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下一刻,一種無形力量在彰德鏡上匯聚,若珠奔急旋,似星落湖中,妙音不斷,來回跳躍,此起彼伏間,明凈如洗的鏡光亮起,燦然照人。
站在鏡前,人在光中。
彰德鏡上,照出兩痕,一個赤色如火,云氣垂空,隱見人影,慈眉善目,另一個要稍微大一點,原本一簇黑青,張松之相在里面沉浮,如今就和前面的一樣,正染上赤氣,狀若火焰,徐徐向上,用不了多久,就會全部轉化為赤紅。
這樣的局面,不是其他,正是彰德鏡尋出兩個陰德不彰的事兒。張松的這個和以前的那個一樣,已經得到妥善解決,陰德已彰,懲惡揚善,符合陰德之道,因果循環。
陳玄掃了張松一眼,旋即目光移開,對他來講,此事解決了,得到陰德功德之力,不但讓整個閻天殿得到一定的恢復,也令閻天殿里的諸多建筑都有所恢復。比如天陰寶池里就有了新的先天陰德之氣,能夠用來提升資質;比如彰德鏡似乎也有了變化。
接下來,就是要用彰德鏡尋到其他陰德失衡所在,撥亂反正,令之符合陰德善果,天道循環的路子。
“嗯?”
陳玄看到這里,劍眉挑了挑,他已經發現,和天陰寶池一起,彰德鏡也有了變化,比起以前,寶鏡所能夠映照的范圍大了。按照他的估計,以前寶鏡只能夠照到方圓不到二十里話,現在幾乎擴展到六十里了。
對于這個,陳玄是喜聞樂見的。
自他來到這個世界后,包括剛剛的張松事兒,只解決了兩個人陰德失衡,不符天道循環。
一方面是此世界不重陰德,祖上善于積累陰德的少,還得德不澤后世的,兩者相加,符合條件的不多。另一方面是彰德鏡是破損的,并不完全,映照范圍和層次有限。
可到了現在,由于先后解決了兩個陰德失衡所在,撥亂反正后,閻天殿中降下功德,讓閻天殿修補的同時,彰德鏡也在修復。
毫無疑問,彰德鏡至關重要,它的進一步修復,可以找到更多陰德失衡所在。
“這樣的話,”
陳玄眸中光芒大盛,他掐了個法訣,只聽一聲輕響,彰德鏡上耀出光芒,不炙熱,不刺眼,不明亮,而是有一種歲月沉淀后的幽深厚重,倏爾擴展開來,似乎把方圓六十里的時空拉扯進來,把這一片的生靈都掃了一遍。
叮咚,
幾乎在同時,鏡面之上,浮現出一簇新的黑青,猙獰扭曲,彌漫著混亂,讓人看一眼,就覺得非常不舒服。這樣的不舒服,不是其他,正是陰德失衡,善果不彰。
“咦,”
陳玄微微睜大眼睛,眼瞳中有針芒激射,因為眼前彰德鏡這次所映照出的黑青不但體量上要比前面兩個大許多,而且黑青中沉浮的人影盈盈小小,周匝水波粼粼,不斷躍出雷光,奇形怪狀的水妖出沒。
根據解決上兩個積累下的經驗,彰德鏡所映照,黑青體量大,說明陰德失衡地格外厲害。至于黑青中的人影和異象,是其所牽扯因果。前兩個只映照出世俗的蠅營狗茍,官場傾扎,而這第三個水波雷光以及水妖,分明牽扯到超凡力量,和修煉界有關。
不問可知,涉及到超凡力量和修煉界,要撥亂反正,讓陰德善果,符合天道循環,要比前兩個只在世俗中打轉轉兒地要難許多許多。
不過陳玄踱著步,繞彰德鏡而行,颯颯有音,有雷厲風行的姿態,難度越大,解決后,受益越是驚人!
“牽扯的因果,”
陳玄轉了三圈后,止住步子,用手在彰德鏡上一抹,在鏡面上極其顯眼的那一簇黑青上,浮現出蠅頭小字:云鯉大王,水中河伯。
叮咚,叮咚,
再往下,似有畫面來回,依稀有一個妖怪的豎瞳睜開,森然恐怖。
陳玄吐出一口濁氣,念頭所到,什么彰德鏡,什么天陰寶池,什么閻天殿已掩去不見,他還是一個人坐在靜室的木榻上,不遠處茶幾上古瓶上傾斜下來的花色稀稀疏疏,淡淡的香氣縈繞,凝而不散。
“硬茬子啊。”
陳玄想著云鯉大王四個字,以他現在剛到筑元境界的修為,要解決與其牽扯很深的人的因果,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不過,”
陳玄眸光燦然,要把此事撥亂反正,讓其順應陰德循環,報應不爽,不一定讓自己完全親力親為,自己也可以借力打力,借助其他力量。
想到這,陳玄取出一件玉佩,其彌漫著光,掩去自己身上剛晉升的氣機,然后站起身,推門出去。
外面的雨,已經停了。
檐下的竹樹葉子愈發嫩綠,映著地面上積下來的水色,一只笨頭笨腦的小鶴,不知道從哪里鉆出來,正搖著小翅膀,發出叫聲。
聲音很稚嫩,可充滿著活力。
那是對未來的無限憧憬啊。
陳玄剛剛晉升,滿心喜悅,見到這活力喜人的雨后畫面,更覺得渾身愉悅,眉眼間都有笑容。
“玄少爺。”
圓臉青年真明一直守在外面,他見陳玄出來,連忙上前。
“嗯。”
陳玄點點頭,大袖一擺,風姿特秀,朗聲道,“你且去忙,我要見一見府主去。”
“見府主?”
真明聽了,微微猶豫了下,還是跟在后面,小聲提醒道,“玄少爺,最近嚴府內……”
“我心中有數。”
陳玄挑了挑眉,神情平靜,對于嚴府內的暗流洶涌,他心中有數。
“玄少爺,”
真明見此,不再多說,只能道,“小的退下了。”
“安心做事。”
陳玄說了一句,大步出了庭院,向府主所在的大廳所去。
府中,大廳。
案上青銅鼎爐中燒著上好的香料,煙氣裊裊,自鼎蓋鏤空的獸面中冒出來,凝而不散,把四下浸染上一層幽幽的松綠。
嚴家家主看上去是個中年人,他頭戴紫金冠,身披鶴氅,眉濃如墨色,留著小須,手中拿著吉祥玉如意,剛剛聽完廳中幾人的激烈發言。
這位明玉嚴家家主迎著下面幾位嚴府的實權人物的目光,略一沉吟,玉如意一擺,玉潤潤的光澤流轉,恍若盛開了一朵晶澈的小蓮花,徐徐開口道,“此事我自有安排。”
“二哥,”
嚴于清聲音清亮,很有一種銳利,他想到自家女兒婉兒最近一年分配到的修煉資源的減少,就有一肚子的氣,所以他聽到這樣敷衍的話,不由得盯著上面的嚴家主,大聲道,“我們明玉嚴家一支能夠蒸蒸日上,甚至族中子弟的佼佼者在北辰派中都能夠崛起,很大原因是因為我們明玉嚴家規矩森嚴,處事公平公正,讓優秀的族中弟子能夠不缺資源,安心修煉,讓資質不夠的弟子早日認清現實,做好其他的事兒。”
“不埋沒天才,不在資質不行的子弟身上浪費資源。”
“此乃立家之本,族運昌隆之本。”
“身為家主,族長,更得維護我們嚴府的根本,維護我們明玉嚴家的根本啊。”
“是啊,”
“是啊,”
“就是這個道理。”
其他來人也是紛紛應和,嚴家正在北辰派不斷進取的關鍵階段,非常重要,他們明玉嚴家雖然在嚴家的幾支中不突出,但也絕對不允許有人破壞整個嚴家的大好局面!
嚴家家主目光下澈,看著廳中幾人的神情和動作,想到自己在陳玄身上花費的時間和精力,暗自嘆口氣,自己也算盡心盡力了,要是事情不成,替嚴家打不開新路子,也是天意如此,他坐直身子,肅容道,“此事我知道了,很快就會給諸位一個交代!”
聽到家主擲地有聲的話語,再懾于座位上這位向來的威嚴和權威,前來抗議的幾位嚴家實權派相互間對視一眼,身上的氣勢也漸漸弱下來。
嚴正清看了看左右,咳嗽一聲,眼神中滿是真誠,道,“二哥,我等找上門來,沒有為難二哥的意思,只是希望嚴家能夠越來越好,門中的小輩們都能夠物盡其才,匹配自己的潛力。”
明玉嚴家家主點點頭,眉宇間有一片陰霾,那是付出心力后卻失敗的沮喪,擺擺手,道,“你們下下去吧,我要靜一靜。”
嚴玉清等人看家主臉色不好,告辭離開。
正在此時,有在外面侍奉的機靈童子進來,來到嚴家主跟前,小聲稟告道,“老爺,陳玄在外面求見。”
“陳玄,”
明玉嚴家主眼皮子顫了顫,仿佛抖落了上面的霜雪,他握緊玉如意,緩聲道,“讓他進來吧。”
“是。”
扎著沖天髻的童子清清脆脆答應一聲,轉頭就去。
時候不大,陳玄接到童子的傳話,他整理了下衣冠,上臺階,過曲廊,剛轉過角來,就見三五人迎面而來,其中有男有女,身上的氣質俱是沉凝非常,看上去最少都已經是開了脈,入了道。
“嚴府的實權派。”
陳玄眸光一照,把諸人的相貌映入眼里,認了出來,他們這是終于受不了,來找嚴家家主施壓了?
陳玄!
眾人也看到了陳玄,怔了怔后,絕大多數當是沒有看到,冷著臉徑直往前走。只有嚴玉清停下步子,眉宇間一片蕭殺,嚴肅冷漠,盯著陳玄看。
這嚴玉清修煉的是神火策,他這一沉臉,真氣上了眉心,恍若開了第三只眼,里面中裂一縫,火焰升騰,很是恐怖。
面對嚴玉清冷冽的目光,陳玄卻沒有變化,依舊神態自若,入鬢的雙眉還輕輕揚了揚,微微一笑,看上去是打個招呼,然后舉步邁入大廳。
“這個陳玄,”
嚴玉清站在原地,看向陳玄消失的背影,只剩下一縷余下的青衣的影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在以往,他從自家女兒嚴婉兒口中聽到過太多關于陳玄的糟糕言語,本來也以為是個爛泥扶不上墻的角色,可今日真正碰面,卻見其風姿特秀,內心堅定,在同輩年輕人中倒是少見啊。
“可資質不行,”
嚴玉清搖搖頭,口中喃喃自語,資質不夠,修煉會很難,得到的資源越多,浪費的越多,確實得制止才行。
陳玄不知道后面嚴玉清的想法,其實真知道了也不在意,他已經來到大廳里,順手把遮掩氣機的玉佩藏于袖子里,開口說話,聲音清清亮亮,發鐘玉之音,道,“府主,陳玄來見。”
“陳玄來了啊。”
嚴家主本來頭埋在案上,在閱讀書籍,他聽到聲音,才抬起頭,往下一看,就是一驚,旋即坐直身子,真氣一轉,雙瞳中隱隱有著金黃,凝神看去。
只見下面廳里是六扇落地大窗,窗戶的大部分裙板上都刻有插瓶、花卉等圖案,雨后的天光本來就格外明亮,經過窗上的圖案后,變得稀稀疏疏的,俱是落在一個青衣少年身上,他身姿挺拔,目如星辰,額頭上明輝一片,入鬢的雙眉稍長,顯得格外英武。
嚴家家主看著廳里少年,又驚又喜,道,“賢侄,你已經凝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