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吃齋上
第516章吃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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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吟詩作對,中午飲酒作樂。
下午么,自然又到了喊打喊殺的時候。
三春、釵黛、湘云寶琴、邢岫煙、賈寶玉在里面設局,幾個識字的大丫鬟也有樣學樣的在外面設局。
其實對于大多數丫鬟仆婦而言,這三國殺有些過于繁瑣復雜,反不如馬吊骨牌擲色子來的爽利快活——問題是后者在榮國府里是被反復打壓的存在,前者因與賭博無關,卻可以光明正大的消遣解悶。
故此一來二去的,漸漸也就后來居上了。
這且不提。
卻說姐妹幾人牌興正濃,忽就聽外面亂糟糟的尊稱‘二奶奶’,眾人便知是鳳姐到了,紛紛起身相迎。
不多時,王熙鳳笑盈盈的從外面進來,見桌上擺著三國殺的牌戲,不由笑道:“嗐聽說你們要起社,我還怕攪了你們的興致呢,若早知道是在打牌,我就拉大嫂子一起過來湊趣了!”
姐妹們圍著她說笑了幾句,抓了滿把好牌的史湘云,就連聲催著眾人趕緊回到牌桌上。
王熙鳳卻是一把拉住了她,笑道:“這不輸房子不輸地的,瞧你猴急個什么勁兒?!先讓她們替你玩一會兒,我找你有正經事要說。”
“鳳姐姐是專程來找我的?”
史湘云很是有些詫異,順勢把牌塞到了平兒手里,又附耳交代了幾句,這才跟著王熙鳳到了偏廳里。
不等丫鬟動手,她自顧自給王熙鳳和自己斟了茶,一面兩下里分發,一面好奇道:“你這大忙人專程跑過來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兒?”
“自然是要緊事!”
王熙鳳低頭吹了吹茶梗,正色道:“外面有一起子不開眼的,暗地里偷了咱們府里的新方子,想要比著天行健開一間輪胎鋪子……”
“這和我有什么關系?”
史湘云聽到半截,就覺得莫名其妙,這種事情和自己說有什么用?趕緊內查、外御才是正理!
“關系大了。”
王熙鳳笑道:“府里一時不好直接出手,就想著借順哥兒最近的兇名嚇退他們,可巧你那嫁妝里不是有天行健的干股么?”
卻原來重陽節過后,王夫人和王熙鳳思來想去,還是覺得直接扯焦順的虎皮,實在有損榮國府的顏面,于是就琢磨著來個曲線救國。
史湘云手上不是有天行健半成干股么?
干脆對外大肆宣揚,說是史家小姐要帶著輪胎鋪子的干股嫁入焦家,再掰扯幾句焦順如何看重這些干股,當初又是怎么憑此起家的——這一來既不會傷到榮國府的顏面,又能名正言順的把焦某人掛出來做擋箭牌。
“這怎么成?”
聽完王熙鳳不盡不實的言語,史湘云卻是立刻起身拒絕道:“那些干股本就是焦大哥體恤我們家,才……如今怎么好腆著臉說是我的陪嫁,還到處宣揚?”
“你這丫頭急個什么。”
王熙鳳好整以暇的拉住了她,半真半假的道:“這主意就是他出的,何況這也是為了你的名聲著想——你叔叔去歐羅巴是雖得了實惠,在外人看來卻與流放差不多。”
“現在外面風言風語說什么的都有,都以為史家徹底衰敗了——如今咱把這肉亮在包子褶上,也算是堵了他們的嘴。”
“真是焦大哥的意思?”
堵別人的嘴云云,史湘云倒不怎么在乎,但若是焦順的意思,倒不好直接拒絕,總得打聽清楚了才好定奪。
“我還能騙你不成?”
王熙鳳說著,抬手往外一指:“何況岫煙妹妹就在外邊兒,你托她回去問一問,不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她既這么說,史湘云也便順勢點頭應了。
于是重又到了外面,拉著邢岫煙把事情原委重復了一遍。
邢岫煙倒是大致聽焦順說起過這事兒,但卻沒聽說這事兒和史湘云有關,于是便故作不知,表示晚上等焦順散衙回來了,就替史大姑娘問上一問。
那邊廂王熙鳳又守著姑娘們,說了些逗悶子的閑話,然后便推說事忙,領著平兒出了藕香榭。
到了外面,看看左右無人,她忙吩咐道:“等晚上你在后門等著他,先把這事兒交代清楚,免得兩下里說岔劈了。”
“奶奶既然沒跟他商量好,卻怎么就……”
“他欠我的!”
王熙鳳眉毛一挑,不容置疑的道:“你照實跟他說就是,哪那么多廢話!”
見平兒收聲,她又伸手請掐著平兒的臉頰,戲謔道:“再說了,我這不也是給你機會,讓你偷嘴吃么?”
聽她言語泛酸,掐人的力道也不自覺大了,平兒忙抬手擋開,翻著白眼道:“奶奶饞便饞了,偏還要往別人頭上潑臟水。”
說著,閃過王熙鳳再次抓上來的手,提起裙角飛也似的逃遠了。
“你這作死的小蹄子!”
王熙鳳趕了幾步追之不及,忙扯著嗓子叮囑:“晚上的事兒你可別忘了!”
“放心吧,忘不了!”
平兒雖遠遠的答應了,然而真等到了晚上,卻并沒能提前把話透給焦順知道。
蓋因焦某人這天晚上壓根就沒回家。
西京鐵路自然與長安沒有半點關系,實際指的是西山到京郊的鐵路。
要不說皇帝是個急性子呢。
初七晚上焦順剛提了一嘴,沒幾天中旨就下到了工部,讓討論修建西京鐵路的利弊,然后盡快將討論出來的結果具本上奏。
因當初太祖朝大力推廣蒸汽機,京城周邊對煤炭的需求本就不小,再加上這幾年隆源帝又搞了些大干快上的項目,進一步加劇了供需問題。
為了解決用煤難的問題,不少大廠都組建了自己的運輸隊。
結果運輸的隊伍一擴大,門頭溝那邊又開始應接不暇了。
再加上運水的隊伍玉泉山就是西山的支脈,每到冬天用煤高峰期,整個京西北都亂成了一鍋粥。
如果能修建一條鐵路,對于解決這些民生經濟問題,絕對是有莫大的好處。
但問題是,包括焦順自己在內,眼下也還摸不準鐵路的具體造價——宮里那條畢竟是在平地上鋪設的,又不用考量日常運營維護的問題,所以做不得準。
故此這一天真正討論的,主要是就是勘探、核算的事情。
原本這些事情,由焦順這個發起人來執行是最合適的,可無奈他還忙著籌建工學,于是這事兒就在幾個部門之間來回踢起了皮球,直到臨近傍晚,才由尚書大人乾綱獨斷點了百工司的名兒。
這且不論。
散衙之后,焦順卻沒有打道回府,而是直接去了尤家新宅。
尤二姐也有好幾日不曾見著焦順了,但對于自家男人的英雄事跡,這兩天卻是灌了滿耳朵。
歡天喜地與有榮焉的將焦順迎進后宅,她一面鋪派著讓趕緊備飯,一面就美女蛇似的往焦順身上裹纏。
“不用麻煩了。”
焦順沒拒絕尤二姐的親近,但卻喊住了紅漲著小臉,準備去廚房傳菜的丫鬟,然后咬住尤二姐半片銀元寶似的耳朵,笑道:“咱們今兒去嘗嘗齋菜。”
尤二姐聞言立刻兩眼放光,脫口道:“早該去教訓那假尼姑了!”
距離上回她抱怨妙玉不改跋扈本色,已經過去足有十來天了。
最初焦順也不過是想晾上妙玉幾日,沒想過要拖這么久,可誰知計劃趕不上變化,小作文的事情剛落幕,就出了禮部侍郎造謠污蔑的事情,然后又是重陽節和梅家老太太的案子。
一樁接一樁的,竟是直到了今兒才終于得閑。
尤二姐對此也是心心念念許久了,聽說焦順要帶自己去廟里‘吃齋’,便把那花花腸子暫時收回肚里,從焦順懷里起身道:“爺稍等我一會兒,我去換身衣裳就來。”
知道她是存了爭奇斗艷的心思,焦順自然不會阻攔。
正自顧自歪在羅漢床上閉目養神,忽就聽客廳里有些窸窸窣窣的動靜。
抬眼皮一掃量,卻是尤三姐鬼鬼祟祟的摸了進來。
對上焦順的目光,尤三姐便也干脆大方的上前,微微一禮道:“見過姐夫。”
“哼”
焦順從鼻孔里噴出股濁氣,便當做是回應尤三姐了——方才一心惦念著去廟里,卻忘了這家里還有個惹事精在。
他略略更改了一下姿勢,飽含侵略性的目光,毫不掩飾的在尤三姐襟擺里打轉。
若換成別個未出閣的姑娘,如何受得了這般赤裸裸的窺視?
但尤三姐退能守身如玉、進能水性楊花,迎著焦順的目光非但沒有半點退縮閃避,反而傲然的挺了挺胸脯,居高臨下的斜藐著焦順問:“姐夫既然來了,我姐姐怎么倒不見蹤影?”
焦順沖里間一揚下巴:“在屋里換衣服呢。”
不等尤三姐搭茬,他又板著臉質問:“你今兒怎么不躲著我了,莫不是以為我已經忘了你做過什么?”
尤三姐掩嘴噗嗤一笑,美目順勢完成了月牙狀,絲絲縷縷透著風流,瞧著活像是個偷吃了葡萄的狐貍精:“若不是我放火,姐夫又豈能這么快就拿下那假尼姑?”
“這么說,我倒還要感謝你啰?”
“感謝到不夠用,不過我有一件事……”
“三姐兒!”
尤三姐正要吐露來意,尤二姐就挑簾子從里面出來,疾言厲色的呵斥道:“你又跑來做什么妖?還嫌上回惹的禍不夠嗎?!”
說著,上前將妹妹推開兩步,又轉頭可憐巴巴的轉向焦順道:“前幾日她回來,我和娘就狠狠教訓過她了,偏這丫頭記吃不記打……”
收到這里,又回頭作色道:“你還杵在這里做什么?還不快滾出去!”
她顯然是擔心尤三姐激怒焦順。
不過具體究竟是擔心焦順生氣遷怒到自己,還是擔心妹妹吃苦頭,那就不得而知了。
尤三姐卻是絲毫不懼,上下端詳了姐姐兩眼,恍然道:“你們這莫不是要去調理那假尼姑?也算我一個!”
“你又湊什么熱鬧!”
尤二姐惱道:“我們是去做、去做……反正跟你沒半點關系!”
她原是想說‘做正經事’,可去廟里調教主持,怎么想也算不上是正經事,所以臨時又改了口。
眼見尤三姐還要爭辯,她立刻揚聲呼喊道:“媽媽、媽媽,你還不快把她領走!”
果不出她所料,尤老娘就在門外豎著耳朵。
聽招呼立刻挑簾子近來,先奴顏婢膝的向焦順見禮,然后生拉硬拽的帶走了尤三姐。
尤二姐暗送了一口氣,轉回頭訕訕的道:“爺別跟她置氣,等回頭我再好生拾掇她一回!”
焦順卻懶洋洋道:“她不是要去廟里么,索性成全她就是。”
尤二姐聞言一愣,猶豫的指了指外面:“那我喊她回來?”
“不急。”
焦順從羅漢床上起身,舒展著筋骨道:“等咱們今兒吃完了齋,再把這刁丫頭送去廟里住上一陣子,好生熬一熬性子。”
“這……”
尤二姐這才明白焦順的意思,卻不由遲疑道:“那妙玉固然傲氣,卻未必能降的住她,到時候鬧起來……”
“那就讓她鬧唄。”
焦順不以為意道:“不拘是誰熬了誰的性子都成,這就是給她們彼此找個對手,免得總在爺面前跳脫。”
尤二姐聽了這話,又有些擔心妹妹在廟里吃虧。
畢竟若不是尤三姐那把火,妙玉也未必會這么快讓焦順得手,倘若她記恨起來,仗著地主之便下起狠手,可不是鬧著頑的。
但她素來是個千依百順的性子,最多在焦順耳邊吹吹枕頭風,搬弄搬弄是非,全無正面反對焦順的勇氣。
故此也就沒敢再說什么,只乖巧的應了,低眉順眼的跟在焦順身后往外走。
不過剛出門,她忽又想起了什么,忙搶前半步踮著腳在焦順耳邊悄聲道:“姐姐前陣子拿了些器具來,要不要一并帶過去?”
尤氏帶了器具來?
聽這意思,應該是對女人用的那種。
可她拿這東西來做什么,難道是姐妹兩個……
眼見焦順的表情有些不對,尤二姐心知他是想歪了,忙解釋道:“姐姐就是專門給妙玉置辦的,你也知道姐姐最惱她嘴上無德。”
所謂嘴上無德,其實就是說了實話罷了。
不過實話也往往最能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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