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內。
坐在下首椅子上,聽王夫人將自己了解的前因后果娓娓道來,焦順這才明白她為何要拉這皮條。
說來那勇毅伯牛繼宗也算有些手腕,自己借著皇帝施壓,把他推到了前臺做擋箭牌,他便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想要借自己與榮國府的特殊關系,逼自己親自下場。
可惜個體的出色,并不能掩蓋勛貴外戚的整體拉胯,不然但凡有一小撮頂級權貴,肯團結在牛繼宗身邊與他同進同退,吏部也不敢像現在這樣態度強硬。
當然了,勛貴外戚們若是太過團結,頭疼可就不僅僅是吏部了。
“怎么樣,你可有應對之策?”
焦順正暗自分析利弊,王夫人便忍不住催促起來。
若在平時,她肯定不會這般急躁,但一想到焦順方才在薛姨媽面前,一副情難自禁為愛癡狂的樣子,偏在自己面前又是這般沉穩疏離的架勢,便不由得郁憤難平失了分寸。
焦順被打斷了思路,抬頭掃了王夫人一眼,見她臉上毫不遮掩的露出幽怨之色,便大致猜出了她心中所想,卻并沒有要回應或者安撫的意思。
論地位,這二太太在榮國府里自然屈指可數,但若論姿色身段,她在自己所經歷的女人當中,排名就相當靠后了,約莫也就是與最初上手的金氏、楊氏相差彷佛。
原本憑身份上的優勢,她這排名還能往前挪一挪,但焦順享受的是刁奴騎主的刺激快感,可不是反過來被人騎!
再說了,眼下薛姨媽隨時可能從側室里出來,也不是與王夫人拉拉扯扯的時候。
故此焦順果斷無視了她的情緒,又沉吟了片刻才道:“只要寶兄弟肯按著我的意思來,這事兒倒也不是不能操作。”
王夫人一聽這話,欣喜之余幽怨便少了大半,還自我寬慰他到底還是肯幫我的,于是當即拍著胸脯保證道:“這你大可放心,在這件事兒上,非只是我,老太太和老”
她說到半截突然頓住,回頭看了看側室里,然后壓低聲音道:“老太太和賈政也都樂見其成,自然容不得寶玉亂來。”
她刻意在焦順面前避開了老爺的稱呼,一是表示夫妻兩個早就形同陌路,二來也是暗示自己更親近焦順之意。
焦順自然聽的明白,腦中不由浮現出王夫人在自己身前款款下拜,口尊老爺的情景。
別說,還挺帶感的!
要是有一天,她能帶著邢氏、趙姨娘、李紈、王熙鳳、賈探春來個團拜,那就更
“順哥兒?”
王夫人見他半晌不答,忍不住輕聲呼喚。
而這一聲順哥兒登時打破了焦順的幻想,心道這王夫人到底還是欠了三分情趣,或者說是欠了調教。
不過眼下也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他模棱兩可的點頭道:“既如此,我這一兩天先向皇上請示請示,若陛下首肯的話,再擬一份奏折以寶兄弟的名義呈上去,或許就能憑此換一個進身之階。”
雖然以皇帝對賈寶玉的寵愛,這事兒多半能成,但他也不會把話說的太滿。
王夫人自然也知道兒子的優勢所在,再想想當初寶玉能入皇帝法眼,也是憑借焦順的謀劃,心下便覺有七八分把握,但還是忍不住追問:“不知是什么奏折?”
“等我擬出來,太太自然就知道了。”
這倒不是焦順矯情,他心中雖有大致的想法,但也還需要再進一步完善。
聊了這一陣子,眼見薛姨媽仍是躲在里面不出來,焦順又同王夫人閑扯了兩句,便起身揚聲道:“天色不早了,二位太太也早些歇了吧。”
王夫人聽他陡
然抬高音量,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當下忙轉身對側室喊道:“妹妹快出來,順哥兒要走了!”
話音未落,薛姨媽便已然快步從里面走了出來,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盯著焦順,依依不舍的卻又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
焦順則是沖她灑脫的拱了拱手,倒退兩步,轉身出了客廳。
薛姨媽下意識追到門前,目送焦順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這才頹然的垂下了頭。
等半晌后再抬頭時,卻正對上王夫人審視的目光,她莫名心虛的往后縮了縮,訕訕開口道:“姐姐。”
“瞧你這樣子”
王夫人半是泛酸半是好奇的打探道:“難道方才在里面,他對你無禮了?”
“這自然沒有!”
薛姨媽稍一遲疑,立刻把頭搖的撥浪鼓彷佛,雖然她與焦順的事情王夫人了如指掌,甚至就連今天的會面也是拜她所賜,但薛姨媽終究還是不好意思將方才的深吻描述給她聽。
“沒有?”
王夫人的腔調里充滿了質疑:“那你躲在里面不出來,出來了也不張嘴兒?”
“那是因為、因為”
薛姨媽支吾兩句,忽然想起了手里的紙花,忙獻寶似的展示給姐姐:“是因為他突然送了我這東西先前他不是說有要緊事,要晚一些才能過來嗎?其實就是在做這個。”
聽說焦順拖延時間,竟是為了親手給薛姨媽制作禮物,王夫人眼中的妒意更濃。
雖說她把身子給焦順,主要是為了報復賈政,而不是對焦順有什么愛慕之情但付出了清白之軀,所得的待遇卻遠遜于妹妹,卻還是讓王夫人有些難以接受。
她深吸了一口氣,攤手道:“我還當是什么寶貝呢,拿來給我瞧瞧。”
薛姨媽糾結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把那紙花放在了王夫人手上。
焦某人畢竟不是什么專業折紙人,這朵紙花細瞧之下瑕疵不少,手藝也有些粗糙,但能看的出剛剛折出來的,且用了不少的心思。
王夫人心下酸澀正濃,卻又聽薛姨媽半羞半喜的提醒道:“姐姐仔細看,那花瓣內側還寫了兩行字呢。”
按照她的提示,王夫人撥開花瓣在燈下細瞧,果然看到了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情綿綿無絕期的蠅頭小楷。
薛姨媽又在一旁羞澀又幸福的解釋道:“他說真花易謝,這紙花卻能長久保存,恰似、恰似他對我的情義”
說著說著,薛姨媽便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也因此錯過了王夫人五官扭曲的瞬間。
有那么一剎那,王夫人真想把手上的紙花撕碎、踩爛、然后再付之一炬!
雖然她最后還是強行忍了下來,但手上的力道卻不自覺大了幾分,捏的那花徑不自然的扭曲彎折起來。
“姐姐?!”
薛姨媽不經意間瞧見這一幕,當即大驚失色,下意識想要搶奪,卻又怕爭搶起來會傷了紙花,一時直急的手足無措五內俱焚。
王夫人這時也反應了過來,忙把那紙花還給了薛姨媽,又強笑道:“我長到這般年紀,卻還從未有過類似的際遇。”
頓了頓,又搖頭道:“便能抵上二三分的也沒有。”
薛姨媽心疼無比的撫平花徑,聽到姐姐這話使然之余,又禁不住對姐姐心生憐憫同情,可她總不能去慫恿賈政照葫蘆畫瓢就算能,她也不愿意這么做。
半晌,只好半是無奈半是驕傲的道:“可惜這世上只得一個暢卿。”
不想王夫人立刻追問:“那妹妹分我一半可好?”
“這?”
薛姨媽
頓時愕然,這還能分享的?
再說了,姐姐可是有丈夫的人!
王夫人見她愣怔了好半晌,都沒能晃過神兒來,遂嘆息一聲改口道:“我跟你說笑的,你倒當真了。”
薛姨媽這才松了口氣,嗔怪的白了王夫人一眼:“姐姐什么時候也這般不莊重了?”
王夫人笑了笑沒有答話,心下卻暗自咬牙立誓:你便不肯分,我也要奪一半過來!
再說焦順。
都這時辰了,他也懶得再去別處,離開薛家老宅之后就回了新宅,趁著夜深人靜開始琢磨,這國子學以及賈寶玉的官兒,到底該怎么爭取。
首先國子學的名稱肯定是不能照搬的。
焦順想了想,在紙上寫下工程院三個大字,而既然有了工程院那自然少不了院士。
院士就比照國子學博士設為正五品,到時候從工部選取一些德高望重,又或者曾主持過重大國家工程的中層官員充任沒辦法,目前沒有任何匠官有資格躍升到個這個層級,只能先挖好坑,讓工部的官占著。
而且這一來,也能借機籠絡一下工部的中層官員。
至于從六品的國子學助學,則改為總工程師,簡稱總工,授予曾在重大工程當中提供主要技術支持的匠官。
當前匠官全都集中在八、九品,其實距離從六品也有著不小的距離。
但俗話說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吏部也不太可能讓工程院的官職比肩國子學,到時候降到七品或者從七品,正好能給類似劉長有這樣的中堅匠官,提供向上躍遷的途徑。
不過院士最好還是保持在五品,至少也要保持在從五品。
工部里五品郎中和從五品員外郎都是有定額的,六品主事卻沒有限制,以至于主事的數量還超過了各所所正,僧多粥少,想往上爬自然不容易。
這時候如果能憑空多出一批五品、或者從五品的官職,占據大多數的各司主事肯定舉雙手雙腳贊成。
設定好這兩個官職,再大致羅列出潛在的用意,焦順從頭到尾捋了一遍,不由暗暗得意,那牛繼宗雖有手腕,卻到底欠了些變通之道。
如今自己改為工程院,又與工部官員的功績和升遷掛鉤,自然比牛繼宗那生搬硬套的做法更有說服力,更何況還裹挾了工部的民意,可以進一步增加對吏部的壓力。
堪稱是兩全其美。
這兩個官職好像都和賈寶玉搭不上邊兒。
總不能先讓他去工地上做一兩年監工,混夠了資歷再來工學做官吧?
就算他自己肯去,賈母和王夫人也萬萬舍不得何況他自己多半也是不愿意的。
焦順煩惱的用筆桿子撓了撓頭皮,然后又在紙上開始羅列,工學里可以添加的官職種類。
技術職稱暫時就別想了,這熊孩子肯定撐不起來。
這可不是當年在雜工所時,即便是幫賈寶玉搞點花活兒,只要皇帝不在意誰也不會多管閑事。
如今多少雙眼睛都盯著工學呢,如果幫他在學術研究上弄虛作假,肯定會被人當場揭穿。
再就是管理崗位
他連自己都管理不好,就更別說管別人了,尤其現在工學是多方爭權奪利的焦點所在,讓他來管理,那不是擎等著授人以柄嗎?
內部監督
這已經有專設的督導了,再說這崗位基本屬于科道言官的自留地,旁人想插手也難。
這個和管理崗位類同,也是不敢讓他胡亂插手的。
就這么把常見的崗位都捋
了一遍之后,焦順最終還是勉強找出一個合適的部門:外聯。
工學畢竟不是國子監,總是閉門造車可不行。
尤其在皇帝的強烈要求下,工學里設有專門的研究機構格物廳,以后在自己的領導之下,肯定是能產出一批科研成果的。
到哪時,如果工部有需要的話,自然沒別的可說,直接上交國家就是了。
但若是工部不看好的科研成果,工學這邊兒又覺得有經濟價值譬如自行車,就可以聯絡有意向的皇商或者民間商賈,以技術入股的方式合作經營。
這一來,工學說不定還能自負盈虧,不再受戶部的制約。
再說了,工學大規模擴招之后,畢業生肯定不可能全都走上仕途,或者進入國營工廠擔任管理崗位,到時候向社會上輸送人才必不可免。
有這兩樣需求,搞一個外聯部或者招商辦,也算是名正言順了。
更妙的是,在產出成果和畢業生之前,這個外聯部或者招商辦暫時還派不上用場,有足夠的時間供賈寶玉歷練若實在歷練不出來,屆時再把他調去別處投閑置散就是了。
想到這里,焦順果斷給賈寶玉安了個外聯部主事的名頭,暫定為正六品,然后從頭到尾整理謄抄了一遍。
先就這么報上去,看看皇帝的意思再做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