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長,我聽說汪康年一直不承認自己是紅黨‘陳州’,也因此一直被秘密關押。”杉田三四郎說道,“我請求秘密提審汪康年。”
“汪康年已經死了。”我孫子慎太說道。
“死了?”杉田三四郎驚訝問道。
“就在不久前。”我孫子慎太點點頭,“在我們來到南京后的第三天。”
“這個人不是秘密關押的嗎?”杉田三四郎問道,“怎么死的?病死的?還是……”
“是被處決的。”我孫子慎太說道,“動手的是宮崎健太郎。”
他看了陷入深思的杉田三四郎,問道,“根據我所掌握的情況,宮崎,或者說是程千帆,他和汪康年之間的仇怨很深。”
“為什么程千帆此前不動手,我們來了才動手?”杉田三四郎問道。
“這應該和我們來不來上海無關,主要是因為此前汪康年之所以沒有被處決,是因為三本課長認為此案證據并不充分,此外,據我所知千北君也在一定程度上庇護了汪康年。”我孫子慎太說道。
“我明白室長的意思了。”杉田三四郎說道,“現在三本閣下不幸蒙難,千北長官也玉碎了,程千帆這才趁機處決了汪康年。”
“確切的說,是荒木播磨將汪康年交給了宮崎健太郎,任由他處置的。”我孫子慎太說道。
“我始終覺得汪康年案是有疑點的,這個人是紅黨‘陳州’的可能性雖然有,但是,并無實質性的證據,最重要的是,假如汪康年不是‘陳州’,那么,他被認定是紅黨‘陳州’,這是誤判,還是因為這背后有什么人在謀算……”杉田三四郎嘆息一聲,“現在,人死了,這件案子即便是想要調查,也無從下手了。”
說著,他看了一眼手中我孫子慎太交給自己的檔案資料,苦笑一聲,說道,“也許,最后的希望就在這個曹宇身上了。”
“我寧愿相信程千帆是紅黨‘陳州!’”
“‘汪康年’不可能是紅黨‘陳州’!”曹宇斬釘截鐵說道。
“說說你的理由。”杉田三四郎看了曹宇一眼,說道。
“我在黨務調查處的時候,汪康年就是我的長官,汪康年骨子里是極度仇視紅黨的。”曹宇說道,“死在汪康年手里的紅黨不少,可以說,紅黨對汪康年是恨之入骨的。”
“而且。”曹宇說道,“我奉命親近紅黨,最終成功加入紅黨組織,打入他們內部,這本就是汪康年的命令和安排。”
“杉田先生。”他對杉田三四郎說道,“倘若汪康年是紅黨,這豈不是意味著我潛伏在紅黨內部,實則是透明的,早就暴露了?”
“倒也有幾分道理。”杉田三四郎微微頷首,他思索著說道,“那你說說,你為何說程千帆是紅黨‘陳州’。”
“程千帆是不是紅黨‘陳州’,我不知道。”曹宇說道,“我的意思是,與其相信汪康年是紅黨‘陳州’,我寧愿相信程千帆是紅黨‘陳州’。”
“你這么說,總要有一個理由吧。”杉田三四郎說道。
“如果汪康年不是紅黨,那么,他被認定為紅黨‘陳州’,這其中要么是有什么誤會,要么就是他被陷害的。”曹宇思忖說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這只有蝗軍內部調查才知道,如果說是有人陷害的,那么,這個人一定和汪康年有仇。”
他起身給杉田三四郎倒了茶水,然后畢恭畢敬的坐好,“如果說和汪康年有仇的人中,誰有能力和手腕去陷害汪康年,那么程千帆一定在其中。”
“而且。”曹宇露出猶豫之色,最終想了想還是說道,“程千帆和特高課的荒木隊長關系很好。”
杉田三四郎皺起眉頭,他喝了幾口茶水,看著曹宇問道,“對于程千帆這個人,你怎么看?”
‘這就是一個陰險狡詐、手上沾滿了布爾什維克的潛血的、極度仇視紅色的反革命分子;是一個卑劣無恥、數典忘祖的漢奸!’,曹宇心中吶喊著。
“程千帆很有能力和手腕,并且做事狠辣。”曹宇想了想才說道,“在上海灘,尤其是在法租界,這個人很有能量。”
“你覺得這個人是蝗軍的真心朋友嗎?”杉田三四郎問道。
曹宇驚訝的看著杉田三四郎,似乎沒想到杉田三四郎會問這個問題。
“你只需要說說你的真實想法就是了。”杉田三四郎說道。
“程千帆與不少太君是朋友,并且和汪先生那邊走得很近。”曹宇思忖著,斟酌用詞,說道,“應該是親近大日本帝國的……吧。”
“應該?”杉田三四郎看了曹宇一眼。
曹宇被這一眼看的緊張不已,甚至開始額頭冒汗。
“嗯?”杉田三四郎冷哼一聲。
“太君恕罪。”曹宇這才趕緊說道,“我當時還在黨務調查處的時候,被蝗軍抓捕審訊,當時審訊我的就有程千帆,用刑厲害,我……”
曹宇露出不安的神情,說道,“我不敢恨蝗軍,所以只能將怨恨放在程千帆的身上了。”
杉田三四郎的目光陰沉下來,盯著曹宇看。
“太君明鑒。”曹宇詛咒發誓說道,“我發誓,雖然我有私心,但是,我剛才說的那些話,都是我的真實想法,并不敢欺瞞太君。”
杉田三四郎深深的看了曹宇幾眼,嚴肅的面容忽而有了笑意,“不必緊張,我相信你。”
“謝謝杉田太君。”曹宇趕緊說道。
“對于襲擊邁爾西愛路三十三號的兇徒,你認為他們會是什么人?”杉田三四郎問道。
“應該是紅黨。”曹宇說道,“按照董正國科長所說,被秘密關押審訊的紅黨都不見了,傾向于是被人救走了,所以,這伙襲擊者的身份基本上可以確定是紅黨。”
“你們還查到了什么?”杉田三四郎問道。
“隔壁三十四號在當時失火了,我們現在傾向于懷疑三十四號起火正是敵人的營救計劃的一部分,他們應該正是以隔壁起火為借口,敲開了三十三號的院門。”曹宇說道。
“有一定道理,這個猜測是合乎邏輯的。”杉田三四郎點點頭,他示意曹宇繼續說。
“此外,邁爾西愛路三十四號的原因已經查明,是有人拋灑了汽油,正是因為有了汽油助燃,三十四號的火勢才會如此大。”曹宇說道,“這里面有一點引起了我們的注意。”
“哪一點?”杉田三四郎問道。
“汽油!”曹宇說道,“對方使用了汽油作為助燃劑,汽油是軍控管制物資,想要搞到汽油并不容易,即便是有人以給汽車加油為理由弄到了汽油。”
他對杉田三四郎說道,“這也說明了敵人是有汽車的,至少是租借汽車了。”
杉田三四郎將這些一一記錄。
“曹組長,還有其他要說的嗎?”杉田三四郎問道。
“沒了。”曹宇搖搖頭,“事發倉促,也就只查到了這些線索。”
“你可以離開了。”杉田三四郎說道,“記住了,你今天沒有來過這里,沒有見過我。”
“明白,鄙人明白。”曹宇陪著笑,說道。
杉田三四郎站在窗口,看著曹宇下樓招了輛黃包車離去,他的目光深沉。
從曹宇的口中,他確認了袁子仁的死訊。
袁子仁及其手下都死在了昨夜邁爾西愛路的槍襲中。
并且曹宇還主動承認了,是他發現了七十六號的同僚董正國的屬下郭懷靜行蹤詭異,因為此前發生過抓捕紅黨泄密事件,他對董正國的手下郭懷靜產生了懷疑,然后想要秘密調查此事,不過卻是被李萃群察覺,召其詢問。
曹宇向李萃群匯報了自己的懷疑,因而,李萃群命令他暗中監視郭懷靜。
由此,他們從郭懷靜的身上發現了董正國與人秘密來往,并且鎖定了邁爾西愛路三十三號。
不過,還未等曹宇將此事正式匯報到李萃群那邊,邁爾西愛路三十三號就出事了。
“倒是一個頗有能力的人。”杉田三四郎心道。
他對曹宇還是頗為欣賞的,不僅僅因為曹宇通過蛛絲馬跡竟然發現了袁子仁與董正國的秘密接觸,最重要的一點是,盡管郭懷靜是特工總部的同僚,更是職別更高的董正國的親信手下,但是,一旦發現有疑點,曹宇就會秘密調查,壓根沒有顧念同僚情分,這種六親不認的做法,深得杉田三四郎的贊許。
此外,曹宇所言的,當初被帝國抓捕后受到荒木播磨和程千帆的嚴刑拷打,他不敢恨荒木播磨,卻將恨意都放在了程千帆身上。
這種行為也令杉田三四郎頗感興趣,對于習慣研究人的心理的杉田三四郎來說,他對此有較為深入細致的研究,他認為這是一種皈依者狂熱行為,當弱小的一方被征服后,會對強大的一方產生皈依,他們不敢痛恨征服者,卻會將仇恨加到同類身上。
這樣的曹宇,或者說,一個對蝗軍皈依,同時心狠手辣,做事心細的曹宇,杉田三四郎還是頗為欣賞的。
閘北區。
一處民居院落內。
賀澤凱走出房間,摘下了口罩,嚴肅的面容上寫滿了倦意。
他與負責保衛工作的同志點點頭,隨后離開了院落,步行約莫半小時,穿街過巷來到一處茶樓。
“人怎么樣了?”易軍同志關切問道。
“有兩位同志傷情非常嚴重。”賀澤凱說道,“敵人簡直是慘無人道,即便是這兩位同志最終能夠保住性命,身體上也會落下嚴重的殘疾和內傷。”
“需要什么幫助盡管提。”易軍同志說道,“一定要保住同志們的生命安全。”
“磺胺粉。”賀澤凱立刻說道,“我需要磺胺粉,有一位同志已經發高燒了,沒有磺胺粉,這位同志很難度過鬼門關。”
聽到賀澤凱說需要磺胺粉,易軍同志沉默了。
隨著磺胺粉的奇效被傳播,本就對于醫療藥品、器械嚴查的日軍,更是將磺胺粉列為第一等違禁品,即便是深處大上海,組織上想要搞到磺胺粉都非常困難,并且日軍搜查愈嚴密,也導致了磺胺粉的價格非常高昂。
“好。”易軍同志咬著牙,說道,“磺胺粉我來想辦法,一定要確保同志們的安全。”
“還有一件事。”賀澤凱說道。
“你說。”易軍同志說道。
“救出來三個同志,除了那兩個傷勢非常嚴重的同志之外,還有一個同志,這個同志雖然也受傷不輕,但是,相對而言,比起另外兩位同志,他的傷勢要輕不少。”賀澤凱說道。
“你在懷疑這位同志?”易軍同志問道。
他接到了‘蟬蛹’同志轉述另外那條線上的同志的話,就是為了此事而來,卻是沒想到賀澤凱已經發現了‘端倪’。
“如果說只是傷勢嚴重程度上有差別,倒也不算什么,敵人的審訊是有側重點的。”賀澤凱說道,“不過,我聞到了這位同志的身上有香煙味。”
“香煙味道?”易軍同志沉思,問道,“有沒有可能是在刑訊室沾染的其他人的煙味?”
“可能性不大。”賀澤凱搖搖頭,“我特別注意了,這位同志的嘴巴里有香煙味道,這不是沾染的其他人吐的煙氣,是他有抽煙。”
“這確實是一個疑點。”易軍同志沉思說道。
“我建議組織上對這位同志秘密調查。”賀澤凱說道,“這種調查也是對于我們的同志的一種保護。”
“可以。”易軍同志點點頭,“我會安排下去的。”
說著,他看向賀澤凱,“我們此次的營救行動很成功,這也極大的刺激了敵人,現在敵人正在大肆搜捕,所以,除非危急時刻的轉移需要,三位同志絕對不可露面,他們畢竟是在敵人那里露了相的。”
“我明白。”賀澤凱說道,他搖頭苦笑,“除了我說的請組織上秘密調查的同志,另外兩位同志都昏迷不醒,想出來露面也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