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寧州那邊來人了!”目送著伍氏的馬車駛離,明蘭剛剛轉身,小桃就湊了上來,在明蘭身側低聲道。
明蘭眼睛立馬就亮了,頃刻之間卻又恢復如常,低聲問道:“人在何處?”
“已經安排在偏廳等候!”小桃道。
“走,去偏廳!”明蘭微微頷首,轉身進門徑直朝著偏廳而去。
丹橘和小桃緊隨其后。
偏廳內,一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正襟危坐,身側放著一盞熱茶,兩盤糕點。
“青鳥衛風字營百戶劉青見過大娘子!”
“劉百戶無須多禮!”青鳥為衛,乃是徐章至陜西之后,命孫平寇自青山商會和漕幫以及本地的良民百姓之中挑選身世清白者充入其中。
青鳥衛下分四營,分別為風、雨、雷、電四營。
其中雷電兩營是戰兵,負責刺殺突襲,可惜現在青鳥衛剛剛組建,雷電二營還只是空有名頭,連個像樣的建制都還沒有。
唯有風雨二營,前者對外,后者對內,建制初成,已然頗具規模。
風者,迅捷、聆聽也,雨者,水也,天下至柔,無孔不入,不處不在。
而且青鳥為并非是隸屬于朝廷,而是徐章私下所建,一應開支消耗,皆由徐章自己承擔,是以青鳥衛的編制也與朝廷各軍大相徑庭。
徐章仿朱明衛所制度,將青鳥衛自下而上分為小旗、總旗、百戶、千戶
如今風字營在冊之人雖已近千,可劉青一個百戶,在其中已然可以算是高層了。
“一路奔波,劉百戶辛苦了!”明蘭微笑著說道。
劉青一臉惶恐的起身拱手躬身禮道:“這都是屬下分內之事,何談辛苦!”
明蘭沒有在這上面和劉青糾纏:“不知劉百戶這次帶來了什么消息?”
劉青忙從懷中取出一封黃褐色油布包裹著的方形物件,打開油布,露出內里的信封。
“這是侯爺的親筆信,請大娘子過目!”
小桃走過去自劉青手中接過信件,送至明蘭身前。
信件入手,明蘭才開始仔細打量,信的封口處有蠟封,蠟封之上,還有蓋的有徐章的私印,明蘭一眼便認了出來,這印還是當初老太太親自找匠人刻好之后送給徐章的。
“不知夫君還讓劉百戶帶了什么別的話嗎?”還沒打開信,明蘭便又問道。
劉百戶恭敬的道:“屬下這次回來,除了送信之外,還帶了二百輕騎,如今就安置在大娘子渭水河畔的莊子上,侯爺說了,長安若有變故,這二百輕騎大娘子隨意調動便是。”
“長安城內,麥小年處另有血火幫親信幫眾三百人,都是些敢打敢拼的漢子,也仍由大娘子調遣!”
麥小年和劉青同屬青鳥,可一個在風字營,一個在雨字營,兩人并未打過交道。
徐章遠在寧州,對長安鞭長莫及,偏生又有個曹家在側虎視眈眈,明蘭和言哥兒,又都是徐章的心頭肉,徐章又怎么忍心將她們母子二人至于危險之中。
明蘭點了點頭,丹橘這時已經將徐章的信自信封之中取了出來,遞給明蘭。
美目一掃,只見信上道:明蘭吾妻,見字如晤,近日戰事膠著,為夫身兼重任,不日便將組織大軍反攻,短期內定無法返回長安
徐章先是簡潔明要的說了一下此刻自己面臨的情況,以及馬上就要準備開戰的反攻事宜,余下大半的篇幅,字里行間全都透著徐章對于愛妻明蘭和言哥兒的思念。
看著看著,明蘭的臉上便不由自主的露出幸福的笑容來。
可當明蘭將信上的內容盡皆看完之后,心底卻又緊接著涌出無盡的思念來。
摒去腦中的思念,明蘭微微頷首,又捉著劉青問了許多徐章信上只一筆匆匆帶過的事情,劉青早已得了徐章的授意,事無巨細,但凡他知道的,對明蘭沒有半點隱瞞,一一贅述。
這一說便是小半個時辰。
眼看著劉青說的口干舌燥,眉宇間透著幾分若有若無的疲憊之態,明蘭這才反應過來,當即沖著劉青微微一笑道:“倒是我的不是了,一路奔波,劉百戶定然辛苦了,我已命人備好了酒菜,灑掃了廂房,劉百戶且先去用飯,待酒足飯飽,歇息過后,再說其他。”
說著又點了翠枝,待劉青去偏廳用飯。
“多謝大娘子!”
劉青沒有拒絕,受寵若驚的對著明蘭連連心里道謝,一路快馬加鞭,趕了好幾日的路,一到長安就馬不停蹄的來了經略相公府,他這肚子里頭,可早就餓了。
當即便跟著綠枝走了。
偏廳里頭,明蘭拿著徐章的親筆書信,美眸中綻放的目光不時掃過手中的書信,神情之中隱約間藏著幾分擔憂。
瓦罐不離井口破,大將難免陣前亡。
徐章雖無需自己親自上陣,可大戰一起,變數橫生,又怎么可能事事都盡如人愿。
因為在乎,所以才會擔心。
屋外秋風微涼,明蘭的思緒,似乎也隨著秋風一道往西北飛去。
良久。
明蘭回過神來,神情已然恢復正常。
“言哥兒呢?”明蘭問的是丹橘。
丹橘往前幾步,給明蘭倒了碗茶:“方才翠微姐姐派人前來傳話,言哥兒已經睡下了。”
言哥兒如今不足一歲,雖有些鬧騰,但有奶娘還有翠微在,倒也應付的過去,原本洪氏特意從江寧趕來長安,為的就是幫明蘭照顧言哥兒。
可來了長安不到兩月,戰事一起,商會那邊忙得不可開交,徐彬又跑來西北一邊開拓商路,一邊幫著徐章組建青鳥,刺探情報,徐青山一人實在是分身乏術,在加上老家那邊,老爺子和石老太太也上了年紀。
無奈之下,洪氏便只能回江寧幫自家丈夫打理商會了。
而且徐章在心中可提了,讓明蘭小心防備,尤其是入口的東西,一定要慎之又慎,最好是讓楊老大夫檢查過。
明蘭本就不是笨人,從徐章的字里行間,便明白此事的嚴重性。
回到后院,來到言哥兒房里,翠微就坐在搖床邊安安靜靜的刺繡,聽到腳步聲,看到明蘭,忙起身福身一禮。
搖床四周懸著透明的蚊帳,其上并無太多的圖案裝飾,言哥兒此刻身上蓋著一張薄被,小腦袋微微側著,睡得正香甜。
肉乎乎、圓圓的小臉蛋紅撲撲的,瞧著甚是可愛,瞧其眉眼,倒是和徐章又幾分相似。
明蘭沒有說話,就這么靜靜的站在搖床邊上,隔著紗帳,看著搖床里頭睡得正香甜,時不時小嘴還會動上一下。
丹橘小桃翠微幾個丫頭,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出聲,就這么安靜的看了一會兒,明蘭的目光忽然變得堅定起來。
曹家!
心底悄然念叨一句,明蘭那堅定的目光之中,已然帶上了幾分銳利。
只有終日捉賊,哪有終日防賊的道理。
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待再睜開時,明蘭的心中已經做出了決定。
二百騎兵,三百青壯,還有自己手底下的護衛,以及,麥小年所在的青鳥衛雨字營,足夠做很多事情了。
慶州境內,那處不知名的山谷處,山谷之外,硝煙四起,原本青翠碧綠的草甸,此刻就跟被狗啃過似的,到處都是坑坑洼洼,那些翻飛的沙礫土石也好似染上了一層墨漬,變成青黑,變成黑紅。
散亂的甲胄,躺在這坑坑洼洼之間的刀槍,以及那人與馬的尸體,濃郁的血腥味,也被掩蓋在那刺鼻的硝煙之中。
山谷之外,數里之地,西夏的軍陣依舊整齊,只是與昨日相比,士氣明顯低了許多,不少士卒看向山谷方向的目光之中,都隱隱透著幾分畏懼。
谷口的宋軍步卒方陣比起昨日來,已經縮小了將近三分之一。
昨日一戰,持續了才不到兩個時辰,西夏方面就鳴金收兵,全軍后退十里,駐扎下來。
宋軍則占據了山谷,就地扎營,一百二十門火炮整齊的羅列在山谷之內,嵬名山通視為殺手锏的重甲鐵鷂子,在那一百二十門火炮的輪番轟炸之下,才剛剛開始冒頭,就折損了將近三分之一,確確實實把嵬名山通給嚇了一跳。
攻城之時,他就已經見識過了宋軍轟天雷和火炮的威力,可那時宋軍擁有的火炮不過十幾門,可現在
昨天的情形現如今仍舊歷歷在目,嵬名山通怎么也忘不掉,昨日他下令鐵鷂子出動,準備一舉蕩平山谷內的宋軍,一戰而勝之時,那百多門火炮同時響起的聲音。
百多枚彈丸跨越將近一里半的距離,落在鐵鷂子的軍陣之中,當場就給了這支西夏的王牌重甲騎兵迎頭一個痛擊。
鐵鷂子為何稱雄天下,靠的便是那一聲可當強弓硬弩的重甲,連大宋威震天下,以弓力強勁,可破鐵甲的神臂弩面對鐵鷂子也只能望洋興嘆。
鐵鷂子鐵騎之間以鐵鏈勾索相連,一旦讓他們沖鋒起來,光是憑著一身精良的重甲以及人馬重量帶來的勢能,那便如同泄了閘的山洪,提了速的鋼鐵洪流,足以摧毀攔在面前的一切障礙。
可那忽然冒出來的一百多門火炮,卻成為了鐵鷂子的噩夢。
在千里鏡的精確觀察定位之下,鐵鷂子的位置徹底暴露在火器營的眼前,一直隱而未發的百二十門火炮直接實行精準打擊,將鐵鷂子的軍陣徹底打散。
要不是嵬名山通及時鳴金收兵,加上鐵鷂子確實是從尸山血海之中走出的百戰精銳,只怕三千鐵鷂子,便要徹底葬送在火器營的炮火覆蓋之下了。
而宋軍付出的,便是谷口拖延住西夏左翼和右翼輕騎的那將近兩千前軍步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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