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東京城里已然是萬家燈火,明亮如晝。
“如今公子已經到了東京,咱們夫婦二人也是時候該離開了。”車三娘夫妻二人找到徐章,說出來意。
“多謝石大哥和嫂子一路相送。”徐章沖著夫妻二人拱手道。
翠荷端著一個蓋著紅布的托盤走道夫妻二人身前。
徐章道:“區區薄禮,聊表寸心,不成敬意,大哥拿去和兄弟們分了。”
大石頭趕忙搖頭抬手推脫不受:“公子這就見外了,咱們兄弟是心甘情愿護送公子,怎能再接受公子的謝禮。”
車三娘也道:“這幾年若非是公子替咱們出謀劃策,咱們漕幫焉能有今日的形容,漕幫上下都感念公子的大恩大德。
這次不過是順道跟著公子北上而已,公子如此外道,若是叫幫中兄弟知道了,叫我們夫妻二人日后如何在幫里立足。”
車三娘一樣連連拒絕,把翠荷遞過去的托盤又推了回去,偏生借口信口便來。
大石頭也深以為然的說:“若是接了這銀子,教我們夫妻倆回去之后如何有臉去見叔父和幫中兄弟,還請公子收回成命。”
夫妻倆一唱一和,配合的極為默契,就是不肯接徐章的銀子。
徐章連忙搖頭說道:“這么大的一個帽子扣下來,我可不敢受,漕幫能有今日的興旺,那是大哥大嫂和一眾兄弟奮力拼搏所致,與我這一介書生又有何干系。”
大石頭是個直性子,認準了的事情八匹馬也拉不回來,沉聲說道:
“公子這話怎么說的,如果不是公子給咱們出主意,叔父現在怎么可能坐上副幫主的位置,咱們漕幫現在還是一盤散沙,又哪里會像現在這么規矩嚴謹,兄弟們也都有了奔頭,大家伙可都是打心底里感謝公子的。”
徐章也沒有想到,自己不過閑暇時和大石頭夫妻倆閑聊了幾句,說了些后世小說里看到了那些個幫派的組織結構,等級劃分。
夫妻倆好奇,又求徐章給他們列個章程,好拿回去慢慢琢磨,徐章也沒拒絕,就依著印象外加自己的潤色,修修補補,增增減減,弄出了一個從幫主,副幫主,護法、長老一直到底下的普通幫眾的等級。
又提出了按照地區劃分堂口,明確總堂分堂之間的從屬的統御方式,簡單的羅列出一些獎懲條例,給底層的幫眾們‘畫’出了一條‘通天大道’。
沒成想這夫妻倆回去合計了一番之后,便拿去給了他們負責江南堂口的叔父,然后他們叔父率先將此法在他下轄的江南堂口里頭推行,然后便是漕幫江南堂口的迅猛發展。
直到如今,大石頭的叔父已經成了漕幫的副幫主,地位僅在幫主一人之下,全力主導幫內改革事宜,將徐章創立的制度在漕幫之中推行。
徐章知道解釋無用,索性也就不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不知你們打算什么時候離開?”
大石頭道:“我們已經和兄弟們商量過了,明日一早便離開。”
徐章微微皺眉,有些詫異:“這么著急嗎?咱們今日剛到汴京,石大哥和石大嫂不妨帶著兄弟們多留幾日,何必這么著急離開?”
車三娘解釋道:“不瞞公子,如今叔父剛剛升任副幫主,幫內事務繁忙,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石頭又跟著顧二公子去了白鹿洞書院,我和當家的得趕緊回去給叔父幫手才行。”
徐章很是無奈,一臉遺憾惋惜的說:“如此也罷,那我就在這里祝石大哥和石大嫂一路順風,不過這些銀子你們必須得收下。”
“這·····”車三娘面露糾結之色。
大石頭剛想說些什么。
徐章趕忙開口,“這俗話說得好,親兄弟都明算賬,若是連這些你們都不收的話,那日后縱使有什么事情,我也不敢再和你們開口了。”
大石頭頓時就急了。
車三娘趕忙一把拉住他,無奈的說道:“既然公子一力堅持,那我們收下便是。”
大石頭雖皺著眉頭,卻也不敢反駁。
“這才像話。”徐章臉上也露出笑容。
車三娘接過托盤,也沒掀開上頭的紅布,而是對徐章道:“如今天色也不早了,咱們就不打擾公子休息了。”
說著就拉著大石頭退出了書房。
端著托盤出了書房,大石頭一言不發,在等車三娘的解釋,他知道自己腦子不如車三娘靈光,是以很多時候車三娘做出的決定,他大多數都不會反駁。
車三娘果然開始解釋:“咱們把這些拿過去和兄弟們平分了,就說這是公子給大家伙的謝禮,也讓大家伙都知道咱們公子的大方。”
大石頭嘟囔著說道:“都給兄弟們分了便是,咱們還分什么?”
車三娘知道,大石頭并不是嫌這些徐章給的少,徐章對他們的幫助,是無法用銀錢來衡量的,大石頭感念徐章恩德,自然不愿受徐章的謝禮。
于是便耐心的解釋道:“我記得公子曾經問過我一句話,說咱們漕幫里頭的兄弟是不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我當時回答說是!當家的認為呢?”
“廢話。”大石頭立馬說道:“做兄弟的,有今生沒來世,自然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車三娘又說:“今日公子給咱們這些謝禮,若是咱們只讓兄弟們平分了,而咱們自己不拿,那還談什么有福同享,若是等日后咱們糟了難,當家的難道要眼看著這些兄弟都擋在咱們前頭?替咱們消災擋難?這和當家的不齒那些收買人心的人又有什么區別?”
大石頭神色驟然一變。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這區區八個字,說起來容易,可若是當真做起來,世間又有多少人能做到。
雖說混江湖講個義字為先,可一個利字,也同樣是不能缺少的。
車三娘不懂什么大道理,也沒讀過圣賢書,就連字識得也不多,可她卻明白什么叫做一視同仁,怎么去做,才能把一碗水給端平了。
不過車三娘這話漏洞極多,也就是大石頭對她極為信任,這才沒有多想,否則的話,還不知能想出多少反駁的話來。
夫妻二人端著托盤回到客房,將兄弟們都叫了過去,車三娘將托盤上的紅布掀開,露出了里頭瑪的整整齊齊的銀錠子。
盡管燭光微弱,可明晃晃的依舊很是刺眼。
“這些銀子是公子為了感謝咱們眾兄弟一路護送他來汴京送來的謝禮,公子還說,多謝大家伙這些時日的照顧。”
“嫂子,這有什么。”
“對,這都是咱們應該做的。”
“能夠替公子做事兒,是咱們的榮幸。”
······
應徐章的要求,車三娘夫婦對外宣稱的是徐章是大石頭一家的大恩人,漕幫之人,除了大石頭車三娘和他們叔父之外,沒人知道哪些漕幫的改革措施是出自徐章之手。
車三娘道:“咱們攏共有十個人,正好這里有二十錠銀子,每人拿上兩錠,咱們大家伙把這些銀子分了,諸位兄弟覺得如何?”
“都聽嫂子的!”
“對,嫂子說什么就是什么,咱們大家伙都沒意見。”
眾人平日行走江湖,都是義氣為先,大碗喝酒,大秤分金銀,行事豪爽大氣,不似商人那般計較細枝末節。
況且徐章給的五兩一錠的銀錠子,都是足秤的,整整二十個,那就是二百兩銀子。
便是請鏢局一路護送,也不用這個價錢。
眾人也不扭捏,一個個都拿起銀錠子,嘴里說著感謝徐章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