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
徐家大門前,貼著一副徐章親手所書的對聯。
上聯是:和順一門有百福
下聯是:平安二字值千金
橫批:萬象更新。
這幅對聯本來徐章想讓明蘭來寫的,可明蘭寫的字實在是不咋的,連明蘭自己也覺得有些拿不出手,哪里還敢掛到大門口去。
徐章沒法子,只得親自動筆。
城里各家各戶,不論是大戶人家,還是平明百姓們,都忙著四處給炸親朋好友們拜年,四處串門子,城里時不時便響起爆竹聲,家家戶戶都貼起了對聯,端的是喜慶熱鬧。
爆竹聲中歲歲除嗎!
可沒人知道的是,就在這個新年里頭,在長安東城一處平平無奇的街巷之中悄然興起。
一個逃難至長安的漢子,歸攏起十多個青皮無賴,開始在東城這個混集了無數底層百姓的混亂區域之中扎下了根。
沒有人知道,這個叫做麥小年的少年幫主,曾經跟著那位被他乃至他的袍澤兄弟們奉若神明的侯爺一起出生入死,殺過兇惡的山賊草寇,平定過橫行無忌的造反叛逆。
還在那場震動整個帝國的宮變大亂之中,砍過不知道多少顆所謂禁軍同袍的腦袋。
麥小年不是一眾袍澤兄弟之中武藝最高的,也不是殺人最厲害的,卻是最會審時度勢,最機靈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在一眾親衛之中一眼就被孫平寇挑了出來了。
東城一角,一座略有些敗落的院落之中,十多個漢子聚在屋里,圍坐在火爐邊上,爐里炭火燒的正旺。
十多個漢子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年輕,真的年輕,十多人之中,年紀最大的就是麥小年,今年二十四歲,其他人最大的不過二十左右。
“兄弟們,多虧了大……三哥。”說話是個十八九歲模樣,身上的衣服漿洗的發白,上頭明顯還添了不少補丁的青年。
說話的時候,青年的目光總是下意識的往旁邊的麥小年身上瞥。
“對虧了三哥,咱們眾兄弟才能聚在一塊兒,過上一個好年!”青年的名字普通的不能在普通,叫做張大牛,在一眾青皮之中頗具威望。
“來,咱們大家敬三哥一碗!”
青年舉起酒碗,呼吁眾人道,自己也率先抬碗向麥小年敬酒。
“敬三哥!”
按著麥小年的說法,他在家排行第三,是以不讓眾兄弟叫他大哥,而是稱呼為三哥。
“讓三哥給咱們說幾句。”
“對!三哥說幾句。”
當即便有人起哄。
麥小年沒有推辭,也并未起身,笑著抬手壓下眾人的聲音。
“諸位兄弟,今日咱們能夠聚在一塊兒吃酒,都是緣分,日后大家就是一個灶上吃飯的兄弟了,細說起來,我是個外來人,對長安也不甚熟悉,日后還要靠諸位兄弟多多關照才是。”
“三哥說的哪里話,既然咱們能坐在一塊兒,那就是自家兄弟,若非三哥仗義,咱們兄弟怕早就見了閻王,哪里還有機會坐在一塊兒吃酒。”
“對對對,日后咱們都聽三哥的,三哥讓咱們往東,咱們就絕不會往西,讓咱們攆狗,咱們絕不去捉雞。”
十多個原本在街面上廝混的潑皮無賴,整日游手好閑,無所事事,靠著偷雞摸狗才勉強養活自己,但也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那種。
年前,城南的一個大混混不知怎么的忽然就看上了城東這地界兒,派人過來打前站,和這群潑皮們發生了沖突。
混跡于長安東城的這群潑皮們既不似南城那些大混混有那么多人手,又沒有過硬的身手,面對人數眾于己方的‘過江龍’,又不想丟了尊嚴臉面,就只能挨打了。
好在麥小年忽然出現了,麥小年不僅身手強悍,而且智計過人,帶著他們略施小計,就打退了南城那群大混子的人手,贏得了一眾青皮們的尊敬。
麥小年高舉酒碗,目光掃過圍坐在火爐旁的眾人,看著他們那年輕甚至還帶著幾分稚嫩的臉,徑自說道:“諸位兄弟,麥某人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機緣巧合之下,才得以和諸位兄弟相識,蒙諸兄弟抬愛,叫麥某一聲三哥。”
說到這里,麥小年的話音頓了片刻,感受著十幾道匯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這才繼續說道:“麥某不才,蒙眾兄弟不棄,日后定竭盡全力,也要帶領眾兄弟,過上大碗吃酒,大塊吃肉的好日子。”
“好!”
“大碗吃酒,大塊兒吃肉!”
青皮們人人不約而同的高呼起來,他們整日在街頭廝混,做哪些偷雞摸狗,不招人待見的勾當,說來說去,為的還不就是那一日三餐,填飽五臟廟嗎。
眼看著身邊和自己同齡的人娶妻身子,成家立業,說不羨慕,那是昧了心的。
誰不想一天三頓頓頓大魚大肉,老婆孩子熱炕頭。
麥小年忽然神情一變,有些嚴肅的道:“既然諸位兄弟愿意跟著我麥某人,那咱們就有言在先,日后偷雞摸狗,順手牽羊,禍害鄉鄰這些事情,可不能再做了!”
麥小年之所以看上這群青皮,就是因為他們過得雖然窮困,卻還知道底線,沒有糾結起來,欺壓四近的鄉鄰。
否則的話,莫說是徐章他們了,就是麥小年自己估計都看不過眼。
“三哥,可要是不做這些,咱們打哪兒來銀錢呢?總不能學那些苦力去搬搬扛扛賣力氣吧!”
如今世道好,只要是有把子力氣,就不會沒飯吃,這些青皮之所以成為青皮,就是因為游手好閑,不務正業,不愿去做那些賣氣力的苦差事,想做那些個輕省的活計一沒本事,二沒門路,一來二去的,成日在界面上晃蕩,自然也就成了人們口中素來游手好閑的青皮無賴。
這話一出,一眾青皮們紛紛面露難色,又是糾結又是期待的看著麥小年。
麥小年道:“諸位兄弟放心,麥某雖然不才,卻也不會淪落到帶著眾兄弟去做賣力氣的苦差事。”
“不過嘛?”麥小年話音一轉,目光再度掃過眾人,不過這一次,麥小年的眼神之中卻帶上了些許不一樣的東西。
“不過什么?”麥小年成功的釣到了一眾青皮們的胃口。
大碗吃酒,大塊吃肉,媳婦孩子熱炕頭,對于這群青皮們的誘惑,是無與倫比的。
麥小年道:“這世上可沒有天上掉餡餅的事兒,也沒有白吃的午飯,想要出人頭地,想要榮華富貴,可不是說說而已,那可是要拿命去拼的。”
麥小年目光幽幽,看的眾人心中不約而同的輕輕一顫。
靜默片刻,那個最先說話的青年率先開口道:“三哥,兄弟上沒有父母,下沒有妻兒,無牽無掛,爛命一條,若是能用這條爛命跟著三哥搏一場富貴,兄弟這條爛命,三哥盡管拿去。”
“是啊,青哥說得對,咱們爛命一條,若是沒有三哥,前些時日指不定就栽在南城那群雜碎手里了,只要三哥您一句話,兄弟這條爛命,拼了又如何!”
這群青皮不過大體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小的甚至只有十四五歲,正是年少熱血,天不怕地不怕的時候,有人挑了頭,剩下的紛紛放出豪言。
眼見眾人紛紛表態,麥小年的眼底不由得有一絲笑意閃過:“好!既然諸位兄弟如此深明大義,我這個做哥哥的也不能吝嗇。”
說著麥小年就從懷中取出一包碎銀,遞給坐在他旁邊的周青。
“三哥這是作甚!”周青一臉疑惑。
麥小年道:“大過年的,咱們兄弟這么多人,可不能吃的差了,兄弟拿著這些銀錢,就當是咱們兄弟接下來一段時日的開銷。”
眼看著麥小年如此大方,一眾青皮們看向麥小年的目光愈發的敬佩和感激,一個個都是一副士為知己者死的感動模樣。
新年伊始,歡快的爆竹聲中,不知多少車馬涌入曾經繁華無比的先朝古都之中。
車馬上裝著的大多都是過年用的年禮。
這些個生活在和底層的百姓們不同階層的大人物們都忙著迎來送往。
年初二,王博就帶著幾個官員,到徐府拜年來了。
這一次徐章倒是沒有再把他們拒之門外,不僅收了他們的年禮,還會送了一份價值幾乎不相上下的年禮。
這一來一往的,徐章和京兆府的這幾個官員們,倒是逐漸熟悉起來。
這些個官員們倒也識趣,沒有順桿子就往上爬,而是小心注意著分寸。
沒有人會去注意,在長安東城,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幫派,悄然開始崛起,并且以極快的速度,將整個東城的潑皮無賴悉數納入麾下。
也不知從哪一日開始,原本混亂無序的東城,竟然逐漸變的整齊起來,街面上再也看不過那些個游手好閑的潑皮無賴在四處晃蕩。
就連平時臟亂的街道,也逐漸變得干凈,每日晨間,天都還沒亮,就有人開始打掃。
原先那些個在界面上游蕩的青皮們一個個跟轉了性子一樣,借著麥小年和衙門攀上的關系,竟然開始管理起界面上的秩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