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熙路。
“人出來了沒有?”曹宇咬著煙卷,問道。
下午的時候,他們終于成功的捕捉到了董正國的身影,董正國出現在邁爾西愛路三十三號。
“應該沒有。”謝夏青回答說道,“魯青西在邁爾西愛路盯著呢,如果董科長出來了,他會派人回來匯報的。”
“你說,這位董老兄鬼鬼祟祟的在邁爾西愛路搞什么名堂呢?”曹宇手指輕輕摩挲自己的豁牙耳朵,目光意味不明,說道。
“這屬下怎么知道。”謝夏青苦笑一聲,說道,“屬下只知道跟著組長你后面做事情,動腦子的事情,屬下是一想就頭疼。”
“你說的對啊。”曹宇深深地看了謝夏青一眼,“這人啊,腦筋動多了,確實是會犯頭痛病的。”
謝夏青假裝沒有聽出來組長言語中的意思,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組長。”一個聲音突然問道,“既然確認了目標在邁爾西愛路,我們為什么不將觀察哨位轉移到邁爾西愛路?”
曹宇看了說話的人一眼。
這是一個十九歲的小年輕,名字叫鈕一飛,閘北人,自小在街面上廝混,特工總部正式成立后,廣開‘方便之門’,大肆招兵買馬,鈕一飛就是在那個時候報名投效了極司菲爾路。
這是一個頗為機靈,喜歡動腦子思考的年輕人。
“你來告訴他。”曹宇看向謝夏青,說道。
“董科長畢竟是自己人,這次也只是內部的調查而已,最重要的是如果監視點前移,萬一正好進出的時候被董科長的人看到,這就不妙了。”謝夏青對鈕一飛說道。
鈕一飛認真思索,點點頭,“我明白了。”
“你啊,還年輕,有的學呢。”曹宇拍了拍鈕一飛的肩膀說道。
又過了十幾分鐘,曹宇打了個哈欠,“行了,看這架勢晚上不會有什么情況了,我先回去了。”
說著,他對謝夏青說道,“小謝,你盯著點。”
“是。”謝夏青趕緊點點頭,說道。
曹宇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一盒煙,打開來,自己抽了一根塞進嘴巴里,隨之將這盒煙丟給謝夏青,“機靈點。”
“屬下明白。”
待組長離開后,鈕一飛從身上摸出煙盒,抽出一支煙卷給謝夏青敬上,“青哥,你剛才說的,我仔細琢磨了,覺得不對啊。”
“哪里不對了?”謝夏青瞥了鈕一飛一眼。
“你說董科長是自己人……”他看著謝夏青,小心翼翼說道,“不正是因為是自己人,才更應該嚴查的嗎?”
“嘿。”謝夏青點燃了煙卷,美滋滋抽了一口,看了鈕一飛一眼,說道,“你小子還真是個門檻精。”
“組長是聰明人,這種事可以查,但是,不能撕破臉。”他對鈕一飛說道,說著,他的聲音壓低,“倘若真的查出來什么,萬一要動手了……”
“組長這是為我們好。”謝夏青說道。
“我知道,大家都說組長怕死。”鈕一飛說道。
“閉嘴,你不怕死?”謝夏青瞪了鈕一飛一眼,“這年頭,活著不容易啊,老弟。”
說著,謝夏青悶悶的抽煙,不再說話。
他還是沒有說實話,組長之所以沒有新在邁爾西愛路租一個監視點,真正的原因極可能是——
沒錢了!
他聽魯青西那小子說了,曹組長這幾天下班后就去賭檔,很可能把經費都輸沒了。
離開監視點后,曹宇騎上洋車子離開,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大約二十分鐘后,他來到了一處石庫門民居門口,警惕的打量著四周,掏出鑰匙開門,將洋車子推進去。
幾分鐘后,更換了衣裳的曹宇鎖門離開。
他悄悄的來到了毗鄰邁爾西愛路的一個巷子,一個助跑,靈巧如同貓兒一般爬上墻頭,在墻頭上伏腰奔跑一段距離后,靈巧的跳下,沿著臨河的巴掌大的小路奔跑,就這么的來到了邁爾西愛路三十四號的后門,先是爬上了院墻后的一棵樹,然后縱身爬上院墻,小心的進了院子里。
曹宇提前偵查過了,這個宅子是一個叫郭開的漢奸的家,這家人現在在南京工作,房子目前空關著。
從身上摸出一根鐵絲,幾下搗鼓后打開了堂屋的門,曹宇小心翼翼的進門,小心的關好門,從腰間拔出短槍,關閉保險,一路警惕的上了三樓。
他早就觀察好了,三樓靠街面的房間是極佳的觀察點。
董正國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
“袁科長,夜色已深,我就先回去了。”他對袁子仁說道。
“回去吧。”袁子仁微笑說道,“弟妹在家等急了吧。”
“別提了,這幾天正吵架呢。”董正國苦笑一聲說道。
“不能吧。”袁子仁說道,“兄弟我在南京都聽說了,賢伉儷可是恩愛的緊呢。”
“袁老兄你也是蘇長官的身邊人,我也就不瞞你了,蘇長官不是一直想要把我調到南京嘛,我這邊自然是樂意的,能在老長官身邊做事,自然是舒坦的。”董正國彈了彈煙灰說道,“這不,內人一直不樂意,正鬧別扭呢。”
“南京雖然是國都,不過,要說繁華確實是不如上海這邊。”袁子仁笑了說道,“女人嘛,估摸著是不愿意離開大上海,老弟你多溝通溝通,男人嘛,前程要緊。”
“這話在理。”董正國點點頭,他將煙蒂摁滅,“走了。”
曹宇看得邁爾西愛路三十三號的門開了,一個人走出來,路燈下依稀可以看清楚正是董正國。
曹宇冷笑一聲,這個董正國當了漢奸后,是一門心思把這鐵桿漢奸的帽子戴穩了,此外,此人是黨務調查處出身,現在當了漢奸也是一門心思對付紅黨。
對于董正國,曹宇早有殺心,他心中琢磨著,早晚找個機會弄死這家伙。
看著董正國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曹宇又盯著三十三號看了一會,這才離開這個房間,去隔壁房間尋了一張毛毯,直接就在地板上小憩起來。
組織上雖然說了會盡快展開營救行動,他這邊卻不知道具體時間,只能以這種方式暗中守護。
午夜時分。
老黃拎著油桶,悄無聲息的走在邁爾西愛路的街頭。
他的頭上戴了一個帽子,帽檐拉低,遮住了小半個面容。
來到了三十四號的門口,老黃警惕的打量了四周,然后搗鼓了三兩下就打開了院門。
他小心的推開門,隨后反手關上了院門。
“魯哥。”暗處,一直暗中監視三十三號的特工馬啟明將窩在墻角休息的魯青西喚醒。
“怎么了?”魯青西睜開眼睛。
“有人進了三十四號。”
“三十四號不是空關嗎?他家回來人了?”
“不是,看樣子像是闖空門的。”馬啟明說道,“這家伙拎著一個桶,這幫闖空門什么時候喜歡拎著桶做事了。”
“拎著桶?”魯青西皺眉。
闖空門的多是習慣帶麻袋裝東西的,拎著桶做事情的還是頭一回聽說。
“有問題。”魯青西說道,“小馬,你隨我一起過去看看。”
“這不妥吧。”馬啟明有些猶豫,“組長交代了,不要節外生枝。”
“廢話那么多做什么,我說過去看看。”魯青西沒好氣說道。
就在兩人起身,準備走過去查看三十四號的情況的時候,在兩人的身后,一個人悄無聲息的靠近。
程千帆猛然上前,捂住了魯青西的嘴巴,手中的匕首在其脖頸上連續捅刺。
站在一旁的馬啟明嚇呆了,反應過來,就要呼喊,同時右手摸向腰間。
程千帆將匕首從魯青西的脖頸拔出,直接擲出,匕首筆直的插進了馬啟明的脖子里。
與此同時,程千帆將魯青西的尸體放下,一個縱身上前,死死地纏住了馬啟明,一只手捂住嘴巴,匕首在脖頸上一拉,徹底結果了此人。
做完這些,他將兩具尸體拖回巷子里的角落,這才舒了一口氣。
得益于易軍同志那邊提供的準確情報,獲悉敵人在邁爾西愛路布置了暗哨,程千帆早有準備。
老黃以闖空門的身份潛入三十四號,他則負責暗中解決掉敵人的暗哨。
程千帆的嘴角揚起一抹笑意,看來上海黨組織在極司菲爾路內部潛伏的那位同志級別不低,情報能力也非常不俗,連敵人在邁爾西愛路布置有暗哨這個情報都掌握了。
程千帆彎下腰,從兩具尸體身上摸出了兩把毛瑟短槍,檢查了一下,確認了保險是打開的,這才將這兩把短槍插在了腰間。
老黃躡手躡腳的拔掉了汽油桶的塞子,將汽油澆在了堂屋的木門上。
然后他摸出工具,準備敲開房門,卻是輕輕推一推,門開了。
老黃皺起眉頭,這是有闖空門的癟三提前光顧了?
顧不得思考太多,老黃拎著汽油桶進了堂屋,他從身上取出手電筒,借著手電筒的光亮,開始在堂屋的家具上澆灑汽油。
做完這一切,老黃劃了一根洋火,后退了十幾步,輕輕一拋。
燃燒的洋火根樓下,碰到澆了汽油的家具,立刻燃燒起來。
看到火起,老黃撒開腳丫子往外跑。
一路飛奔到巷子里,老黃與程千帆匯合。
“解決了?”老黃嗅了嗅鼻子,血腥味入鼻,他問道。
“兩個暗哨,解決了。”
兩人沒有脫衣服,直接在外面套上了救火員的衣裳。
“這衣服不錯。”老黃嘿笑一聲,說道。
然后就貓在了巷子里靜候。
三十四號的火光沖天。
幾分鐘后,凄厲的哨子聲音響起,不遠處的救火隊里,有救火員推著水龍沖到了三十四號門口,開始緊急救火。
“行動。”程千帆面色嚴肅,低喝一聲。
邁爾西愛路三十三號。
兩人沖到了門口,用力的拍打院門。
院子里值守的特工此時也已經被外面亂糟糟的動靜驚醒,抬頭看,就看到不遠處那通紅的火光。
“什么人?”
“救火隊的,三十四號郭家著火了,火勢太大了,你們這邊不能呆了,快開門。”程千帆的嘴巴里塞著小核桃,嘶啞著嗓音喊道。
特工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開門,但是,看著隔壁那火光,心中也是害怕。
“怎么了?”袁子仁披著外套,急匆匆跑出來問道。
“是救火隊的,說是隔壁著火了,要我們疏散。”
“怎么會著火的?”袁子仁看了一眼那通天的火光,皺眉說道。
“開門,快開門,著火了,快出來,一會來不及了。”程千帆繼續砸門。
“科長?”特工有些驚慌,看著袁子仁說道。
“慌什么。”袁子仁說道,“我們是獨門獨院,隔壁離我們有距離呢,火燒不到我們這里。”
說著,他沖著門外喊道,“門外的兄弟,你們快去隔壁救火吧,我們這遠著呢,燒不到這里。”
“水火無情,你說燒不到就燒不到。”程千帆嘶啞著嗓音喊道,“都什么時候了,還磨磨唧唧的,不要命了。”
“就是,是你們懂還是我們懂。”老黃在一旁嚷嚷道,“像是你們這樣的,我們見多了,不要心存僥幸,趕緊出來。”
“說了沒事就沒事。”袁子仁沒好氣喊道,“你們快走吧。”
“你這人怎么這么軸,好話不聽。”程千帆氣的罵道。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老黃在一旁說道,“我們走吧,趕緊去救火。”
“不行,一會燒到這邊了,他們又該找我們后賬了。”程千帆沒好氣說道,“你忘了上次了,勞勃生路那邊的混蛋,也是這樣勸不走,后來還反咬我們一口。”
“那你說怎么辦,里面的癟三不開門。”老黃也是氣壞了,吼道。
“是你們不愿意疏散的。”程千帆氣的罵道,“里面的,開門在這上面按個手印,證明我們喊你們了,你們自己不愿意走。”
說著,繼續砸門。
袁子仁皺了皺眉頭,他聽明白了,外面這兩個救火隊的家伙非得要他們按手印,證明是他們自己不愿意撤離的。
他的心中泛起了一絲疑惑,救火隊什么時候有這種操作了?
這個時候,董正國留在三十三號的一個特工開口說道,“他們說的勞勃生路的事情,我聽說過,是有這回事。”
聽到此言,袁子仁心中的疑惑消失,這才點點頭,“去開門,按個手印。”
三十四號。
火勢越來越大,樓下已經完全被烈火包圍了。
樓上。
小憩的曹宇此時被火勢震驚,他看著樓下那茂烈的火光,聽得外面嘈雜的聲音,整個人都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