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不知何時出現一抹黑風。
風聲凄厲,猶如女子在嚎哭,哀轉久絕,空谷回響。
這是……
林末雙眼微瞇,腳步放慢。
不遠處,一處石林中,翻滾出一只通體赤色,生有三尾的貓獸。
其不斷在地上打滾,原本赤金相間,如上等綢緞的皮毛,出現一個個難看的青色斑點,
周身肌肉更是開始以一種不規則的速度膨脹異化,三條尾巴糾纏于一起,直接粗了兩圈,給人一種溺死之人的臃腫感。
不過瞬間,這三尾貓獸便變了個模樣,一瘸一拐地在地上爬行,尖銳的牙齒不停地流著涎水。
怪叫一聲,身子呈一種怪異的形態,朝林末撲來。
速度直接快了兩個度,單論速度,甚至達到了慣使腿功的真君層次!
只是貓獸還未靠近林末三米多,怪異的身軀便一下子停滯在空中,僵直不動。
猶如飛蛾落入由蜘蛛編織的無形蛛網中,再是掙扎,也動彈不得。
下一刻。
貓獸身子瞬間四分五裂,血肉四濺,血水漫天,最后在某種無形的力量下,進一步碾壓,變成細碎的血霧彌漫開來。
燥熱的空氣中,瞬間氤氳出一抹妖異的猩紅。
林末面色不變,雙手負于身后,靜靜地看著這一幕,「這是道化?不過,應該是提前準備好的樣品?半成品的道化?」
他輕輕吸氣,小心地嗅著空氣里生命雕零留下的痕跡,感受著,耳邊那詭異的聲音。
最終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那風聲的確是千羽界手段,不過又不如后者純粹,無疑屬于新法痕跡。
他通過研究王福,對此間新法,也還算了解,直接便認出了。
脫胎于千羽界法門,卻是閹割版本,雖依舊有使人道化的詭異效果,恐怖威力,但同樣得到了削弱。
那三尾貓獸,本身氣血強悍,實力不弱,大致有大宗師層次,也算個小獸王。
單憑這風聲的層次,想要道化這種級別的獸王,卻是還不夠。
因此真相只有一個。
這三尾貓獸身上之前便為人施加過某種特殊手段,使其能夠短時間內快速道化。
「看來什么貓貓狗狗都敢跳出來了。」
林末抬起頭,朝身前左側看去。
「給本座滾出來!」
他猛地出聲,右腳朝地面一跺,渾厚的意勁便隨著恐怖的力量宣泄而出。
燥熱的大地瞬間震顫起來,緊接著劇烈爆炸,泥沙往外飛濺,猶如有人施展恐怖暗器。
嘭嘭嘭嘭!
數十米的距離,林末前方的地面,霎時間炸開一連串的大坑,恐怖的意勁破土而出,濺起無數土塊,
最終匯成一條線,猶如一條土龍出淵般,飛速朝遠處蔓延,沖向林末目光所至的方位。
迅猛的勁風猶如紛飛的刀子般,直吹向外十數丈,好似狂風過境,整片山林的無數樹木,直接為之破碎。
就在這時,兩道透明人影忽然出現,手牽手,同時向前抬手。
音波如雷,瞬然炸響。
將先前的詭異音聲驅散。
灼熱的氣浪不斷往外擴散,抵消,最后壓得周遭樹木斷裂折伏。
「不愧是鼎鼎大名的靈臺魔佛,這般實力,果然讓人心悸害怕啊。」虛幻的人影緩緩凝實,露出一道穿著黑布衫,手臂上穿插有白色鎖鏈的男子。
男子頭發朝天沖,發質呈暗紅色,額頭上居然還有一只眼睛,正四處打量。
「是的,這般實力,果真不凡,好害怕啊,這怎么辦。」
另一邊,則出現一渾身干癟的男子,其臉上蒙了一層黑布,好像羞于見人,整個人好似風一吹便能刮倒,捂著嘴哈哈笑道。
兩人此時手牽著手,身上彌漫有一股奇異的能量波動。
「先行介紹一番,我倆為異化盟之人,我名槐生,他名陽陵,
此番聽聞魔佛你有一身驚世駭俗的異化武道,特來此納魔佛入盟,畢竟啊,我等人,向天爭命,最需守望互助。」
手臂有白色鎖鏈的男子慢條斯理地說道,目光灼灼,三只眼睛一齊看著林末。
「異化盟……有趣,這個關頭,你們居然敢找我合作?」林末笑了。
在益州,得益于黃應學說的興起,新法真正開始流行,異化武道也走入大眾視野。
但終究時間太過短暫,即使新法速成,也就底蘊頗淺。
如今那最為強盛的道興黨,能否與益州五門之一相比,也猶未可知,至于更為孱弱的異化盟,更不用說。
憑什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與他接觸?
「莫非王將武道大成,欲與天下之人試比高?」林末雙眼微瞇,看著兩人,問道。
異化盟最高首領,便是為人稱作八方云動的王將。
「魔佛若是擔憂我等實力問題,這卻是多慮了。」槐生笑了笑,神情滿是自信。
「王將首領雖實力未曾突破,但我異化盟,卻不止這一位高手,總體不說能與那號稱寺居萬佛的爛陀寺相比,卻也不是輕易能為欺侮的,
魔佛只要入我盟中,必然再不虞安危問題。」
「是的,以魔佛的才情,盟內必然會派神將級的人物前來接引,自然一切平安,一切無事。」身旁的干癟男子長聲道。
「神將?」林末來了興趣,這個稱呼他可沒聽過,就連王福也不知。
「沒錯,就是神將。」見林末動容,槐生笑意更濃,「我異化盟神將出手,即使是那些大圣層次的武豪也無可奈何,
如今魔佛動手殺了張秀至等人,無論是否有理,實際也與益州武林再無轉圜余地,如此不如加入我等異化盟,或能潛龍出淵,畢竟,我們本就是一類人啊。」
「與益州武林再無轉圜余地,怎么,難道你們異化盟就不屬于益州武林?」林末心頭微動,意有所指。
「呵呵。」兩人沒有答話,只是相視一笑,笑容怪異,帶著嘲諷的意味。
「那需要我做什么?」林末也不動怒,再問道。
「如今據我等所得消息,小萬佛寺殺生僧已接朝廷調令,親自入萬骨林,調查此事,此時第十五重地獄,也有專人包圍警戒,大有設天羅地網之意,
不過魔佛無需擔心,只用靜靜等待便可,
屆時,自有我異化盟神將出手,助魔佛逃離此處。」槐生輕聲道。
「當然,真要說需做之事,也有,那就是你最好多搜刮一些資源寶物,待逃離之后,以其作請托神將出手的代價,
畢竟那等人物,即使與我等有淵緣,卻也不是隨隨便便都能出手的。」一旁的陽陵補充道。
「那等人物說哪等人物,真能替我消弭此次風波?」林末笑道。
「神將神將,之所以稱之為神,那便是凡人不可敵,我等知曉魔佛你一身功力驚世駭俗,但真與神將相比,卻也差之甚遠,更何況……」槐生頓了頓,臉上再次露出陰陽怪氣的笑容:
「更何況魔佛現在,也沒有其他道路可選了,生死之間,唯一道可走,此番境地,
如若還瞻前顧后,豈不是可笑?」
林末目露沉思,好似在考慮。
槐生見狀,擺動著手上的白色鎖鏈,心中卻也沒有失望。
對于這等人物,如若簡單便能以言語打動,那才是怪事。
如今只要種下一顆刺,隨著時間過去,慢慢等待期發酵成長,便算成功了。
「魔佛無需現在給我們答案,這樣吧,據我等暗子傳信,那位殺生僧好似在等待什么,因此我們還有時間,
如此,再會。」
他臉上笑容不斷,牽著一旁的干癟男子,兩人一齊微微鞠了一躬,輕笑道。
身形開始逐漸化為半透明狀,慢慢消失。
「你們為何要這么幫我?」林末突然問。
「為何?」
「因為啊,我們是一類人,作為同伴,自然當無償互助了。」
身形徹底消失,尖銳的笑聲與槐生的聲音,一同飄散在空氣中。
很快,風聲吹過,將所有吹散。
一切,再度陷入沉寂,一時間,只有轟隆作響的焚丘山噴發聲音,與風聲交織。
「同伴,無償互助……」林末靜靜站在原地思考著。
「那么多謝了。」他輕輕嘆息一聲,臉上露出一抹復雜之色。
下一刻。
沙沙沙。
風聲漸漸隱匿,焚丘山轟隆的噴發聲,也被壓下,一時間,山林間出現一種奇異的特殊聲音。
這種聲音,就像是有無數蟲豸在白紙上瘋狂爬動,單論響度,其實很是細微,但無數細微之聲匯聚一起,卻給人大音希聲之感。
讓人忍不住悚然,忍不住戰栗,忍不住感到恐怖。
啊!!啊!!
幾乎是瞬間,沙沙聲里,冒出兩聲慘叫,叫聲持續時間極短,幾乎嘎然而止,便為奇異的聲響壓下。
如同幻覺一般。
就在原處,兩道人影緩緩浮現。
赫然是之前的槐生與陽陵!
兩人此時在地上拼命打著滾,全身上下,出現不同程度的血洞。
其中槐生手臂上的白鎖直接腐朽,露出干癟枯瘦的怪異手臂,而陽淵那面罩也脫落,
面罩下是一張如昆蟲口器般的血口。
此時,兩人身上的血洞內,有無數肉芽般的小蟲,爭先恐后地從中鉆出,
仔細瞧,居然有些像種子在發芽……
而在兩人眼里,整個人如變了方位,仿若置身于一片荒蕪的草原中,
灰暗的天空,什么也沒有,不……有,有無數黑影朝他們襲來。
那些黑影由大量的黑色蟲豸組成,不斷翻滾,不斷攀爬,使得黑影都在扭曲變形,
速度卻像瞬移一般,一下撲倒他們,啃噬他們!
「你……你……林君末!你怎么敢……!」槐生面目猙獰,兩行血淚流下,枯瘦的手臂,此時在蠕動,不過又轉瞬凝滯。
為淡紅色的肉芽占據。
他死死地朝林末方向看去,還想要說什么。
他完全想不到林末會突然朝他們下手!完全想不通,這種時候,其還敢招惹一方強敵!
「你不是說,我們是一類人,是同伴嗎?」林末面色平淡,「同伴之間,無償互助,如今不過讓你們助我修行罷了。」
「道……道化……怎么可能這么……」槐生表情盡是難以置信,兩只手不斷按著自己的身子,卻只見不斷有血肉掉落。
他哪里還不知道他們這是道化了……修煉新法之人,道化更為恐怖……
只是,只是他們明明已經
離去了,而且林末根本沒有動手啊!
「無知,才是弱者真正的局限。」林末搖頭。
很快,無數蟲豸之聲停滯。
兩人也再沒了聲音,兩株奇異如蘋果樹的一人高粉色小樹出現。
林末手微微一伸,樹干上頓時飛射出兩顆如李子般的粉色果實。
這是兩人一身的積累。
果實掉落,粉色小樹也飛速化為黑灰,風一吹,消散開來。
「異化盟,神將……有點意思,果然貓貓狗狗都冒出來了……,那就讓我瞧瞧,有你們是否與我想的一樣吧。」
林末隨手將兩個果子丟入嘴中。
「果然還是這種法子,更容易消化……」
他臉上露出笑容,最后一道法紋,居然又進步了將近十分之一。
不過這一笑,臉上再度出現了紫青色的符號。
林末并不在意,這種程度的道化,以他的體質,用不了就會自發恢復。
當然,也有壞處,道化后的模樣,不管怎樣,都有損形象,這一點,卻是不可避免。
萬骨林前,一處類似棧點的小鎮。
鎮子旁,有一片山丘,種滿松樹林,山勢往內,直入萬骨林,使得青山幽幽,清冷刺骨。
一處滿是參天大樹的林間,密葉累疊,毫無通透,使得視野昏暗。
一個黑臉僧人,走在林間,忽然在一處停下腳步,行了一禮,視線落在遠處。
那崎嶇不平的山道上,枝葉翁動,隱隱活物移動。
「清燈師祖,黑德拜見!」黑臉僧人沉聲道。
聲音如雷貫耳,直接驚起無數飛鳥。
那前方枝葉間,那移動的活物也露出身形,居然是一條彩紋大蟒。
「師祖?自義凈脫落爛陀寺,自立小萬佛寺后,我等便已無瓜葛,何來師祖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