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章和徐文并排在走在路上,還沒到家門口,就遠遠的瞧見了蹲在自家大門口外邊臺階上的徐晴。
可還沒等徐章給徐晴打招呼,小丫頭就蹦了起來,轉身沖進了院子里,一邊跑一變還大聲喊著:“三嬸,三嬸,五哥回來了!五哥回來了!”
還帶著圍裙的洪氏立馬就出了門,站在門口的臺階上,沖著徐章招手。
還沒走到近前,洪氏就沖兩人打起了招呼,“章哥兒和文哥兒回來了!”
聽著洪氏分外熱情的話,徐章心里頭一個咯噔,隱隱有些不妙的感覺。
兄弟倆各自喊了聲阿娘和三嬸。
徐章有些奇怪的問:“阿娘站在門口做什么?”
洪氏笑盈盈的說:“當然是等你們下學回來呀。”說的義正言辭,理所應當,沒有半點毛病,
可越是這樣,就越是有問題呀。
“往日怎么不見阿娘這般熱絡?”徐章狐疑的看著自家母親。
洪氏卻拉著他往里走,“哎呀,你們剛剛才回來,走走走,先吃飯,先吃飯,吃了午飯再說。”
“阿娘,你還是先說什么事兒吧,不然我可吃不下飯。”徐章掙脫了洪氏的手。
上次才拿著棍子攆著徐章跟攆兔子似的,這回忽然又變得這么熱情,徐章心里頭害怕。
洪氏訕笑著說:“也沒什么,就是我這次從你外祖家回來,順便買了些豆腐和壇子,想多做些霉豆腐,好拿去鎮上賣了換錢。”
徐章頓時如釋重負:“我還以為是什么呢,原來是事兒,走吧四哥,咱們先去回去吃飯。”
剛邁過大門,徐章再度頓住了腳步:“對了阿娘,你帶回來多少豆腐和壇子?”
洪氏笑著說:“不多不多,也才八箱豆腐而已。”說著又嘆了口氣:“若不是昨日有人也從你大舅那兒定了不少豆腐,我還準備多帶些回來呢,不過我和你大舅說好了,讓他明日再送十箱過來,錢我都結清了。”
咕嚕咕嚕!
一陣喉嚨涌動,吞咽口水的聲音。
“阿娘,大舅家一箱豆腐有多少塊?”徐章回頭看著笑臉盈盈的洪氏,忽然覺得此刻的洪氏有些意氣風發。
“就上次你爹買的那種大小的話能切二十五塊。”
“那就是今兒有兩百塊,明兒有三百塊咯?”
“那我可沒算過。”洪氏理所當然的說。
徐章看著自家母親,搖了搖頭嘆息一聲,心中暗道:“是我想多了。”
邁步跨過大門,進了院子。
用過午飯,洪氏和梁氏跑去四鄰家中借來二十幾個簸箕,一箱箱豆腐被分成同等大小的大塊,放在簸箕里頭等待表面的水分瀝干,還有些不夠用,老爺子又親自出手,陸續片了好些竹篾,簡單的編成竹篾板。
家里儲備的稻草也被拿了出來,梳理干凈,放在簸箕和竹篾板上晾曬著。
至于洪氏帶回來的十五個新壇子,則暫時被放到了屋檐下積灰。
下午未時末刻,眼看著簸箕的豆腐水分都瀝的差不多了,洪氏便迫不及待的把徐章叫了過去,徐章一一檢查之后,便點了頭。
然后便是切割分塊,擺放在鋪好稻草的簸箕上,放入陰涼干燥處等待其自我發酵。
一個下午,家里的四個女人帶著兩個大姑娘一個小女孩兒忙得不亦樂乎。
徐章卻找到了祖母石氏,“祖母,您可知道咱們村里頭可有閑置的屋舍?”
“閑置的屋舍?”
石氏看著徐章:“你問這個做什么?”
徐章嘆了口氣,往洪氏的方向瞥了一眼:“還不是阿娘,一下子弄了這么多的豆腐,家里哪還有地方放,若是不找兩間空閑的屋舍,如何放得下。”
石氏疑惑著問:“放在屋檐下頭不行嗎?”
徐章說:“祖母不知,要讓豆腐發霉,就必須得要陰涼干燥的地方,這院子里頭日曬雨淋的,只需兩日,咱們這么多的豆腐只怕都得壞掉。”
只要稍微有些風,屋檐底下便能飄雨進來,倒是可以掛高一些,可卻不好觀察了。
“啊!”石氏頓時就急了:“不行不行,可不能壞掉。”
八箱豆腐,那可是四百文錢吶。
“所以祖母好好想想,咱們村里可還有什么空閑的屋舍,或者是哪家有空出來的老屋,不需要多好,只要能夠遮風擋雨便可。”
石氏想了一會兒說:“好像真的有那么一處屋子。”
“真有?在哪里?是誰家的?”徐章迫不及待的問。
“就在村西頭,具體誰家的我倒是記不清了,畢竟時間太久了。”
時間太久了?
徐章沒敢沖自己祖母翻白眼:“祖母再好好想想。”
石氏卻說:“家里真的放不下了?谷倉里頭不還有那么大的地兒嗎?若是不夠,不還有正屋呢嗎?這么大一間堂屋還不夠你用的?若是實在不夠,不還有你大伯他們屋,我和老頭子屋。”
原本夏收秋收之后谷倉該是滿的,可除了留足一年的口糧和明年的稻種之外,剩下的都被拖去鎮上賣了,是以谷倉也空出來大半。
徐家的谷倉可是有十七八個平方的,谷倉內部還有將近三米五左右的凈高,谷倉的容積就有五十多個立方,一個立方能放六百斤曬干了的稻谷,五十個立方就是五萬斤,谷倉里還有五千斤多斤稻谷,只占了谷倉十之一二的地方,只要稍稍整理一番,便能騰出大半的空間。
徐章有些猶豫:“谷倉里頭怕是不能放,這豆腐里頭怕是還有些水分,若是發酵的時候瀝出來,把倉里頭的谷子給弄潮了反而不美,至于正屋這邊,倒是夠寬敞,放倒應該是能放得下,只是太占地方,怕是住起來不方便,而且若是把堂屋給占了,咱們一大家子人上哪兒吃飯去?”
石氏卻道:“那就先講究幾日,再說了,村子里就算有空閑的屋舍,但哪一個不是閑置了多年的,里頭的灰只怕得有半尺厚了,就算是現在去灑掃一遍,也得放上個兩三日,好好通通風,揚揚塵才能住人,這豆腐既然還得收到里屋放著,想必也是怕塵土的吧?”
徐章點了點頭,“祖母說的對,若是塵土多了,影響口感不說,還很容易壞掉。”
石氏又說:“而且這豆腐放個六七日便要裝壇了吧?”
徐章又點了點頭。
“咱們若是把豆腐放到別家,今日搬過去要費一番功夫不說,六七日后搬回來又是一番功夫,豆腐這東西又嬌嫩,若是搬來搬去的,誰也不能保證沒有損傷,倒不如放在咱們屋里,雖說咱們屋里都住了人,可每個屋都能騰出不少地方,這里放一些,那里放一些,總能放得下,而且還免了搬來搬去的麻煩。”
徐章光想著如何不影響家人們的日常生活,卻忽略了更多的細節,不得不說,石氏的考量極為有用。
“祖母考慮的周全,倒是孫兒淺薄了,有些太想當然,那便聽祖母的。”
自家祖母大字不識一個,是個一輩子都在田地里刨食吃的莊稼人,一輩子勤勤懇懇,本本分分的,也沒見過什么大世面,可看事情卻頗為透徹,難怪能和祖父一塊掙下這么一份家業,把父親和叔伯姑姑們都教養的這般好。
一個不識字,沒見過什么大世面的祖母尚且如此,那些經過各種精英教育,自小便接受各種知識培訓,擁有世上最好資源的人,又會厲害到什么程度?
徐章也不禁慶幸,今兒個祖母石氏給他上了一課,他雖然有著超越這個時代的見識,但卻并不見得就比這個時代的人聰明多少,這些思維和見識自然有著難以想象的好處,可也有著極大的弊端。
老子里說:福兮禍所倚,禍兮福所伏。
既然來了此間,日后就好好的學著做一個古人吧!
日后當吾日三省吾身,戒驕戒躁,凡事三思而行,謀定而后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