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竹一路飛奔,小心翼翼的保護著胸口的餡餅,躲避著其他乞丐,來到了一個破爛不堪的窩棚。
窩棚里只有妹妹林嬌一個人,林嬌生病了,其他人都出去乞討去了。
「妹妹,看我帶什么回來了。」林竹從懷里掏出餡餅,驕傲的送到妹妹面前。
「餡餅。」林嬌疲弱不堪的眼眸中閃爍出亮光。
她一把抓過餡餅,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慢點,慢點。」林竹輕輕拍打著妹妹的后背,「別噎著。」
妹妹抬起頭,朝著哥哥露出虛弱的甜甜笑。
「吃吧。」林竹笑著說道。
看著繼續狼吞虎咽的妹妹,他不禁咽了口口水。
「哥哥也吃。」林嬌將餡餅送到哥哥的嘴邊。
「哥哥吃過,飽飽的。」林竹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發出咣咣咣的脆響,他剛才路過一條河邊的時候,很是灌飽了冰涼的河水。
「今天碰到一個好心人,給了兩張餡餅呢。」林竹唯恐妹妹不相信,趕緊說道,「哥已經吃飽了,這是給你留的。」
「那哥哥再吃一口。」林嬌說道,「哥哥比我能吃,要多吃點。」
「妹妹病了,才要多吃哩。」
妹妹就那么舉著餡餅,不說話。
「小丫頭。」林竹寵溺的揉了揉妹妹的頭發,低下頭,輕輕咬了一小口,然后卻是打了個冷水嗝,「你看,哥哥都吃撐了。」
見狀,妹妹這才放心的繼續吃餡餅。
看到妹妹狼吞虎咽的吃完了整張餡餅,林竹這才高興的笑了。
「妹妹在家,不要出去啊。」他叮囑說道,「哥哥出去了。」
「嗯,我聽話呢,不亂跑。」林嬌猛點頭,吃了餡餅的小囡,臉上終于多了幾分血色。
「就是你找我?」瘌痢頭嘴巴里咬著一根稻草,看了一眼這個瘦瘦小小的乞丐。
「有人給了我一張餡餅。」林竹從身上摸出藏好的蠟丸遞過去,「他讓我把這個給你。」
瘌痢頭表情嚴肅的盯著小乞丐看。
他伸手接過了蠟丸,「什么人給你的,在哪里給你的?」
「范記餡餅那里,一個漢女干。」瘌痢頭說道。
「漢女干?」瘌痢頭問道。
「嗯,他給日本兵買餡餅,是漢女干。」林竹說道。
「日本陸軍醫院附近的范記餡餅?」瘌痢頭立刻問道。
「嗯。」
「那個人還說了什么?」瘌痢頭問道。
「就說讓我趕緊將這個給你。」林竹說道。
「還記得那人長什么樣子么?」瘌痢頭打量著手中的蠟丸,問道。
林竹仔細回憶,卻是忽而眼眸中露出警惕的光芒,很快將目光隱藏,搖搖頭,「沒看清,我那時候眼里只有餡餅。」
瘌痢頭深深的看了小乞丐一眼,點了點頭。
「你叫什么名字?跟誰的?」他問道。
「沒,沒跟誰,我一個人討飯。」林竹趕緊說道。
盡管他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知道任何人和日本人扯上關系,都是有危險的,他不能將危險帶給妹妹和釘子哥等人。
「這件事爛在肚子里,以后跟任何人都不要再提。」瘌痢頭說道。
「嗯。」林竹點點頭。
「去吧。」瘌痢頭點點頭。
林竹轉身就走,卻是忽然被叫住了。
「接著。」瘌痢頭拋了一個肉饅頭過去。
林竹接住,看到是肉饅頭,露出驚喜的表情,忙不迭的作揖離開
「跟著他,看他去哪里了。」瘌痢頭招手叫來一個小乞丐。
這個送信來的小乞丐很警惕,沒說實話。
「嗯。」一個瘦小的小乞丐,小跑著出去了。
黃浦路的,白鹿居酒屋。
程千帆脫下軍裝,換了便衣,摟著一個日本藝伎,正與川田篤人等人推杯換盞,好不快活。
「宮崎君,我前幾天一直都在等你來見我。」川田篤人的手伸進懷里的藝伎懷中,說道,「是不是我不給你打電話,你就一直不來見我。」
「出了那檔子事,我自然想過即刻來見篤人少爺。」程千帆親了懷中的藝伎一口,說道,「只是,此事涉及到憲兵隊,我左思右想,篤人你夾在中間,還是不要讓你為難。」
「你這是什么話?」川田篤人瞪了宮崎健太郎一眼,「正是因為涉及到憲兵隊,你才要來見我,我不幫你誰幫你。」
「下次一定,一定第一時間找篤人少爺求助。」程千帆笑道。
川田篤人這才作罷,高興的點點頭。
宮崎健太郎沒有找他,他有些生氣,但是,健太郎是為了不使得他為難,所以才不來見他,遇到事情會為他考慮,這又令他非常高興。
「小野寺君來上海有些時日了,可還習慣?」程千帆拿起酒杯,與小野寺昌吾碰個杯。
「上海繁華,是青島沒法比的。」小野寺昌吾微笑說道,「卻是沒想到,此次是因禍得福了。」
「小野寺君乃帝國俊彥,此番來滬,正是大展宏圖之時啊。」程千帆笑道。
「宮崎君,你此前大大的得罪了憲兵隊警備室。」小野寺昌吾提醒道,「警備室二科科長洼田廣實很生氣,恐怕會對你不利。」
「被你的槍口逼迫,狼狽退走的石坂亮太郎是洼田廣實的妻弟。」他舉起酒杯,輕輕飲了一口,說道。
「原來如此。」程千帆點點頭。
他看向川田篤人,欲言又止。
「宮崎君對我還有什么不能說的?」川田篤人皺眉。
「都下去吧。」程千帆在懷里的藝伎胸口捏了一把,在藝伎吃痛,不依的扭屁股的時候,哈哈大笑說道。
幾個藝伎對視了一眼,起身向幾位客人彎腰鞠躬,踏著木屐,倒退出去,并且乖覺的拉上了移門。
「當日,有人試圖用炸彈刺殺我。」程千帆說道,「這件事,你們應該都是知道了。」
川田篤人與小野寺昌吾都點點頭。
「當時,我抓住了兩個嫌犯。」程千帆說道,「其中一人竟然說自己是帝國特工。」
川田篤人與小野寺昌吾都是皺眉,這個情況他們此前并不掌握。
「我直接開槍擊斃了那個人。」程千帆淡淡說道,「此人用的中國名字叫吉祥林。」
「殺得好。」川田篤人冷哼一聲說道,倘若果真如宮崎健太郎所說,是帝國內部有人要害宮崎健太郎,這是對川田家族的挑釁!
「宮崎君是懷疑那人和憲兵隊有關?」小野寺昌吾思忖說道。
「我這邊剛抓到了要刺殺我的犯人,憲兵隊就荷槍實彈的過來了,還要我交人。」程千帆冷笑一聲,「換做是小野寺君,你是否會心存疑慮?」
小野寺昌吾默然點點頭,換做是他,他也會產生懷疑的。
「宮崎君,你為什么不把那人帶走審訊?」一直在一旁聆聽三人說話的坂本良野問道。
川田篤人看向宮崎健太郎,他對此也是不解,雖然宮崎健太郎直接開槍擊斃了那個吉祥林,這令川田篤人覺得解氣,但是,正如
坂本君所言,若是留著此人性命,嚴加審訊,豈不是可以揪出帝國內部的幕后主使?
程千帆看向小野寺昌吾。
川田篤人只不過是下來鍍金的貴族少爺,與特務工作并不熟稔,而坂本良野更是書生意氣,對此不通。
他相信小野寺昌吾作為專業人士,定然會明白其中道理。
這便是程千帆的一個小伎倆了,他自己并不會急著解釋,而是先給敵人機會,令敵人自由發揮想象,然后他這邊便可對癥下藥,不著痕跡的引導。
如此,得出的分析結論,是對方自己得出的,他這邊便可最大化的摒除嫌疑。
「宮崎君開槍擊斃吉祥林是對的。」小野寺昌吾思忖說道。
「此人自稱是帝國特工,我們先假設一下,假如宮崎君遭遇刺殺之事,真的和帝國內部一些人有關,甚至和憲兵隊有關。」他看著幾人,繼續說道,「石坂亮太郎是絕對不允許宮崎君帶走吉祥林的。」
川田篤人與坂本良野皆是點點頭,小野寺昌吾說的沒錯。
「人是帶不走的,宮崎君也是不甘心將人交出去的。」小野寺昌吾說道,「索性斃了此人,出一口惡氣,而如此的話,石坂亮太郎雖然憤怒,但是,心中也是會松口氣了。」
「是了,吉祥林死了,線索也就斷了。」川田篤人思索說道,他看著宮崎健太郎,「殺了吉祥林,雖然無法繼續追查,但是,總歸比把人交給石坂亮太郎要解氣。」
「不僅僅如此,倘若宮崎君堅持不交人的話,石坂亮太郎那邊只會繼續強硬,雙方就此舉槍對峙,一旦擦槍走火……事情就麻煩了。」小野寺昌吾說道,他看了宮崎健太郎一眼,「宮崎君雖然看似是沒有控制住脾氣,殺人泄憤,實際上是以大局為重,是受了委屈的。」
川田篤人看向宮崎健太郎,聽小野寺昌吾這般分析,他才知道,自己的好友竟是受了這么大的委屈。
想到宮崎健太郎受了這般委屈,卻為了不麻煩他,以免他夾在中間為難,獨自承受這一切,他的心中對宮崎健太郎生出更多感動,甚至是有了一絲愧疚。
堂堂川田家族的少爺,竟然沒有能夠保護好自己的家臣,這是絕對不允許的。
「我明白了。」坂本良野忽而大聲說道。
三人都看向坂本良野。
程千帆也是露出驚訝和好奇之色,坂本君,你又明白什么了?
「石坂亮太郎后來迫于壓力,含恨撤離,這看似是因為巡捕房人多勢眾,火力強大的壓迫。」坂本良野說道,「這實際上是因為吉祥林死了,石坂亮太郎不必太擔心事情敗露,索性就借坡下驢,假裝是被巡捕包圍逼迫,含恨退走。」
小野寺昌吾微微頷首。
川田篤人也是露出深思之色。
程千帆心中為坂本良野的分析大聲叫好,他的面上則是皺眉,思索,然后露出恍然之色,點點頭,「坂本君所言在理。」
他對幾人說道,「事實上,當時石坂亮太郎面對我的手下的槍口,最終選擇忍氣吞聲撤離,對我,我是松了一口氣的,不過,同時我的心中也難免有些疑惑。」
程千帆飲了一口清酒,說道,「以我對帝人的了解,即便是面對幾倍于己方的中隊,也是能戰而勝之的,要說石坂亮太郎面對巡捕房的人馬,就甘愿忍下這口惡氣,這值得商榷。」
他說道,「當然,這也可以理解為石坂亮太郎有大局觀,不愿意因此引起帝國和法國人的進一步沖突,這也是可能的。」
「不過。」程千帆說道,「剛才聽了坂本君的分析,我倒是覺得這種情況應該是最符合真實情況的。」
說著,他舉
起酒杯向坂本良野一敬,「想不到坂本君聰慧過人,心細如發,竟能一眼看破此間真相。」
坂本良野面露喜色,喝了一口酒,他是代入其間,以寫的心理去思索,方才得出這番判斷的,沒想到竟然一語中的。
自己果然是天生的家。
「坂本君的分析是有一定道理的。」小野寺昌吾微微頷首,「這么看來,不排除石坂亮太郎是宮崎君遭遇炸彈刺殺的知情者這種可能性。」
「石坂亮太郎是否是知情者,甚或根本就是參與者,我現在暫時并無實際證據。」程千帆說道,「不過,坂本君的話提醒了我,我想起了此后審訊另外那名嫌犯費賢達,所獲得的一些情況。」
「什么情況?」川田篤人立刻問道。
「對于吉祥林是帝國特工,費賢達是知曉的,不過,對于吉祥林隸屬于哪個機關,費賢達表示并不清楚。」程千帆說道,「然而,費賢達提供了一些細節,似乎可以佐證一二。」
三人都看向宮崎健太郎。
程千帆沒有立刻繼續說,他連續悶了好幾口清酒,面色也愈發陰沉。
「宮崎君,有什么旦說無妨。」川田篤人沉聲說道,「一切有我為你做主。」
程千帆等的就是川田篤人這句話。
「根據費賢達的口中,他招供說,那個叫吉祥林的男子,是憲兵隊的軍曹山內潤也介紹給費賢達的。」程千帆面色陰沉,緩緩說道。
「帝國內部有人要害我。」他一臉憤懣,又悶了一口酒,然后將酒杯重重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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