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黎明前。
“怎么會……”
“你這小蹄子是瘋了不成?”
“我若早知道是你,絕不會……”
聽焦順在床上義憤填膺,大聲控訴自己昨晚受了欺騙,正對鏡梳妝的尤氏不由暗暗撇嘴。
心道什么多吃了幾杯認錯了人,什么昏天黑地錯把馮京當馬涼的,這冤家分明就是糊弄鬼呢!
尤氏就不信了,似焦順這等花叢老手,昨晚上真就一點兒異樣都沒察覺出來,說白了,他焦某人之所以搶先發難,不過是擔心三丫頭蹬鼻子上臉,趁機提出什么強人所難的要求罷了。
沒錯,昨兒暗中在蠟燭上動了手腳,又主動撩撥焦順的并非許氏,而是趁著焦順和尤氏在外面吃飯,偷偷翻窗潛入屋內,將許氏綁在床下,行李代桃僵之計的尤三姐。
此時面對焦順假惺惺的控訴,尤三姐也不答話,只是抽出了身下的枕頭,捂著小腹沖焦順挑釁的揚了揚下巴。
瞧她那小模樣,焦順這回是真有些后悔了。
昨兒他被尤三姐用腳勾住的時候,其實就已經起疑了,后來一上手更是立刻得出了真相,但他當時卻沒有聲張,而是將計就計錯有錯招的收用了尤三姐。
蓋因先前他不肯梳攏尤三姐,主要是是擔心她事后鬧將起來,壞了自己的名聲,影響自己的姻緣。
現如今他成婚已有數月,未來的兼祧人選更是非其不嫁,這方面的擔心早就不存在了。
至于名聲么……
他現在哪天不被人罵幾聲國賊、奸賊、惡賊、逆賊?
僅只是工學建立的這幾個月,外面映射他的話本,摞起來都能有一房高。
別說,其中還真有歪打正著的,在書里改名換姓的描寫他與榮寧二府的女人,各種不清不楚的關系。
然而因為情節過于‘離奇夸張’,別說是讀者,連作者本人只怕也萬萬沒想到,自己其實是一位被文才埋沒了的預言家。
說回正題。
他倒是不后悔趁機拿下了尤三姐的首殺,后悔的是,因先前已經連續酣戰了兩場,消費了不少體力精力,偏這尤三姐雖是新瓜初破,卻有那么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混不吝。
先是糾纏的他腰酸腿軟,又趁機用兩條長腿鎖住他的后腰嗎,最終一舉破了他的無漏金身。
要知道,因擔心年老色馳后失寵,尤二姐其實早就都想要個子嗣,焦順原是想等史湘云那邊兒有了動靜,再給她授粉的——這要是被妹妹搶在前面,尤二姐如何甘心?
看來最近要加班加點努力耕耘了。
“好了。”
尤氏穿戴整齊,見兩人依舊在床上大眼瞪小眼,便上前在焦順肩頭推了一把,催促道:“她自己沒羞沒臊的,你同她說再多有什么用?趁天還沒亮,趕緊換上衣服忙伱的正事兒去吧!”
焦順見自己的PUA沒奏效,本來就打了退堂鼓,這時候立刻順坡下驢,瞪了尤三姐一眼,然后起身讓尤氏伺候梳洗。
尤氏將他打整好了,又親自送出了暗門,等重新折回屋里,就見許氏正趴在桌子上紅著眼睛哽咽。
尤氏心知這必是因為昨晚的遭遇,于是上前拿帕子幫她擦了擦眼睛,寬慰道:“快別哭了,正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回讓你受了委屈,等下回他自然要想辦法找補。”
說著,又忍不住悄悄打量許氏紅腫的嘴巴和兩腮,心道這三丫頭真是心狠手黑,這櫻桃大的小嘴兒,生生被她塞進去四個核桃和一挑帕子,小半個晚上足足撐大了一圈。
許氏原本還待哭訴幾句,察覺到婆婆異樣的目光,急忙抬手捂住口鼻背過身去。
“不怕的、不怕的。”
尤氏見漏了行跡,忙又道:“我去給你找條面紗蒙上,有個三四天就該消腫了,等回去誰也瞧不出來。”
見許氏不答,只是背對著自己哭的愈發厲害,尤氏無奈的嘆了口氣,干脆自顧自的出了門。
一刻鐘后,等她拿著面紗回到東跨院里,迎面正撞上兩腿劈著叉,八字形往外挪的尤三姐,眼見她齜牙咧嘴五官皺成一團的苦瓜模樣,尤氏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連道:“該、該!活該你也有今日!”
說完,拒絕了尤三姐的求助,甩開她徑自去尋許氏。
也不知是獨自冷靜了一會兒的緣故,還是因為見到‘加害人’那副慘兮兮的模樣,稍稍解了心中的氣悶,眼下許氏倒是已經止住了哭聲。
尤氏又趁熱打鐵寬慰了她一番,這才帶著她去了正院里用餐。
結果這邊剛吃了個七七八八,外面忽就稟報,說是寧府的蓉大爺送了一車藥材來,想順便見見太太和少奶奶。
“這蓉哥兒!”
尤氏不快的放下筷子,沒好氣道:“一大早就跑來監工,這是怕咱們不賣力是怎得?”
許氏在一旁卻有些忐忑,雖說這綠帽子是賈蓉主動要戴,可她還是不免有些心慌意亂。
尤氏見狀,便拉著她的手道:“不礙事的,如今你也是有靠山的人了,往后他要再敢犯渾,咱們娘倆也不用同他客氣!”
說著,又吩咐先讓賈蓉再前院候著,等這邊用完了飯再見他不遲。
見她如此鎮定自若,許氏也才漸漸放下心來。
說是讓賈蓉等著,其實隨后婆媳二人便趕到了前院。
賈蓉果是來探消息的,一見二人便猴急的起身追問:“太太,老爺讓我來聽個信兒,昨兒那事兒可妥帖了?”
“哼”
尤氏冷笑一聲并不答話,直接拉著許氏在正中主位上并肩坐下。
見她板著臉不言不語的,賈蓉撓了撓鬢角,終究還是沒敢催問她,于是便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許氏,然后這才發現許氏臉上蒙著條紗巾。
“你臉上怎么了?”
賈蓉詫異的問,旋即一顆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心道該不會是這婆娘臨時反悔,結果被焦叔叔給教訓了吧?若真是如此,那自己挾兒抗弟的大計,豈不是床液未半而中道崩殂了?!
他一著急,眼中便不自覺冒出兇光來,直嚇的許氏急忙扯住尤氏的衣角,將半邊身子藏在了尤氏背后。
“你嚇唬她做什么?”
尤氏立刻反瞪了回去,陰陽怪氣的道:“你媳婦兒為了你,可是把渾身解數都使上了——不信你自己瞧!”
說著,突然一把扯下了許氏臉上的面紗。
許氏驚呼一聲待要拿手去遮,卻又被尤氏眼疾手快控制住了雙腕。
賈蓉見她的嘴巴和兩腮明顯紅腫,初時還以為自己的猜測得到了印證,但很快就發現,那并不是掌摑之類的擊打痕跡,而更像是……
從嘴巴里面撐出來的!
賈蓉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暗道不想焦叔叔竟恐怖如斯!
難以置信、相形見拙、自愧不如……
復雜的情緒,讓他就像是被奪了精氣神一般怏怏的沒了亮相。
此請此景也無需再問什么了,于是賈蓉不尷不尬的叮囑了妻子兩句,便失魂落魄的去了。
回到寧國府里,又羨又妒的將所見所聞描述了一番,難得賈珍竟不曾訓斥嘲笑,反將自己當年聽墻根兒的遭遇道了出來。
父子相顧唏噓,大感老天不公。
與此同時,紫金街薛宅內。
薛寶釵一早陪母親用完了飯,并沒有像平素那樣跑去處置家務,而是拉著薛姨媽到里間坐下,認真道:“請媽媽放心,我前兒不過是一時失態,日后絕不會再這般孟浪了。”
初三那日,她在焦家喝的酩酊大醉,昨兒白天都還有些昏昏沉沉的,所以直到晚上休息的時候,才陡然意識到母親的不同尋常。
昨天薛姨媽幾次三番噓寒問暖不說,在她處置家務的時候,還三不五時的派人送東西來,一會兒是酸梅湯,一會兒是小點心。
母女兩個雖一貫最是親近,可也從未見過如此這般。
薛寶釵于是連夜找到寶琴一番追問,這才‘明白’母親是因何如此。
如今先給薛姨媽寬了心,緊接著她又正色道:“寶兄弟天資聰慧,不過是自小驕縱慣了,所以才養成了任性妄為好逸惡勞的品性——等女兒嫁過去,自會設法矯正。”
“都道三十而立,如今他未及弱冠就已經有了七品官身,往后只要激起了上進心,縱使比不得焦大哥,也當能保持家門不墜!”
聽女兒說的斬釘截鐵,話里話外滿是自信,薛姨媽也略覺得輕松了些,況她主要是羞愧于自己和焦順私相授受,對于寶玉不求上進的事兒,反倒沒有那么在意。
畢竟凡事都要比對著來,有親兒子薛蟠‘珠玉在前’,賈寶玉身上那些毛病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和焦順比……
這世上又有幾個如暢卿那樣的人?
就這般,母女兩個又說了許多體己的貼心話,彼此都覺得緩和了不少。
薛寶釵正要起身離開,忽然發現床前的條桌上擺著個透明的玻璃罐子,里面滿滿當當裝著彩色的五角星,密密匝匝卻又錯落有致,從下到上呈‘赤橙黃綠青藍紫’的漸變,再搭上瓶口垂下的絲絳,看上去十分漂亮。
她下意識起身湊道近前,邊打量、邊好奇道:“媽媽屋里什么時候多了這東西?瞧著倒有些新鮮。”
“前、前幾天別人送的。”
薛姨媽在她身后臉色驟變,會送給她這種東西的人,自然只有焦順一個。
眼見寶釵湊近了打量,薛姨媽心頭突突亂跳,深悔自己昨兒拿出來把玩之后,竟就忘了將它收起來。
當初焦順拿給她時,信誓旦旦說是自己親手疊的,一共三百五十五顆星星,代表著自己每一天的思念注:農歷一年是355天或者354天。
這樣的心意、這樣的禮物,無疑正戳中了薛姨媽的少女心,那天晚上是百般的曲意逢迎,連稱呼、輩分都給顛倒了……
想到當時的情景,薛姨媽原本嚇到發白的臉上,不自覺又浮起了兩團紅暈,卻竟稍稍中和了一些臉色。
也正因此,薛寶釵回過頭來時,便未能及時察覺出她的異樣,猶自笑問:“這東西是用紙疊的吧?有趣、有趣,非金非銀不顯俗氣,拿來點綴再合適不過了——媽媽可會疊?不妨也教給我,我閑事和鶯兒疊一些串在風鈴上。”
這倒難不倒薛姨媽,畢竟是真跟‘師父’睡過的。
見女兒似乎并未察覺到什么不妥,她心下稍安,忙起身道:“這還不簡單,你等我找幾張硬紙疊給你看。”
說著,起身翻箱倒柜,找出一小疊五顏六色的硬紙,又招呼寶釵重新坐回羅漢床上,隔著炕桌一步步的疊給她瞧。
寶釵一邊學一邊隨口道:“媽媽是跟誰學的?說來,我記得當初焦大哥也曾教我們疊過一種紙燕,足能飛出二三十丈遠呢。”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薛姨媽一時間險些心臟驟停!
虧這些日子為了與焦順偷情,多少培養出了些處變不驚的經驗,假裝收拾桌上的剩下的紙條,趁機穩了穩心神,這才裝作若無其事的道:“我就是跟你徐嬸嬸學的,也興許是他們家家傳的手藝吧。”
寶釵不疑有他,當下恍然的點了點頭。
等試著疊出幾個,便起身笑道:“我瞧這東西用碎緞子疊,應該也能成,等回頭讓鶯兒先試試,若好,我也給母親疊一瓶,擺在旁邊就當是好事成雙了。”
薛姨媽聽了這話,總覺得有些別扭不自在,卻又沒理由糾正她的遣詞用句,只能強裝高興的應了,又親自將薛寶釵送出了門。
目送女兒消失在院門外,薛姨媽吊在嗓子眼的心肝這才終于落了地,折回屋里捧起那瓶紙星星,就準備放回柜子里。
不過她轉念一想,如今這東西已經過了明路,再藏起來反倒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當下重中之重,是想法子把方才的謊話圓上,若不然哪天寶釵撞見徐氏,說起這東西來驢唇不對馬嘴的,可就真的遭了。
不過……
這又該怎么跟徐氏提起?
總不能說,為了替你兒子遮掩,這事兒你就先認下吧?
罷了、罷了,自己本就是個沒主意的,這事兒還是得著落在暢卿身上,且等晚上將暗號掛出去,約他明晚見上一面再說吧。
“阿嚏”
焦順放下手里的幾顆心形石頭,揉著鼻子暗道自己這莫非是操勞過度了?
那晚上預定好的加班加點該怎么整?
他試著活動了活動,又沒覺得身上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這才重又坐了回去,繼續挑選最適合當禮物的心形石頭。
這一招自然是跟后世某明星學的。
說來當初焦某人情竇初開時小學四年級,還曾在網吧朝圣一般拜讀過,最適合送給戀人的XX件禮物,甚至為此特意學了折紙的技巧。
結果到了初中頭一次實踐的時候,才發現這些把戲早都被前輩們用爛了,以至于潛心準備了許久,換來的只是一句土鱉。
十數年后他重新盤點此事,才驚覺當時導致失敗的罪魁禍首,或許并不是用的法子太舊,而是自己的顏值不夠。
扯遠了。
當時被罵成土鱉的禮物,放在如今卻個頂個都是大殺器,很多時候比真金白銀還管用的。
就說上回,他就用一瓶紙星星哄的薛姨媽激動落淚,順勢拿下了‘叫父’成就。
就連愛財如命的王熙鳳,一度也曾因為雪花玻璃球而激動不已——當然了,很快鳳辣子就開始追著他要制作方法,想借機賺上一筆。
總之,焦順通過形狀、色澤、花紋、手感、以及史湘云的偏好,最終確定了一顆鵪鶉蛋大小的雨花石。
剩下的本想隨便找個盒子封存起來,但想了想,他又從里面挑出了一顆心形的雞血石,與那雨花石一起收進了袖袋當中。
別誤會,他肯定不會像某明星那樣拿這東西四處送人,導致一度淪為笑談。
這種東西,肯定是要獨一無二才能顯出價值。
但這卻并不妨礙他借機搞些小動作……
(本章完)
請:m.bijianz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