才特別向堀江潤一郎強調的,‘宮崎君是我的朋友’!當然,最重要的是,宮崎健太郎無論是態度還是言語都忠實的表現了對他的忠心。
以宮崎健太郎的聰慧,在猜到了堀江潤一郎的身份不凡的情況下,宮崎健太郎依然沒有表現出任何其他心思,處處以他為主,這是最令川田篤人感到高興的。
“你是說,那些被抓的軍統青島站人員都已經向帝國投誠了?”堀江潤一郎驚訝問道。
“李萃群是這么說的。”程千帆點點頭,
“當然,按照他們的說法,這些人是選擇了追隨汪填海。”
“都是軟骨頭。”堀江潤一郎有些生氣的罵了句,
“支那人都是廢物。”罵著,堀江潤一郎嘆口氣,
“還真是令人失望呢。”程千帆看了堀江潤一郎一眼,他驚訝的發現,他故意先說了李萃群拒絕交人的要求,但是,堀江潤一郎似乎并未因此惱怒,反而在那里感慨和不滿軍統青島站多是軟骨頭。
這令程千帆修正了自己對于堀江潤一郎的認知。此前,通過高津雄一郎的寥寥數語,他的腦海中構建了對于這位據說是來自軍部的中佐的第一印象:這是一個心狠手辣、毫無人性,以及有些張揚跋扈的貴族少爺。
然后,以此來推斷,此人有可能易怒。然而,現在經過一番言語,尤其是方才堀江潤一郎對于李萃群的態度,這令程千帆立刻有了更直觀,更清醒的認知:堀江潤一郎此人,心狠手辣、毫無人性是有的,但是,絕對并非一味張揚跋扈的魯莽之輩。
相反,此人雖然有貴族的倨傲,但是,并非那種絕對的目中無人,對待宮崎健太郎這個出身普通的帝國特工,堀江潤一郎現在這種態度在貴族中已經殊為難得了。
程千帆立刻對自己的計劃進行了細微調整。……
“獵殺軍統青島站的在逃人員?”堀江潤一郎聽了宮崎健太郎的話,眼中頓時一亮。
與堀江潤一郎不同,川田篤人則是露出一抹思考之色。
“我拒絕了。”程千帆說道,他是看向川田篤人這么說的,
“只是李萃群再三請我來詢問……”
“你拒絕了?你憑什么拒絕?巴格鴨落!”堀江潤一郎突然大怒,他沖著宮崎健太郎咆哮著,上前一腳將宮崎健太郎踹倒,
“你有什么資格替我們拒絕!”宮崎健太郎從地上爬起來,眼中有憤怒一閃而過,更有委屈,不過,刻在骨子里的森嚴的等級制度令他不敢對堀江潤一郎露出不滿情緒。
他看著川田篤人,
“篤人,支那有一句古話,玉器不于瓦片相碰撞,那些在逃的軍統分子已經是癬疥之疾,掀不起什么風浪了,但是,正所謂困獸猶斗,我擔心他們會傷害到你和堀江潤一郎中佐。”聽到宮崎健太郎這次沒有稱呼‘篤人少爺’,而是情急之下直呼‘篤人’,川田篤人反而是開心的,且感動著。
他聽得出來宮崎健太郎那發自內心的關心。事實上,經過了在杭州的危險后,川田篤人本就更加惜命,宮崎健太郎這番話自然令他感動不已。
只是——川田篤人看了堀江潤一郎一眼,他露出為難之色,
“宮崎君,些許支那逃犯……”
“篤人少爺!”程千帆急切說道,
“我答應過川田閣下,無論如何要保障你的安全。”
“只是因為父親大人的交代嗎?”川田篤人看著宮崎健太郎,問道。
“當然不是。”程千帆果斷搖頭,說道。……方才還是盛怒的堀江潤一郎,此時此刻卻忽而安靜下來,他看了好友川田篤人一眼,又看了宮崎健太郎一眼,忽而笑了。
篤人這個家伙,御人果然有一套啊,恐怕篤人一句話,這個宮崎健太郎都心甘情愿赴死呢。
“好了。”堀江潤一郎說道,
“就這么決定了,你去告訴李萃群,我們幫他抓逃犯。”
“篤人少爺!”程千帆一臉焦急,看著川田篤人。
“聽堀江君的。”川田篤人無奈說道,他看著焦急萬分的宮崎健太郎,寬慰說道,
“放心吧,安全問題自由安排,你不需要過多擔心。”
“哈依。”程千帆只得無奈點頭。
“堀江君,我去送一送宮崎。”川田篤人對堀江潤一郎說道。堀江潤一郎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他雖然驚喜于川田篤人現在的御下之道,不過,他對此行為卻并沒有什么興趣。
一個平民出身的帝國特工而已,賤民爾!……
“堀江君看在我的面子上,對你已經很寬容了。”川田篤人與宮崎健太郎邊走邊說,
“沒有人能夠替他做決定,即便是我也不可以!”宮崎健太郎抬起頭,震驚的看著川田篤人,
“篤人少爺,堀江潤一郎中佐,他……”
“我想你也猜到了,堀江君是貴族出身。”川田篤人說道,
“事實上,堀江君的身份,在我之上,也比你所能想象的還要尊貴。”
“在帝國,比川田家還要尊貴的……”程千帆說著,眼眸中露出驚駭之色。
川田篤人滿意的笑了,他拍了拍宮崎健太郎的肩膀,
“堀江潤一郎乃是化名。”他遞了一支煙給宮崎健太郎。程千帆沉默的接過。
“告訴你也無妨。”川田篤人微笑說道,
“堀江君真正的名字叫伏見宮俊佑。”
“伏見宮……!”程千帆瞪大了眼睛看向川田篤人。他的嘴唇哆嗦,結結巴巴,語無倫次,
“是,是,是那個伏見宮?”川田篤人微微頷首。程千帆一個踉蹌,差點滑倒,他咬著牙,哆哆嗦嗦問道,
“是,是,是伏見宮的……殿下?”說著,他盯著川田篤人的眼睛,明顯希望川田篤人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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