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
漸入深秋,呼嘯的北風也愈發蕭瑟,沿河兩岸修筑了不少防洪壩和引水渠。
河水兩側的河谷再往邊上走許久,低矮的山丘之上,分布著許多樹冠早已變得火紅的楓樹,楓葉隨風而動,似是層層疊疊,無窮無盡的火紅的浪潮。
就在這紅楓矮山和逶迤河水中間夾著的空曠開闊的河谷平原之上,一座整齊有序,占地極廣的龐大軍營赫然坐落于此。
成排的柵欄圍在四周,高大的箭塔哨樓緊挨著柵欄分布在營地四周,內外皆有成隊甲士往來巡邏。
一面面旗幟高高立著,在蕭瑟的秋風之中搖曳著身姿,顯得更加鮮明。
營地西邊,空曠的河谷平原上,密密麻麻的將士們正在緊鑼密鼓的訓練著。
“平時多流汗,戰時才能少流血!”
“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
“刺槍準備!”
“殺!”
“殺!”
指揮、都頭們手里都拿著拇指粗細的短棍,行走于隊列之間,督促著麾下將士們的訓練。
原野之上,一背負令旗的甲士飛馬而至。
沿途所有將官士卒,見其背后所負令旗,不等提醒便紛紛自發退到一旁,讓開道路。
“環州急報!”
“環州急報!”
“都督何在?我有重要軍情稟報?”背負令旗小校神色匆忙,神情嚴肅緊張。
轅門處,值守的將士不敢阻攔,驗過小校的身份之后,便立馬將其放了進去。
中軍大帳之中,對著大門的正中央,是一方長達一丈,寬約七尺的巨大沙盤,沙盤之上,地形山勢分布的尤為細致,簡直就是一塊縮小了的大陸板塊。
沙盤再往里,同樣正對著大門的位置,一丈碩大的地圖被高高掛起,其上同樣有繪制的十分詳細的山川地理形貌。
徐章仍舊是一身吞金麒麟玄甲,頭上的盔帽沒有佩戴,頭發只簡單的用一條白色的絲帶束著。
“屬下五軍營小旗方勇參見都督!”徐章身上除了陜西經略之外,還有一個隴右軍都督的職位。
“哦?”
大帳之內,徐章驚訝中帶著幾分疑惑:“五軍營的!有何要事?”
五軍營便是王破敵麾下那支以吐蕃騎兵為主的輕騎,如今奉徐章之命,在環州和華池沿線化整為零,襲擾這些城鎮堡寨之間的糧道,不叫西夏人安生。
小旗方勇急忙道:“啟稟都督,前日正午時分,環州沿線有大批敵軍調動,雖又有掩飾,可聲勢卻仍舊浩大,我們統領已經派出多隊斥候尾隨前去探查追蹤,這些敵軍最后在環州北部合軍一處,人數至不下三萬,而且多是以騎兵為主,賊將李山通的帥旗,也在其中,”
大軍開拔,嵬名山通作為主帥,自然要坐鎮中軍。
“看來他們是打算去回援了!”鹽州、洪州以及龍州沿線,北臨長城,若是當真叫宋人給奪了去,宋人便有了長城天險可據,西夏國在東部的所有兵馬,對宋國西北的威脅,將大大降低。
還有鹽州,乃是西北地區,少有的產鹽重鎮,在這個時代,鹽可是和銅鐵具有同等地位的重要物資。
也正是因為算定了這一點,徐章和顧二才會有此謀劃。
“看來定是顧指使他們成功了!”孫平寇沉聲說道。
“顧指使?顧二叔?”唯有齊衡,還有些云里霧里的,不知徐章等人一唱一和說的什么。
孫平寇忙給齊衡解釋:“先前顧指使帶領飛羽營和扶風營所有騎兵,自隴西一路繞繞過環慶,化整為零,分別趕往鹽州等地,這才拖了這么長的時間。”
齊衡頓時恍然,其實他心里早已經有了猜測,只是一直得不到證實,加之孫平寇這個悶嘴葫蘆,是真的守口如瓶,他們兩人一起共事了這么久,竟然當真連半個字兒都沒給他透露。
顧二作為援軍的副帥,西路援軍的主將,怎么可能無緣無故就消失不見了,這都好幾個月了,卻連個人影都沒見到。
每回齊衡問起顧二的行蹤之時,孫平寇都只推脫說是不知道,這事兒該去問徐章。
可齊衡每回去信給徐章,不是石沉大海,就是被徐章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正面回答。
谷明
直至此時,齊衡才算明白!徐章和顧二以及孫平寇他們的良苦用心。
子曰: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機事不密則害成。
如今大事將定,齊衡又不是不識大體之人,雖然徐章和孫平寇把他瞞的這么苦。
徐章問道:“可探清環州和華池城內的還剩多少敵軍駐守?”
大軍北去,可敵人卻不會一下子全部撤離,肯定會留下人手,在環州等地駐守,而不是將其拱手還給宋國。
帳內沙盤四周齊衡等人也都目光灼灼的望著那斥候小旗。
如今西夏已顯敗象,說不得馬上就要開始求和了,到時候多占一個城池,可就多一分談判的籌碼。
小旗方勇朗聲道:“啟稟都督,西夏人緊守關隘,早已關閉了向南的通道,咱們數次想要混入城中,探清城內守軍的虛實,卻一直不得其門而入。”
這要是換了自己,肯定也會如此,不給敵人探清虛實的機會。
不過徐章手底下,可不只有軍中這些斥候。
只是現如今西夏人肯定會加大戒備的力度,縱使是城內有青鳥的諜子,怕是也很難把消息傳出來。
“都督!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齊衡挺步進言,拱手再道:“還請都督早做決斷。”
徐章微微點頭:“監軍說的有理,不知諸位將軍意下如何?”正所謂一人計短,兩人計長,徐章深知,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想到做到面面俱到,十全十美是何其之難。
歷朝歷代,那些個梟雄霸主,連他們都要光納諫言。
就像這次顧二孤軍穿插,深入敵境,便是顧二自告奮勇的建議。
若非自身兵力不足,而且西夏兵馬戰力不俗,只怕顧二都要學那冠軍侯,行那千里奔襲,插敵首腦,封狼居胥的壯舉了。
“末將以為,監軍言之有理,如今正是出兵收復失地的大好時機。”孫平寇思襯片刻,便發表了意見。
“末將以為不然,若這是西夏人的詭計呢?”眾將之中,卻還是有人持有不同意見。
“以退為進,誘敵深入,然后利用他們騎兵的優勢,予以突襲,屆時不是羊入虎口嗎!”
縱使是經歷了一場大勝,可西夏兵鋒之強,仍舊叫這些西軍的將臨門心悸。
孫平寇道:“五軍營又不是擺設,吾等只要穩扎穩打,不輕功冒進,先取環州和華池,再以合圍之勢,將沿線二十一座堡寨死死困住,屆時就算他李山通有翻天的本領,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來!”
正所謂以正合,以奇勝,孫平寇用兵,素來喜歡堂堂正正,將自身軍隊的優點和長處發揮到幾近極致。
“孫將軍言之有理,合水一戰,我軍以少勝多,破西夏五萬大軍,就算這是西夏的誘敵之策,難不成咱們還怕他們不成!”
這次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神武軍的步軍的統領。
合水一役,神武軍折損過半,其中尤以步軍的折損最為嚴重,超過了三分之二,距離全軍覆沒,也只差一星半點兒了。
可卻沒有一人敢小瞧神武軍,便是西北軍中的這些驕兵悍將們,在經歷過無名山谷的那一戰過后,也對神武軍徹底改觀。
東京禁軍,在西北禁軍們的眼中,軍紀糜爛,多有紈绔膏粱子弟靠著祖蔭于其中謀職,自開國至今,多年下來,原本堪稱禁軍精銳,天下雄軍的東京禁軍,早就只剩下一塊只勉強能夠看的下去的面皮,實則內里早已糜爛中空。
否則嘉佑帝又何須大動干戈,耗費無數錢財,讓徐章替他編練神武軍呢!
邊境承平已久,西軍雖然同樣也有各種各樣的問題,可這并不妨礙他們瞧不上中央禁軍。
同樣的,久處中原腹地,天子腳下的中央禁軍們,同樣對這些西北偏遠苦寒之地的西軍們瞧不上半點。
就像是禁軍瞧不上廂軍一樣。
一時之間,帳內的兩種聲音越演愈烈,好在沒有吵起來。
徐章潤了潤嗓子,目光掃過眾人,朗聲道:“這世上沒有從天上憑空掉下來的餡餅,打仗不就是那么回事兒,這俗話說得好,富貴險中求,既然當了兵,那就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要么就是榮華富貴,要么就是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徐章這番話說的異常直白,沒有半點云山霧繞,千折百轉,直把一眾將領們說的意動不已。
正如徐章所說,既然已經上了戰場,那便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建功立業才是眼下最要緊的。
有了功業,金銀財寶,權勢美女自然而然便會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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