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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人不能忘本吶。”四十幾歲的漢子挖起一缽土,小心翼翼的用布袋裝好,然后朝著家鄉的方向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起身,拽著自己的妻兒頭也不回的登船。
同樣的一幕無時不刻在天津衛的碼頭出現,整個地皮都被削去了一層,他們選擇了離開故土,選擇前往海外去賭一次自己的命運!
他們九成五以上都是隱戶,如果能活下去,讓妻兒老小活下去,他們不會選擇背井離鄉,但是沒有辦法,失去了土地就失去了生存的根本,他們只能給豪紳地主家做奴做婢,遇到好些的主家也就算了,可要是遇到刻薄一些的,打罵,凌虐就是家常便飯。
自己苦點累點也就算了,可孩子呢?
沒有希望,哪怕圣天子廢除了徭役,讓百姓可以做工賺錢養活家小,可這些和他們隱戶沒有太大的關系,因為他們簽了賣身契,那便是死都是主家的鬼!
現在天子詔令,任何豪紳不得干預自家隱戶選擇出海之自由,否則一經發現,輕則重罰,重則論罪!
這道詔令給了這些本來永生難有出頭之日的隱戶們一線希望,讓他們可以掙脫牢籠,然后北上來到天津衛!
如今大明的水師已然擁有戰船一百五十艘,這還是這一年來,船廠工匠不分晝夜拼了老命打造出來的,但是就算這些戰船全部運送想要出海的百姓也是遠遠不夠。
原本朱厚煒打算限制人流,但是后來還是放棄了這一打算,畢竟想要出海的百姓固然多,但是可以做工來分化人流。
比如船廠大量的木材需要運輸,打造船只需要大量的人力來做小工,那些男丁家屬也不會閑著,因為此時的天津衛擁有全大明最大的制衣廠!
如今天津衛聚集的百姓超過一百五十萬,想要一次性運送海外根本不現實,于是采取抽簽制度,三十萬百姓以及數量龐大的官員及其家屬,外加宗室、勛貴還有讀書人!
船只有限,即便是宗室和勛貴都不可能單獨擁有一只船,那是不可能的,以秦王支為主的上百家宗室,差不多有四五千人占據了三艘鋼鐵巨艦。
至于勛貴和讀書人及其家眷乃至家族則是占據了足足十艘大型木制帆船!
身為特殊階層,他們自然不可能和尋常百姓裹挾在一起,丟不起那人,跌不起那份!
“這一走,或許便是永訣。”魏國公一聲長嘆。
成國公望著陸續登船的百姓也是一聲長嘆,苦笑道:“嘉靖帝銳意革弊,在朱某看來遲早一天會對勛貴動手,你我離開大明,未必是壞事。”
“但愿吧。”魏國公無奈道:“只是先祖傳到徐某手里的基業是在南京,此去海外卻要從頭開始,是福還是禍,孰難預料。”
“正德皇帝秉性率直,比起嘉靖帝的陰狠不知要寬松多少倍,在其治下想來不會太差,而且你我該略微僥幸才對。”
魏國公不解道:“成國公何出此言?”
“嘉靖帝的殖民大計魏國公難道還不知道?”
“這倒是略有耳聞。”成國公笑道:“嘉靖帝是想要在嘉靖朝完成四方天下擴張之野心,這次是將西州給了正德,然而還有美洲和澳洲,據說這兩個地方全然就是不毛之地,土地無盡遼闊,可上面卻只有茹毛飲血的野人,這些地方嘉靖帝很顯然是打算讓他的兒子們去占據,屆時也一定會繼續讓宗室和勛貴前往鎮封。
魏國公與朱某前去的西州好歹還有無數國度,上面也是開化之蠻夷,比起美洲和澳洲那樣的地方怎么都要強上百倍,屆時定國公他們被遷徙至這幾個地方,估計哭的地都沒有。”
魏國公深以為然。
“不過天子當真是好大的手筆,竟然打算在七八年內向海外移民千萬,魄力之大,冠蓋古今吶。”
“隱戶罷了。”成國公不屑道:“嘉靖帝派錦衣衛清查天下隱戶的目的是什么不問可知,現在之所以沒動手,就是牽扯到移民大政,你看看他要是把澳洲和美洲搶過來之后,還會不會對隱戶動手。”
徐鵬舉剛剛襲爵魏國公,在政途上的歷練終究還是淺顯了些,現在聞言好奇道:“皇帝要對隱戶動手,他難道就不怕激起天下士紳的反抗?”
“反抗?笑話。”成國公不屑道:“拿什么反抗?如今大明的軍隊被嘉靖帝徹頭徹尾洗了一遍,不管是邊軍還是各地軍區的兵對嘉靖都是忠心耿耿,反抗?估計嘉靖還正愁沒有借口血洗抄家呢。”
徐鵬舉有些無奈,因為他知道成國公說的就是事實,在嘉靖朝,不管是勛貴還是士紳,面對嘉靖皇帝就是毫無還手之力,即便是大明第一勛門的魏國公府都不存在例外……
反抗就是找死!
“當今皇帝最狠的地方就在于他一上位就掌控了財權旋即控制了軍隊,用軍隊的力量來壓制勛貴和滿天下的士紳官員。
面對強勢的皇帝,那些原本敢和皇帝硬扛的大臣也只能一個個當了鵪鶉,卻不知道他們堅守的一切都會被皇帝一點點蠶食。
嘉靖帝立志要革除天下弊政,可天下最大的弊政是什么?是土地!
士紳豪強兼并了太多的土地,有功名的讀書人占有了太多超過本身該免稅的土地數量,以至于大明的隱戶數以萬萬計。
這么大的弊政,嘉靖帝會看不到?他肯定能看到,但是他知道一旦對土地政策動手,就相當于向全天下的免稅階層宣戰!
嘉靖帝有向天下宣戰的底氣和實力,但是卻暫時沒有將這個天下重新洗牌的決心,因為他知道牽一發而動全身!
除非他有魄力將這天下殺的血流成河,尸橫遍野!
所以他選擇了另外一種策略,這就是分化!
將擁有大量土地的宗室、勛貴以及讀書人一步步趕出大明,不管在海外如何折騰都不可能傷到大明分毫。
然后時機成熟,朱某相信,那個時候就是嘉靖帝對整個天下免稅土地動手的時候了,所以我們離開不是壞事。”
徐鵬舉狠狠抽了幾口涼氣,因為他從成國公的話當中嗅到了濃烈的陰謀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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