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微明,已經沉寂了一夜的演武場上,再度響起呼喝破風之聲。
演武場位于外院,周遭是護院親衛們的住所,平日留在家里的護衛們,便是日日在此勤練不綴。
如今回府,早已養成的生物鐘的晨練的習慣,也將徐章帶來了此處。
拳腳縱橫之間,較之先前而言,多了幾分鐵血壯闊肅殺之意。
先前徐章雖然也有過與人廝殺的經驗,也經歷過九死一生的局面,可這氣勢的累積,卻非一朝一夕之功。
先是打了幾套拳法熱身,隨即便走至邊上兵器架,抽出一桿長超過一丈的大槍,沉腰扎馬,抖出的槍花好似夜空中的漫天繁星。
待出了老大一通汗,徐章這才作罷,檢查指點了一番府里護衛們的武藝之后,便回了后院,洗漱沐浴更衣。
和明蘭一道用過早飯,夫妻二人便去看言哥兒了。
徐章雖然蠻喜歡孩子,卻并不喜歡帶孩子,明蘭每日要打理著府里內外的事物,
管著上上下下幾十口子的吃穿用度,自然也沒那么多空閑。
如今已經嫁做人婦,
并且已經生過一個孩子的翠微,
便成了保姆。
徐章和明蘭夫妻倆久別重逢,
就像是兩塊飴糖似的,粘在一塊兒,
就舍不得分開。
京兆府衙門那邊,不知來了多少次,不論是府衙里的幾位相公想來拜訪徐章這位經略相公,
還是眾人合計準備給徐查擺的洗塵宴加慶功宴,一律都讓徐章給回絕了。
若是以前在東京時,四五品的官員一抓一大把,家世顯赫的同僚們比比皆是,
徐章還要顧忌著點,便是不喜歡,也不敢表現出來,
在人前都得端著笑臉。
現如今嘛,
這余地自然多了。
原本徐章就是陜西經略,還兼領著好幾個其他的官銜,又是風頭正盛的新晉侯爵,
眼下又退了西夏,
再立新功。
整個陜西路,
不論是文官還是地方帶兵的武將們,只怕現在都開始琢磨、四處想法子和經略府攀關系,好走徐章的門路。
“官人當真不見見?”看著徐章手中捧著的拜帖,
明蘭再一次問道。
似這樣的問題,自徐章回府那日至今,攏共五日的功夫,
明蘭已經不知問了幾回。
徐章將拜帖合上,隨手放在桌上,
笑著說道:“說了不見,就是不見,你家官人出門至今,辛辛苦苦了將近一年,
現如今好不容易諸事皆定,
得了幾日的空閑,
還不興待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
過幾日安生日子呀!”
明蘭輕笑著道:“話雖如此,可一直推脫,也不是長久之計!”眼中滿是看戲的玩味之色。
徐章卻胸有成竹:“這還不簡單。”
當即便把小桃叫到面前,讓小桃去囑咐門房,就說這幾日自己身體不適,需要在家靜心休養,不見外客。
小桃是個憨直的,不知道什么叫做彎彎繞繞,自然是徐章說什么就是什么,立馬就跑到前院門房哪里,一句不落的把徐章的原話交代給了門房。
“官人就不怕外頭人說閑話嗎?”屋子里頭,明蘭再度問道。
徐章擺擺手,“喜歡說就讓他們說去,娘子不是常說嗎,嘴長在別人身上,別人想說嘴,咱們也沒法子。”
明蘭忽然壓低了聲音問道:“東京那邊,也沒問題?”
徐章臉上笑容有那么一剎那停頓,“不說這些糟心的事兒,好不容易休息幾日,可讓我好好清閑清閑。”
徐章趕緊岔開話題:“這天氣一日賽一日的冷,再過幾日,估摸著就要下雪了,要不咱們趁著今兒個天色不錯,去山里頭轉一轉?”
明蘭登時眼睛就亮了,可隨即神情卻又一變,問徐章:“言哥兒呢?”
“這不是有翠微呢嗎!”徐章道:“再不然把丹橘也留下,有他們姐妹二人照看,
娘子總該放心了吧!”
丹橘和翠微,明蘭手底下的兩員大將,平日里幫著明蘭打理里里外外的事情,在這經略府里頭,說話甚至比翠微和翠蓮兩姐妹還要管用。
明蘭想了一下,點頭道:“那我這就去換身衣服!”
總不能讓明蘭穿著現在這聲寬大的襦裙和徐章一道去山里打獵!
“咱們一道去,
我幫娘子好好挑一件!”
當即又讓馬房那邊準備好坐騎,差人去前院通知,叫上一隊護衛。
半柱香后,已經換上了箭袍勁裝的徐章和明蘭,出現在經略府的后門外。
此刻的明蘭,一襲箭袍外罩一件紅色披風,頭上的發髻也梳成了男子模樣,用一根玉簪外加白色的綢帶縛著,與往日的賢淑婦人,侯府大娘子的模樣截然不同。
“官人可想好去哪兒了?”明蘭自幼便跟著盛老太太練習騎術馬球,后又隨徐章學習射箭,這騎術可半點不差。
徐章道:“要么就去終南山瞧瞧?”
谷挨
徐章補充道:“白云回望合,青靄入看無。分野中峰變,陰晴眾壑殊。”
明蘭有些期待的說道:“早就拜讀過王右丞的這首《終南山》,來長安都快一年了,卻一直沒有機會去瞧一瞧終南山景色,是否如王右丞詩中說的一般。”
徐章看著明蘭:“今日去瞧一瞧不就知道了!”
去年夫妻二人到長安的時候是冬天,而且那時還鬧了場雪災,明蘭又懷身大肚,且距離臨盆的時間越來越近,行動難免有諸多不便,夫妻倆雖偶爾出門散心,但最遠也就是走到明蘭在渭水邊置的那座莊子上。
之后徐章又奉命去了隴右。
“先上車再說!”
雖換了勁裝,可方才徐章才讓門房說自己身體不適,不便見客,自然不好這個時候在城里騎馬打自己臉。
許久未曾出游,明蘭的興致頗高,一路之上有些興奮,拉著徐章說著說那。
可剛剛出城沒多久,二人下了馬車,剛剛騎上馬背,明蘭原本有些高昂的興致忽然就消了許多。
“也不知言哥兒在家里怎么樣了?”夫妻倆并排而行,馬背上掛著箭矢長弓,各自還有一柄防身用的直刀。
“咱們可才剛剛出門!”徐章有些啞然。
“再說了,家里不是還有翠微和丹橘呢嗎!”
一旁同樣一聲勁裝,扛著一條棒子的小桃道:“大娘子,咱們出都出來了,還惦記這個惦記那個的作甚!”
若是以前,明蘭可不是這樣子,自打這次回來,徐章也發現,明蘭的性子較之先前有了幾分變化。
倒不是說什么大的變化,只是做了母親之后,所思所慮,和先前孑然一身之時,自然大不相同。
一行二十余人,徐章明蘭和小桃,外加二十個護衛,也不著急,就這么慢慢悠悠的順著官道一路往南,奔著終南山而去。
終南山上道觀無數,于先唐時期達到頂峰的樓觀道便主要分布在終南山中,雖歷經五代十國無數次動蕩變革,可有宋一朝,對于道教也很是推崇,原本因為戰亂有些凋零的終南山諸多道觀,再一次煥發生機。
因著道觀遍布,香客自然也不會少,一行人趕到終南山的時候才剛剛未時過半,便在山里逛了將近一個時辰,可惜運氣有些差,沒能碰上野物。
而且冬天天黑的早,一行人便就近尋了座道觀落腳。
卻說徐章領著明蘭在終南山里優哉游哉的玩樂之時,八百里加急的捷報已然送至東京,東京城里頭再度炸開了鍋。
百姓們紛紛拍手叫好,大肆慶賀。
而朝堂之上,也終于初步定了與西夏議和的幾位主要人選。
可關于議和的一些條款和底線,眾人的意見再度出現分歧。
與此同時,遠在千里之外,遼國都城之中的使臣們,也收到了宋軍在西北大破嵬名山通,將環慶二州悉數收復,還攻克了洪州龍州在內的位于兩國邊境上的七八個城池。
這一下子,范同宣就有了底氣,當日就遞上帖子,求見遼帝,直接開門見山的就向遼帝提出了結盟,請遼帝出兵共伐西夏的打算。
而且范同宣還在遼帝面前一陣瞎扯,什么西夏師出無名,肆意挑起站端,失了大義,而我朝將士守土護民,師出有名,上天自然眷顧之類的。
言辭鑿鑿,把遼帝說的心動不已,可此等大事,遼帝自然不會輕易決定,借口要和大臣商議,便打發了范同宣。
離開遼國皇宮的時候,范同宣的腰板挺的都比平日里值得多,腳下帶風,渾身洋溢著是濃濃的自信。
陜西東線戰場,綏德境內。
自從銀州被破,蒲老將軍帶領剩下的殘兵敗將退守綏德,好不容易等到了鄭老將軍帶著援軍趕到,雙方又是數次大戰,互有勝負。
后來合水之戰的結果傳到銀州這邊,宋軍士氣大盛,反觀西夏人,卻因久攻不下,遲遲未見戰果,士氣自然而然就愈發低迷。
兩個老將軍趁此機會,派出大軍進行了激烈的反攻,不過數日,便將綏德境內失陷的堡寨城鎮悉數收復,逼得西夏大軍退守銀州。
再然后,得知嵬名山十余萬大軍悉數潰敗,連洪州和龍州這幾個邊境重鎮都被宋人占了之后,東線的統帥立馬收攏大軍,直接放棄了銀州,撤回榆林。
集結了西夏東線所有的兵馬,硬生生把榆林打造的如同鐵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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