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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追了幾步,見史湘云已經去的遠了,這才長吁短嘆的回到了屋里。
這丫頭敢是瘋了!
史湘云會因那謠言而情緒激動,她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畢竟史湘云與她一樣自幼寄人籬下,平日同樣多賴老太太照顧,所以自然而然的,也是對自己的處境最能感同身受的人。
只是……
突然說什么讓自己嫁給焦大哥云云,也實在是太過莫名其妙了!
當初現成的兼祧名分擺在面前,自己都未曾答應,如今若只因為失了存身立足的依靠,便急急忙忙委身于焦家,自己卻成何等樣人了?
再說了,兼祧還有人肯認,平妻云云不過是說著好聽,實則不過就是特殊點的小妾罷了。
自己好歹是書香門第、官宦之后,豈能給人做妾?便是自己答應,父母的在天之靈也決計不可能答應的!
但史湘云的態度,又絕不像是鬧著玩兒的。
林黛玉煩惱之余,甚至有心想要一走了之,可這天下之大卻哪還有她的容身之所,總不能真跑去牟尼院做姑子吧?
再說就算自己去了牟尼院,憑妙玉和焦家千絲萬縷的聯系,屆時又如何避的開過史湘云?
她正無奈慨嘆著,忽又見翠縷折了回來。
“林姑娘。”
就見翠縷將一物托舉到黛玉面前,道:“這是我們太太讓我送來的,太太還讓我轉告姑娘,既是被姑娘拾到的,未嘗不是天意如此。”
卻原來她手心里的,正是前陣子焦順‘無意間弄丟’,又恰巧被黛玉主仆撿到的心型雞血石。
“天意如此……”
林黛玉本待堅決推辭,聽到‘天意如此’卻不由愣怔當場,類似的話,她最近不止一次聽人說起,也曾因此暗暗感嘆,或許這世上冥冥之中真有天意也說不定。
但……
這真的是屬于自己的天意嗎?
她茫然無措,以至于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接過了那石頭,等反應過來再想推辭時,翠縷早已經回去復命了。
“罷了。”
她輕嘆一聲,將那雞血石找了個小盒子盛放起來,準備等下回見了史湘云再當面還給她——就算真有什么天意,自己也絕不可能做出有辱林家門風之事。
榮國府接到南邊兒的消息,要比焦順晚了大半日。
賈政等人心心念念的,都是擔心窩藏銀子的事兒被舊事重提,只探春隱約覺察出了些不妥,但她畢竟對官場上的事兒還沒那么熟悉,所以一時也沒能參透究竟是那里不妥。
臨近傍晚,她正在秋爽齋里臨摹帖子,借機梳攏心頭的千思萬緒,忽就得報說是趙姨娘來了。
探春無奈的放下毛筆,也不出迎,只轉頭望向了門外。
就只見趙姨娘興沖沖的進門,揮揮手屏退了左右,然后故作神秘的上前,鬼鬼祟祟的道:“我跟你說個事兒,你可千萬別傳出去——那鳳辣子這回只怕是真要栽了!”
探春還以為她是要說什么呢,聞言正色道:“姨娘別聽風就是雨的,王家的事情究竟會不會牽連到鳳姐姐,如今還兩可之間。”
“不是那事兒!”
趙姨娘一甩手,得意道:“那都是老黃歷了,我用得著專門來跟你說?我要說的是,璉二爺想要休了她呢!”
“什么?!”
探春吃了一驚,忙問她從哪里聽來的消息。
就聽趙姨娘繪聲繪色的道:“就方才,璉二爺急匆匆的找上門,屏退了左右要和老爺密談,我因怕又出了什么天大的簍子,所以就偷偷……”
事情還要從半個時辰前說起。
得知王子騰罪證確鑿的消息,賈璉在家中也是坐立難安,于是便找到王熙鳳旁敲側擊,想讓王熙鳳給自己一個定心丸,保證那二十萬兩銀子和王子騰并無瓜葛。
王熙鳳看出他真正在意的,其實還是那二十萬兩銀子,以及自己會不會被此事牽連。
當下沒好氣的冷笑道:“有沒有問題,跟您璉二爺又有什么干系?這本金是我拿嫁妝抵的,出力的是我舊日里的陪房家奴,賺來的銀子要怎么用如何用,也只我一個人說了算,休想拿我的銀子去填你那些爛窟窿!”
說著便端茶送客,半點不給賈璉留情面。
賈璉被趕出來后氣的在外面直跳腳,又知這婆娘素來說的出做得到,顯然不管如何,那二十萬兩銀子自己都是指望不上了。
既如此……
自己又何必還要受這潑婦牽連?!
當即轉身去了賈政那里,屏退左右后,撩袍子直接跪倒在地,哭訴王熙鳳跋扈惡毒。
賈政此時也正為王子騰的事兒而發愁,見侄子找上門來控訴王熙鳳,不由揉著眉心道:“鳳丫頭那脾氣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況且你們兩個如今又不曾住在一處,彼此避著些就好。”
“叔叔!”
賈璉膝行兩步,壓低了聲音道:“七出之條她犯的還少么?無子、善妒、逞口舌——這么多年,我身邊就只一個平兒,還被她防賊似的不讓沾邊兒,如今更好,直接送給了焦順!”
聽到賈璉提起‘七出之條’,賈政猛然端正了身形,震驚的看著賈璉道:“你、你難道是想?”
賈璉昂首道:“侄兒正是要休了這悍婦、妒婦、潑婦!”
賈政‘嘶’的倒吸一口涼氣,旋即先是搖頭道:“不妥、不妥,這時候你若休妻,外面該怎么看咱們家?”
頓了頓又道:“再說了,你嬸嬸指定是不答應的,老太太那里恐怕也……”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賈璉循循善誘道:“有娘娘在宮里,只要咱們別被王家這事兒牽連到,誰敢多說半句?況她至今死攥著天行健不放,若是休了她,那些鋪子自然要歸咱們管,到時候不拘是轉給別人,還是好生經營下去,都能填上家里的窟窿。”
這一番話倒真說的賈政有幾分意動,但他畢竟是出了名的死要面子,猶豫半晌最終還是搖頭道:“茲事體大,你且先不要輕舉妄動。”
說到這里,趙姨娘冷笑道:“老爺那人我是最清楚不過了,看上去四平八穩道貌岸然,實則膽小怕事的不行,等外面風聲再大些,他多半就要動心了!”
探春聽完,卻是將兩道英挺的眉毛擰成了八字形,口中惱道:“都這時候了,卻怎么還只顧著窩里斗?!”
說著又站起身來:“不成,我得去找太太商量商量,決不能由著璉二哥胡鬧!”
話音未落,已經奪門而出。
“哎、哎你別去,別去!”
趙姨娘在后面趕了幾步,見追之不及,不由跺腳罵娘道:“養不熟的小蹄子,你就再怎么捧她的臭腳,還不是從老娘腸子里爬出來的?!”
探春風風火火趕到清堂茅舍,將趙姨娘聽到的對話復述了一遍。
王夫人先就嘆了口氣道:“也不怪璉哥兒惱她,小兩口這幾年鬧的也實在不成樣子——這樣吧,我把他們找來勸和勸和,順便也讓鳳丫頭搬過去住。”
“太太!”
探春聽出她暗里,實有趁機讓王熙鳳徹底回歸大房那邊兒,好為薛寶釵鋪路的意思,不由無奈道:“事情只怕沒那么簡單,兩人如今早已是水火難容,況鳳姐姐素是個要強的,越是這節骨眼上越沒有服軟的可能。”
“那依你之見?”
“不如單獨把鳳姐姐找來,先問一問她的意見再說。”
王夫人并無異議,當下便又命人喊了王熙鳳來。
王熙鳳一開始還以為是要討論王家的事情,等聽說賈璉搬出了‘無子、善妒’等罪名,試圖休掉自己,不由得柳眉倒豎冷笑連連。
旋即起身道:“這事兒用不著太太和三妹妹操心,我自與他分說就是。”
說著,也不管王夫人和探春如何反應,徑自出了清堂茅舍,趕奔東跨院而去。
卻說賈璉接連在王熙鳳和賈政那里碰了釘子,正一個人在家喝悶酒呢,忽見王熙鳳冷著臉不請自來,便隱約猜到事情不妙。
但一來酒壯慫人膽,二來既然起了休妻的念頭,自然少了許多顧忌。
于是也板著臉起身冷笑道:“你來做什么?不守著你那些贓款過日子了?”
“哼”
王熙鳳一對兒丹鳳眼殺氣騰騰的盯著他,一字一句的問:“你可知大老爺是怎么死的?”
賈璉聽了不由一愣,下意識脫口道:“怎么死的?”
旋即他自己又反映了過來,嗤鼻道:“自然是病死的!”
“是病死的不假,但也是嚇死的!”
王熙鳳依舊死死盯著他,滿眼的冷漠疏離:“當初有人想要檢舉他當初行巫蠱的事兒,虧得三妹妹及時發現,找來二太太和我出面解決了此事,若不然……哼這府里怕是早就滿門抄斬了!”
“你、你你……”
賈璉聽了這話,也想起當初父親私下里鼓搗的那些東西,一是不由亡魂大冒,吞著口水找補:“那都是去年、前年的事兒了,再說老爺也沒有詛咒圣上,只是……”
“你覺得皇上會信?”
王熙鳳嗤之以鼻,旋即一挑眉毛道:“你若是休了我,我家的事情自然牽連不到你,可到時候你家滿門抄斬,卻也連累不到我頭上!”
“你、你這毒婦好狠的心!”
賈璉如何聽不出,她這是在威脅自己,若是自己敢休妻,她就敢去出首檢舉賈赦暗行巫蠱。
一時又驚又怒,忍不住攥著拳頭欺身上前。
“你想做什么?”
王熙鳳怡然不懼,冷笑道:“難道還想殺人滅口不成?實話告訴你,這事兒平兒也知道,除非你能去焦家滅了她的口,否則……哼!”
賈璉頓時又軟了,何況他原也沒有殺人滅口的膽子。
當下訕訕道:“你這又是何苦來哉,難道你就能眼睜睜看著巧姐兒和二嬸嬸受牽連?”
“你還好意思提巧姐兒?”
王熙鳳嗤笑一聲,道:“再說,你只要不休了我,我自然不敢隨便將這件事捅出去。”
賈璉聽了,忙滿臉堆笑的賠著小心道:“不休、不休,我原也是一時氣話,正所謂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
“好了,你這些便宜話留著去哄那些小賤人吧!”
王熙鳳不耐煩的打斷了他的話,又似笑非笑的道:“你不是抱怨我沒生出兒子來么?那我給你一個兒子就是了!”
說完,二話不說轉身便走。
最后這話倒把賈璉給弄懵了,后來又想著莫非這婆娘其實是外強中干,明著威脅自己,實則是想趁機與自己破鏡重圓?
想到這種可能,他忙命人前去哨探王熙鳳的動向。
等聽說王熙鳳回去就開始收拾行李,他不由喜的抓耳撓腮——正所謂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王熙鳳原本是妻,但夫妻兩個冷戰數年,賈璉多次求而不得,已經與偷不著無異了。
回憶著當年夫妻恩愛的情景,賈璉不由摩拳擦掌,又暗暗備好了助興的藥丸、藥酒,只等著王熙鳳一來便大展雄風。
只是他等來等去,卻始終不見王熙鳳搬過來,急切之下再次派人哨探,卻意外的得知王熙鳳早在一刻鐘前,就已經出門去了。
賈璉頓時傻了眼,左想右想突然就冒出了一個念頭,難道說那婆娘竟是要……
卻說焦順晚上散衙回家,剛聽史湘云復述了在客院里的對答,以及將雞血石轉贈一事,正強自按捺住心下的歡喜,抱著史湘云口是心非,忽就聽說王熙鳳連夜來訪。
他不由松開史湘云嘆了口氣,無奈搖頭道:“晦氣、晦氣,她這必是因為王家的事情來的。”
史湘云也是這么想的,遂勸道:“老爺就算幫不上忙,總也要設法寬慰幾句,免得鳳姐姐著急上火。”
兩人正準備去二門夾道相迎,不想剛出院門就撞上了風風火火的王熙鳳。
等將她迎進客廳,這王熙鳳更是半點也不客氣,直接喧賓奪主的對湘云道:“云丫頭,我有要緊事想跟焦大人商量,且勞煩你暫避一時。”
史湘云只當她是因為王子滕的事兒犯愁,所以也沒計較她的無禮之處,當下領著丫鬟們避到了東廂房內,趁機與邢岫煙商量輪流陪護林黛玉的事兒去了。
但湘云卻萬萬想不到,自己前腳剛走,王熙鳳便躥將起來直撲到焦順身上,發了瘋一般撕扯的他的衣服。
“做什么?!”
焦順大驚失色:“你也不怕被人撞破?!”
王熙鳳卻不肯停手,邊撕扯邊咬牙切齒道:“撞破就撞破,今兒老娘豁出去了,必要討個兒子才罷休!”
討個兒子?
焦順只覺莫名其妙,心道莫非這大夏朝也有孕婦不用坐牢的法規法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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