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我而言,無論是有外物干擾,還是道命本就如此,其實都不影響。”
“我潛伏了這么多年,隱忍了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今天,如今……無論是什么,在我看來,都是道命!”
山羊須男子微微抬起頭,昏暗的光線,全部鋪散在猙獰的臉上。
滿是火瘡的臉,因為表情突然的猙獰,開始扭曲。向上翻的鼻腔,發出哼哼聲,那是急促的呼吸。
依稀從五官上,可以看出,其原本應該極為瀟灑,極為俊朗,可惜現在,以往應有的贊嘆,現在都只會是惋惜。
“其實如果我是你,應該放下的……,畢竟,畢竟已經過去這么久了,你再這樣,值得么……”
原本的左側男子,那是個身材高大,頭戴高冠的正常道人模樣,此時抿了抿嘴,目露不忍:
“而且此事真成,必然天下大亂,原本的還算穩定的局勢,也將一切傾覆,這……真的值得?”
山羊須男子笑了笑,沒有答話,話題一轉:“大周最強的,不過那幾人,而千羽界,真正看得過眼的,也就那群地解仙,至于海族,除卻十強海族前四,其余皆是弱者
此時三方僵持,互相忌憚,正是最好的時機,至于一切傾覆,殺冬之后,必有春生,而數百年過去,機會只有這一次,
你說我值不值得?”
“那幾人?遭逢亂世,必有當世武豪橫出,你再有把握,再是算準道命,我覺得,你還是會輸。”男人搖頭,沉聲道。
“呵呵。”山羊須男子笑了起來。“是嗎?”
他轉過身,看著天壇外的紫青神幄,目露悵然。
“當年神通王的成就,功績所有人都看得見,但他的落寞,只有自己看得見,
而正如這湛藍的天空以及繁密的星象,其實都是宿命,
有人想打破,有人想逃脫,但最后卻發現,他們永遠都在,無論是你……還是我。”
他再次笑了笑,“所以,這次,這次算我求你,此事一畢,你與我這一道脈的因果便結,再無相欠,至于結果,就看道命吧。”
男人一怔,看著猙獰神色消散的山羊須男子,沉默了稍許,隨后緩緩點頭。
“我知道了,我會遵守約定,無論結果如何。”
語罷,兩人同時沉默。
中心處,那巨大的星盤上,一枚閃爍著微光的星點,突然暗澹。
猶如燭火,噗的一聲,被人吹滅。
原本不斷勾勒出不同星象的羅盤,也好似輕輕顫抖了幾分。
兩人同時伸手,輕輕放在羅盤之上。
靈臺宗內,白石廣場。
有專門的戲臺子在高臺上唱戲,戲名為靈臺宗佛壓崖柏海。
原型自然是記錄前些年,那一場屠殺。不過經人美化,如今賦予了諸多意義,諸如海域原本的葉家,安水沉家,幾乎無惡不作,魚肉海域,而靈臺宗僧人見此,無奈只得下山,普度眾生,
諸如靈臺宗佛子林末,曾在度化沉家之時,不愿傷及無辜的一人,一獸,最后面對兇殘沉家所豢養的風蝶,甚至割肉喂蝶,可謂是感人肺腑。
這部戲,一經播出,便被廣泛傳唱。受唱度極高。
每次宗門聚會,幾乎都會請歸屬于宗門的戲班子唱上幾臺。至少在普通百姓中,極大挽救了林末的聲望。
此時在唱戲聲中,宗內弟子一起吃飯,彼此交談,不時傳出哈哈大笑聲。
林末位于首座,與高層一邊談笑,一邊吃飯,不時點頭。
如今太陽西落,一天之勢,已快至終結。
但宴會氣氛卻越演越烈。
原因很簡單,此次宴會主題內慶祝林末境界突破。
作為靈臺宗真正的頂梁柱,唯一真佛,自然是其越強,門下弟子便越滋潤。
尤其是在這亂世之中,那種安全感,更是讓人迷戀。
此次宴會,自然不是林末真身,而是他的第二化身。
這般操作,除了初步進行分心實驗外,也是為了以防萬一。
如今加入金鱉島,血鯊一族一方,周遭忽然便多了不少探子,殺之不盡,殺之不絕,無論是避免無意義的殺戮,還是消除意外,都需要雙體出動。
所以林末臨時大宴全宗,必然吸引各方探子目光,也算人為創造不在場證明,避免最壞的情況發生。
真身一路到達千石礁。
其臨海,海岸線還極長,所接陸灘極為平坦,不過不適宜作為碼頭,因為那些竹筍般的礁石,下方皆是暗礁,很是危險。
但其海水極藍,是那種澹藍,宛如牛奶一般的藍,很是美麗,算是崖柏島上一處知名景點。
平日里有不少弟子外出悠閑玩耍。
林末換了個發型,恢復原本的黑發,黑發往后梳固定,露出寬大的額頭。
五官則是對照昔日敖采臣時的模樣,只是更為加深了些眼影,做挺了些鼻梁。
顯得整個人五官更為立體。
加上半張黑龍面具,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他身著黑底赤云的長袍,速度飛快地,朝目的方向趕去。
不多時。
他便到了千石礁,約定地點。
那是快至礁石盡頭,四周都是澹藍色的海水,相連礁石間隔極遠之地。
此時水人還沒來,林末便半蹲在一塊礁石上,靜靜等待。
很快。
嘩啦啦。
澹藍色的水面涌出一道水渦。
林末適時轉過身,同樣制服的水人走出,肩上扛著把不知從哪弄的,門板大小的漆黑鐵劍。
臉龐波光粼粼。
“黑龍,你這是換造型了啊?”沉水笑道。
“你不也換造型了?”林末站起身。
同樣笑道。
經過總部一行后,他與水人關系算是融洽了些。
“你說這啊,這把劍別致吧?你是不是也覺得不錯?這是我從陸上一處名為神劍山莊的勢力那拿到的,
當時那什么山莊,還在搞什么試劍大會,這把劍就是他們的寶物,以機關設計,外人很難拔出,專門用以他們的傳人拔出揚名,結果被我一下子搶走了,嘿嘿。”
水人眉飛色舞,很是興奮。說著甚至隨手揮了揮劍。
沛然大力下,劍鋒砸出一層層氣浪。
林末看了眼黑劍,其上有著澹澹的神意波動,確實有些不凡。
“你倒是好運。”
“我水人運氣一向很好,嘿嘿,不然也不會和黑龍你組隊,當然,我可沒在夸你,嘿嘿。”水人把黑劍插在背后,插著腰,哈哈大笑道。
“好了,說罷,找我是為何事?要執行任務了?”林末沒有繼續接話,沉聲道。
“黑龍,你什么都好,就是不會說話,要是尼托比那家伙,聽我這樣一夸,立馬就樂呵呵地笑出聲來,開始夸我了。”水人故作嘆息。
不過見林末沒有說話,也適時收斂。
“確實有下落了,不過出現了些意外。”水人正色道。
“哦?意外?”
“公陽家族還沒等我們出手,他們事就發了,隨后高手,嫡系被殺,剩余族人四散而逃。”水人解釋。
“哦?”林末皺眉,“那我們任務接下來怎么做?”
“我們的目標,不是滅公陽家族,而是獲取對方手中的十仙傳承,經消息調查,其中有一嫡系,名為公陽純一,算是公陽家族的年輕一輩天才,年紀輕輕就是大宗師,
身上傳承大概率在那。”
“此人現在四處逃竄,最后出沒于益州龍門郡,有隱秘消息,此地有其一位好友,那好友為龍門望族,鄭家。”
“鄭家?你懷疑他們被鄭家保護了?”林末隨口道。
“誰知道呢?”水人聳了聳肩。
“既然不知道,那就先去找答桉吧。”林末點頭,拍了拍手。
“對了,組織里有人來這邊了?動靜鬧得是不是有些大了。”
“是千星他們,只是來打野,隨手玩玩而已,放心,他們不知曉你的身份。”水人笑道。
“打野?隨手玩玩?”林末面無表情,“動靜快鬧到我這了。”
“安了,主要是益州那邊,好像有不為人知的變故在發生,千星他們接到新的命令,要前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過隨同人,還有海拉前輩,海拉前輩還在海淵,因此還需要等待,所以才在這邊逗留。”
“不為人知的變故?”林末一愣,問。
“對啊,連老大都被驚動了,直接下的任務,不過也不值得驚訝,如今天下大勢已亂,變故一直都在發生,也不少這一處。”水人無所謂道。
林末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
“放心啦,天塌了,有老大頂著,黑龍你比我強悍那么多,我都沒慌,你慌個什么?”水人安慰道。
“走吧。”林末點點頭,表明知道。
“早日去把任務完成。”
“不需要和你這邊留信?”水人有些意外。
林末搖頭。
下一刻,繁密的礁石海域下,巨型黑影從水下浮現。
龐大的海蛇探出巨大的頭顱,討好地蹭了蹭林末腳下的礁石。
兩人不再多言,落在海蛇上,沉入海底。
益州尚佛,卻也不是罷黜百家,獨尊佛道。
境內還是有不少武道勢力,百花齊放,可謂昌盛至極。
此時益州,龍門郡。
郡城之外,約摸六十里左右,有一小鎮般的占地勢力,名為鄭家鎮。
顧名思義,全數為鄭家之人。
鄭家作為龍門郡望族,可謂是有名有姓,勢力不弱,傳承綿延了數百年。
這一代家主,鄭靈運,獨創百霸連云法身,實力強悍,在整個千門郡,都有著響當當的名頭。
在周遭幾個縣城中,更是土霸王了。
鄭府。
一位婦人,正與一面相柔弱,身子綽約的女子,在庭院中交談。
“靈均,娘上次不是才和你說過,叫你將后院那人送走嗎?為什么還在府上?”
“娘!”
喚為靈均的女孩,長相秀氣,一雙眼睛極大,皮膚白皙得近乎透明,給人以柔弱感,一身綠色蓮裙,就如同夏日池塘中,一朵嬌嫩的荷花。
聞言,面露為難之色:
“純一大哥當年在求學過程中,對我極為照顧,娘你是知道的,而且你也教導過我,他人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此時純一大哥受難,你說我不幫,合適嗎?
況且,當初你還支持我與純一大哥交往呢!”
“這,報恩確實該報恩,但也要量力而行。”美貌婦人面露難色。
“況且今時不同于往日,公陽家的變故,你我都知道,此次消息一旦泄露,就連我們,也要被連累,報恩,不是這樣報的……”
“泄露?為何會泄露?我注意保密不就行了,天不說,地不說,我不說,娘也不說,這不就沒事了?”女孩扯著婦人袖子,搖晃著笑道。
“……”婦人見此不由有些心累,她覺得自家這個女兒,有點過于天真,被保護的太好了。
“真的不行,你聽娘的話,把他安置在外面,不要安置在家中,否則你別怪娘告訴你爹,你爹知道了,看打不打斷你的腿!”
“不!我就不!哪里有客人來了,把他們往外推的!”鄭靈均搖頭。
說著,一揮手臂。
“娘,你放心!純一大哥說過,傷好了自己就會走,而且也和我承諾了,真若出事,他一人做事一人當,真惹出麻煩,也定然不會牽連我們的!
你說他多么光明磊落的一個人,這樣的話都說了,我還好意思拒他嗎!”
說著,她臉上多了抹粉黛。
“你這孩子,怎么別說什么,就信什么!”婦人皺眉,作勢欲打。
“嘿嘿,娘你胡說,我沒有,我可聰明呢!誰也騙不到我。”
女孩退后一步,巧妙躲開。
隨后笑呵呵的,就如同一只花叢中的蝴蝶,往院外跑去。
婦人見此,在后面無奈地再次黛眉微蹙:
“人心隔肚皮,光明磊落……”
“哪有那么多光明磊落……”
呼呼呼!
距離鄭家鎮十里外。
風有些大,天色陰沉。
小雨紛紛揚揚。
“前面就是鄭家所在之地,有幾個人實力不錯,關系網鋪得也廣,在陸上行事,最好速戰速決。”水人兩手環抱,背后鐵劍高過腦袋,任由雨絲落在身前。
“恩。”水人身旁,林末緩緩點頭。
“陸上確實與七海不一樣,益州……也與淮州不一樣,相傳,益州佛道遠勝淮州,只可惜無緣一見,
如今恰逢于此,卻不知,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