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鳴山南邊,有一座黃葉城,夾在沛國與大西王朝邊境接壤之地。
黃葉城與轄下七縣組成了黃葉國,國土面積大概也就是大乾王朝青州府那么點。
李晴雪強撐著身體,隨車隊離開鹿鳴山之后,越發的病重了。
徐渭南不得已下,只好臨時在黃葉城住下,并且雇傭了兩名女子負責李晴雪的起居照顧。
畢竟她現在連下床都需要人攙扶,很多事情上徐渭南多有不便。
什么叫舔狗?
袁鳳來就是,崑山堂的其他人已經走了,只剩下他一個,住在了李晴雪落腳的客棧。
一天過來七八回詢問李晴雪的情況。
徐渭南看出對方的心思,都已經暗示他李晴雪名花有主的事情,但這位袁少當家還是不死心。
趕人吧,不好意思,畢竟是對方一路護送出山的,但這位的臉皮也是真厚,徐渭南不勝其煩。
黃葉城有一片楓葉林,漫山遍野的楓葉鮮紅似火。
嬴盈驟然出現在一顆楓樹下,將手里拎著的一個矮小老頭扔在蘇御面前,
“喏就他嘍。”
蘇御忍不住開始打量起眼前的小老頭。
賊眉鼠眼,衣衫破爛,一口大黃牙。
因為缺了兩顆門牙,老頭笑起來的時候,舌頭都是涼的,只見他沒好臉色的坐在地上,道:
“我和魔宮素無冤仇,三殿下找我干什么?”
蘇御目光詢問的看向嬴盈。
嬴盈解釋道:“這老頭醫家出身,全名侯莫陳仲。”
“原來是侯先生,”蘇御揖手笑道:“先生快起來吧,地上涼快。”
此人就是趙夫子口中的醫仙侯莫陳仲,太平洲十三個外來人之一。
侯莫陳仲嘴角一抽,看向嬴盈:“三殿下的朋友?忒沒見識吧?都特么給我改姓了?”
嬴盈彎腰大笑,蘇御不知所以。
“這老頭姓侯莫陳,單名仲,一個非常少見的姓氏,”嬴盈笑道。
“不敢不敢,”侯莫陳仲從地上站起:“沒有三殿下的姓少見,更沒您的貴氣。”
“不說廢話了,”嬴盈道:“我帶你去見一個人,至于那個人為什么找你,我暫時不說,你自己去問吧,但凡她有任何要求,你必須答應,否則我就把你踢出太平洲。”
雖然這位醫仙不符合蘇御腦海中的形象,但此人對整座太平洲是有大功勞的。
被太平洲所有醫者奉為祖師爺的杜仲,其實就是此人化身。
自他開始,太平洲許多疑難雜癥變得可以治愈,他編撰的醫術《本草經》和《雜病論》,醫者人手一本,造福一洲山河,救人無數。
蘇御以晚輩的語氣說道:“勞煩前輩了。”
“呵呵.......”
侯莫陳仲冷笑道:“感情鬧了半天,是有求于我?這就是待客之禮?一巴掌扇暈我,然后把我帶到這里給你們救人?”
嬴盈挑眉道:“你要再敢廢話,我再給你一巴掌。”
“得得得,算我倒霉,”侯莫陳仲擺了擺手道:“人在哪?”
李晴雪剛剛在一名丫鬟的攙扶下出恭,這段日子身子虛弱的不像話,吃什么吐什么,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
蓋好被子躺下,腦海中縈繞著蘇御的影子,嘴角微翹,緩緩閉上眸子睡去。
侯莫陳仲離開之后,蘇御和嬴盈便在楓林中暗暗觀察。
他們不需要離開這里,兩人的視線足以涵蓋整座黃葉城。
這位太平洲的醫家老祖宗并沒有直接前往李晴雪落腳的客棧,而是拐進一條巷弄深處的青樓,
他竟然打茶圍去了
蘇御和嬴盈對視一眼,哭笑不得,嬴盈正要發怒,去找醫仙麻煩,被蘇御攔住,
“算了,他老人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咱們不要插手。”
醫仙喝酒吃肉聽著曲兒,悠哉悠哉,
一壇子下肚之后,打了一個酒嗝,然后四仰八叉的席地躺下,不一會便想起了呼嚕聲。
客棧中的李晴雪,睡得很安靜,呼吸均勻,只是額頭時不時便會冒出冷汗。
她夢到自己進入一座洞窟,洞窟的盡頭,點著一盞油燈,地上還鋪著一張毯子。
她不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卻有種似乎來過的恍惚感。
再然后,她又來到了一座巨大的宅邸,園林似的布局,山水宜人,她沿著空無一人的林蔭小道緩緩步行,
湖邊,有一位老者在釣魚,
見到唯一的生人,李晴雪好奇的上前打招呼,
“老伯,這里是什么地方?”
老頭露出一口大黃牙:“這是你的家,你竟然問我?”
話音剛落,李晴雪只覺一轉天旋地轉,
眼前畫面一轉,她突然又出現在一座火山口的邊緣,
翻滾的巖漿仿佛猙獰的巨龍在噴吐著火舌,周圍熱氣彌漫。
她從來沒有見過火山,只是在書上的記載中看到過,可是她現在所處的位置,讓她覺得,自己似乎來過這個地方。
接著,畫面不停轉換,時而安靜的村落,時而氤氳彌漫的深山,時而熱鬧的街市
最后,她竟然來到了清河縣。
街道上的一切都沒有改變,蔣虎挎著刀,正隨手拿走路邊小販剛切好的豬頭肉,
“老規矩,記我賬上。”
李晴雪看在眼中,忍不住一笑,從繡袋中取出一些散碎零錢,幫蔣虎付了賬。
天很快的黑了下來,仿佛是一瞬間,街道上變的空無一人。
只有遠處一心堂鋪子里,還亮著微弱的燈光。
李晴雪飛奔過去,踏上臺階,看到了蘇御正趴在柜臺上打盹,口水都留下來了。
她掏出貼身的繡帕來到蘇御身后,小心翼翼的為他擦掉嘴邊的口水,還在他的臉頰上輕輕一吻。
突然間,她只覺手腕一痛,掀開袖子后發現,她打小便戴著的那串寶石手鏈正發出咔咔咔的破碎聲,
碎裂的珠子仿佛一根根倒刺,深深扎進肉中,李晴雪突然覺得心口沒來由的一陣劇痛,
接著,眼淚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啪嗒啪嗒,
一股滔天的怨恨突然涌上心頭,
李晴雪茫然的來到門板邊上,拿起一根木棒,然后朝著蘇御的腦袋狠狠砸下
“呼呼呼”
李晴雪猛然從床上坐起,瞳孔巨睜,急劇的喘息著,全身大汗淋漓,
片刻后清醒過來,撫著胸口,忍不住笑出聲:
“原來是一場夢,我這是有多大的怨氣啊,夢里竟然都會給他一棍子。”
“都怪他,平時對我愛答不理的,想想就氣人。”
低頭看向手腕,李晴雪突然愣住了
從來沒有離開過她身邊的寶石手鏈,竟然不見了.......
青樓,
侯莫陳仲緩緩醒來,打了個哈欠,看了一眼手里的那串湛藍色手鏈,低頭沉思。
片刻后,他手掌一握,手鏈在他手中碎成了粉末。
要來紙筆,寫下一張紙條折成紙鶴,這位醫家老祖宗抱著酒壇離開了青樓,
在巷弄里拋出紙鶴之后,就此揚長離去。
蘇御站在楓樹下,詫異的望著紙條上的內容。
兩句話,共六個字:
治好了。
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