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古怪?”岑雨峰立刻問道。
“刺殺崗村不過是幌子。”陳功書說道,“肖勉的真正目標是戶田清一郎。”
他對岑雨峰說道,“正是因為刺殺崗村的行動吸引了日本人的注意力,肖勉對浦口飯店的行動才會如此順利。”
陳功書面色陰沉,“我們幫肖勉吸引了日本人的注意力。”
“區座。”岑雨峰說道,“問題是,刺殺崗村的行動,不僅僅是我們,肖勉的特情處也行動了。”
“是啊,他們也行動了。”陳功書皺眉。
直覺告訴他,這里面有古怪,但是,正如岑雨峰所說,肖勉的人也參加了刺殺崗村的行動,而且根據岑雨峰的匯報,特情處刺殺崗村的人手不少,火力強大,也正是憑借特情處的強大火力,他的人才有機會從敵人的包圍中突圍成功的。
“這邊刺殺崗村出動了大量的人手,并且火力強大;那邊緊跟著就派遣大批人手對浦口飯店展開行動,干掉了日軍新編預備第五旅團旅團長戶田清一郎。”陳功書皺眉,看著岑雨峰說道,“這等兵分兩路,同時進攻的情況,便是我上海區也實難操為,他肖勉手下什么時候蹦出來這么多人?”
岑雨峰苦笑一聲,這一點也是他想不通的。
“這里面有古怪,有古怪。”陳功書搖頭說道,他怎么想都想不通。
程千帆正在與皮特‘分贓’。
“你的那份已經存入東方匯理銀行了。”皮特將一份銀行金票遞給程千帆。
程千帆接過,看著金票上的數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日本憲兵司令官池內,還有川田篤人的那一份……”程千帆彈了彈煙灰,說道。
“不用你提醒,已經送到他們手里了。”皮特說道。
皮特獅子大開口,向憲兵司令部提出了三十萬銀元的巨額索賠金額。
池內純一郎委派川田篤人作為全權代表,與皮特進行談判。
經過篤人少爺的斡旋努力,皮特勉為其難的將索賠金額降低到了十九萬銀元,這比皮特最初要求的二十萬銀元還要少一萬,最終池內純一郎盡管依然很生氣,最終卻也不得不簽字同意。
十九萬銀元,皮特獨得五萬銀元,‘小程總’分得四萬銀元,法租界巡捕房警務總監費格遜閣下也有兩萬銀元入賬。
剩下的八萬銀元,池內純一郎和川田篤人分走六萬銀元,還有兩萬銀元則被其他相關人士瓜分,總之,在雙方的共同讓步下,此次憲兵隊倉庫失火事件所引發的賠償危機,各方的‘損失’都獲得了彌補,危機事件得到了圓滿的解決。
“我這次是東跑西跑,各方斡旋,牽頭引線的出盡了力氣,卻只拿到這么一點。”程千帆看著得意洋洋的皮特,沒好氣說道,“反倒是你這個家伙,竟然分走最多那份。”
“做人要知足。”皮特傲然說道,“日本人最終愿意賠償,真正的原因是不敢得罪強大的法蘭西。”
他彈了彈煙灰,“沒有歐羅巴第一強國撐腰,別說是四萬銀元了,你連五千銀元的賠償也拿不到。”
“是啊,是啊,法蘭西是歐羅巴第一強國。”程千帆冷笑一聲,“敢問皮特上尉,強大的法蘭西陸軍有沒有將膽敢挑起戰火的德意志人攆回萊茵河?”
聽到程千帆提起這個,皮特的面色訕訕。
此前法國對德宣戰的時候,皮特曾經吹噓說強大的法蘭西陸軍只需要一個月就能徹底擊敗德國,逼迫德國讓出波蘭,在投降協議書上簽字。
而實際上呢,在歐羅巴戰場,英法聯軍隔著馬奇諾防線已經和德國人對峙了數月了,雙方卻連一場激烈的戰斗都沒有發生。
這讓皮特很沒有面子。
只得再三強調,只是戰斗沒有打響罷了,雙方戰事只要徹底激化,強大的法蘭西陸軍只需要七周就可以擊敗德國,迫使德國人投降。
“七周?”程千帆笑了,“不是說一個月就能讓德國人投降嗎?”
皮特便梗著脖子辯解說,“七周只是最長時間的估計,實際上一個月足夠了。”
程千帆哈哈大笑,他看得出來,經歷了德國人閃電般占領波蘭的戰果,以及歐羅巴那邊傳來的關于德國人戰斗欲望遠遠強于英法聯軍的事實,皮特的心中難免是有些發虛了,主動延長了‘強大的法蘭西擊敗德意志’所需要的時間。
“總之,德國人只是貌似強大而已。”皮特哼了一聲,說道,“強大的法蘭西陸軍不出手則已,出手就是雷霆之勢。”
程千帆知道皮特已經有些生氣了,這個話題上不好再開玩笑刺激,便笑著夸贊皮特的中國話大有長進,竟然都會使用成語了。
“月底的時候,我們有一批糧食物資要運往南京。”程千帆說道,“雖然日本人那邊的關系已經打通了,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你這邊也需要出面疏通交通關卡。”
“南京?”皮特皺眉,他看著程千帆,立刻明白這是‘玖玖商貿’與汪填海政權達成的物資采購協議。
皮特冷笑一聲,“這件事不是你一直在操作的嗎?怎么?害怕你的同胞罵你是鐵桿漢奸了?”
“有錢賺,你管這么多做什么?”程千帆說道,他冷笑著,“你要是不愿意出面也行,這筆買賣就是我單獨的。”
“你一個中國人都不怕被你的同胞痛罵,我一個法國人更不會在乎這個。”皮特冷哼一聲,“行了,交給我了。”
程千帆笑了笑,看了皮特一眼,這個法國人雖然對中國受到日本侵略是報以同情之心的,不過,也只是同情而已,該賺錢的時候那是不會手軟的。
當然了,也正如皮特所說,他這個中國人都和日本人合作,幫助漢奸政權采購物資,皮特這個法國人自然更不會考慮太多了。
“我看到一份公文,你月底時候要外出公干?”皮特忽而想到,立刻知道了程千帆為何沒有‘吃獨食’,把事情交給他去做的原因。
“我要去一趟南京。”程千帆倒也沒有隱瞞的意思,說道。
“南京?”皮特盯著程千帆上上下下打量,忽而臉色一變,冷冷說道,“你真的決定了?”
“你不是經常諷刺我身為中國人,卻坐視國土淪喪,只想著自己的生意嗎?”程千帆淡淡說道,“我只是一個普通人,能做什么?”
“現在不一樣了。”他微笑道,“汪先生的和平救國路線,是唯一能夠拯救中國的,現在有了救國的可能,我自然是要追隨汪先生,為和平救國出一份力的。”
“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國家被侵略,卻不想著抵抗,甘愿在侵略者的扶持下成立投降政權,竟然寄希望于這樣可以拯救國家?!”皮特冷笑一聲,挖苦說道。
“沒有勇氣面對侵略,甘愿縮著脖子將希望寄托在侵略者身上,將投降政權粉飾為救國希望,簡直是可笑之極!”他看著沉默不語的程千帆,冷冷說道,“這也許就是我們法蘭西人和你們中國人的最大不同之處。”
“我去南京公干,這可是法租界當局批準的。”程千帆面色也陰沉下來,語氣冷淡說道,“這說明租界當局對于汪先生的和平政權,實際上并不排斥。”
皮特的面色也陰沉下來。
程千帆這么一位法租界巡捕房的高級官員去南京,參加汪填海政權的還都大典,程千帆雖然沒有明說去南京的真正目的,但是,法租界當局怎么可能不知道。
在這種情況下,法租界當局卻批準了他去南京公干的請示,正如程千帆所說,法國人盡管對于暫時并不打算承認汪偽政權,但是,卻也不愿意激怒日本人,他們默許了程千帆去南京,這本身就是法租界當局的一種態度體現。
對此,皮特是不贊同,甚至是秉持反對態度的,這一方面是因為皮特始終對于作為侵略者的日本人秉持厭惡態度,更因為他一直認為法租界當局對日本人太過軟弱了,這只會助長日本人逐步侵占法蘭西在華利益的囂張氣焰。
“我希望你將來給你的孩子講述這段歷史的時候,你可以理直氣壯。”皮特厭惡的表情看著洋洋得意的程千帆,說道。
“我的孩子會認為我選擇了正確的道路,會為我感到驕傲和自豪的。”程千帆淡淡說道。
“希望如此。”皮特冷笑道。
蘇哲步履匆匆敲開了總巡長辦公室的房門。
“金總,出事了。”他隨手關好門,來到金克木的身邊,低聲說道。
“毛毛躁躁,慌什么?”金克木瞪了蘇哲一眼,說道。
放下手中的鼻煙壺和放大鏡,金克木身體后仰在椅背上,問道,“怎么了?”
“汪恒毅死了。”蘇哲說道。
“什么?”金克木身體坐直了,震驚不已,“什么時候的事情?怎么會?”
汪恒毅是浙江杭州軍統的人,卻被巡捕房無意間抓獲。
得知此事后,金克木就暗下里命令蘇哲做好對此人的保護工作,而巡捕房方面堅持不同意日本人的引渡請求,這背后也有金克木一直的努力。
最終,金克木以維護法租界的執法、法治權利為借口,說服了法租界當局決定在法租界內部審判汪恒毅,這便保住了汪恒毅的性命,同時也給重慶方面想辦法后續營救汪恒毅提供了可能。
現在,法租界法院對汪恒毅的審判日臨近,汪恒毅卻突然死了。
“就在剛才,靶子場監獄那邊打來電話,說汪恒毅死在了監舍內。”蘇哲說道。
“喪心病狂!”金克木面色鐵青,咬牙切齒說道。
很顯然,這是日本人、漢奸特務動的手。
“防不勝防啊。”金克木扼腕嘆息。
知道日本人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法租界對汪恒毅審判,必然會想辦法暗害的,尤其是考慮到程千帆和日本人走得近,擔心程千帆會受命日本人對汪恒毅動手,他特別簽署命令,將汪恒毅從中央巡捕房的監舍內提走,提前安置在靶子場監監獄,卻是沒想到依然沒有能夠保住汪恒毅的性命。
“怎么死的?”金克木問道。
“口鼻出血,法醫說是心疾暴斃。”蘇哲說道,“不過,我私下里問了,應該是中毒死亡。”
“無法無天了!”金克木大怒,對方在巡捕房的地盤,在戒備森嚴的靶子場監獄下毒,這徹底激怒了他。
“靶子場監獄內部有問題。”蘇哲說道,“要么是監獄里有日本人的暗子,要么是有人被日本人收買了。”
他看著金克木,目光嚴肅,“金總,你說……”
“有什么就說,吞吞吐吐做什么?”金克木看了蘇哲一眼。
“這件事會不會和程千帆有關?”蘇哲低聲說道。
金克木瞪了蘇哲一眼,這一次卻是破天荒的沒有呵斥蘇哲直呼程千帆的名字。
“查!”金克木咬著牙,沉聲道,“這件事務必查個水落石出!”
他的拳頭用力砸在了辦公桌桌面上,“你親自去調查這件事。”
“明白。”蘇哲點點頭,他想了想,最終還是問道,“金總,如果調查結果顯示這件事真的和程千帆有關……”
“讓你查你就查!”金克木沉聲道,“查出來自有我來處置。”
“明白了。”蘇哲點點頭,面上露出喜色,雖然金總沒有明白說出來,但是,了解金克木的他知道,這一次,金總是真的動怒了。
若是真的查出來程千帆參與了此次毒殺重慶分子的事件,這等在巡捕房內部毒殺抗日分子的行徑,已經超出了金總忍耐的范疇了,金總這次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看著蘇哲雷厲風行的離開了,金克木搖了搖頭,然后嘆了口氣,目光隨之變得堅韌、冷冽。
檀香山路,何關的家中。
何太太下樓,對女傭說道,“景媽媽,小弟晚上來家里吃飯,他喜歡吃雞汁哈士蟆。”
“曉得嘞,太太。”景媽媽答應一聲。
她挎著菜籃子,準備去菜市場買菜。
也就在這個時候,門鈴響了。
“景媽媽,你去看看,誰來了。”何太太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