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胭粉香味混著血腥氣,形成一股怪異的香氛。
白元海大口大口吐著血,肌肉,皮膚,乃至任一處肌體,齊齊緊繃,不敢松懈,
雙腳則深深刺在青石磚下,穩住身形,努力地不撞到身后那溫熱的嬌軀。
滴答滴答。
淡黑色的血水不斷從胸口血洞中噴涌。
太快了,太快了……對方出手到收手,他居然半點反應不過來?
而僅僅一掌,僅僅一擊,他便直接失去反抗能力,乃至于自身元神,法力,都齊齊被封鎖……
這樣的力量……
白元海無法想象對方究竟是什么樣的實力……
冰冷的恐懼,以及無力感,如海潮般自身體各處涌出,將他淹沒。
但想起身后之人,他又完全不肯放棄,心中暗自拼命勾引元神,催使法力,試圖恢復狀態。
一只白皙粗大的手掌,輕輕觸碰他的下頜。
林末緩緩將其臉龐抬起,低頭看著滿臉猙獰,眼神卻無比堅毅的白元海。
“看來我說的沒錯,你并沒有守護一切的資格。”
“不!”白元海咳嗽了幾聲,又吐出一口血,但卻死死地看著林末。
對方面色依舊平靜,冷漠,好似方才殘暴出手的并不是他。
其好似也早已料到,他不會有半點反抗能力。
是的對方能輕而易舉將他秒殺擊倒,卻故意留自己一命不死,若不是另有目的,那就是惡趣味想戲弄他。
不過……
“每個人……都有遇到拼盡一切……都想要堅守之人,之事……或許不是所有人都有,都有這個能力…”
白元海低沉道,聲音因傷勢,變得斷斷續續,甚至模糊不清,身子更是不斷顫抖,但語氣卻十分堅定。
“但每個人……卻都有這個資格……為心愛之人,之物,付出一切的……資格……”他用余光,無限眷戀地看了身后呆住的女孩一眼。
肘部輕輕碰了碰對方身子,一枚細小的,帶有傳送之能的印記留在其身上。
隨后無比艱難地說道。
林末看著眼前之人,對方貴為洞冥層次高修,若不受界域壓制,相當于三覺境大佬大圣,
而即使受界域壓制,也是五朝巔峰,接近半步三覺的大高手
但卻為了一不同天地,認識甚至不會超過一年的女子,甘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你們是錯誤的開始,你其實明白。”林末輕聲道,“就算今日不遇到我,若是遇到你們千羽界的道祖,仙尊,你該如何反抗?”
“你不明白的……我不后悔沒逃走,也不后悔來到這方化外之地,正因為這些短短一年時間,我的世界才有了意義……”
白元海喃喃道。
林末沉默。
忽然間,那燕子薰身上,爆發出一陣白光,身形開始模糊。
只是白光不過浮現一瞬,一只只黑色小蟲便悄然出現。
不多時,白光徹底湮滅。
白元海一愣,頓時目眥欲裂,他費勁心力想要拖延時間,想要將其送走,結果最后關頭,神空符居然失效了?!
只是怎么會失效?不該啊!那是道祖親手刻纂的符紙,為什么會失效?!
此時后者也反應過來,直接沖了出來,擋在林末與白元海之間。
“要殺小白,你先殺了我!”
她一臉驚懼,但眼神卻無比堅定,雙手張開,將白元海擋在身后。
“薰子小姐!這里由我處理,你趕快離開!”白元海頓時急了。
他已經無比確信眼前之人性情殘忍暴虐,這類人,絕不會因為對手是弱小女子而手下留情。
之前的試探便是證據!
林末完全沒想到,方才兩人說的已經夠清楚了,這個女孩,居然也上頭般,不畏生死地攔過來。
“也許是一時沖動,但你們兩人,確實讓我有些驚訝了。”他沒有立刻動手,而是有些感慨地看向兩人。
“你殺了我吧,我只求你放過薰小姐,他什么也不知道,作為感謝,你想知道的,我不會隱瞞。”白元海冷靜下來,沉聲道。
“我什么時候說過要殺了你?”林末笑道。
經過他實驗,用活人培養六道化身,效果遠比尸體好。
最直接的表現便是阿薩克與妖齒,不僅實力恢復得極快,更能保留神智,戰斗本能,一身戰力幾乎沒有衰減。
相當于加強版咒印。
“你當真不殺我?”白元海一愣。
“我不僅不殺你,更會給你力量,你或許能憑借其,保護想要堅守之人。”
林末笑了笑。
白元海微微皺眉,看著林末的笑容,無來由有些身體發冷。
一個人剛剛把你殺得半死,結果忽然笑著對你說,不僅不殺你,還會幫你,這是個什么事?
一時即使是他,也有些摸不著什么情況。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換個地方吧。”林末看了眼遠處,那里有道氣息不斷在接近。
“看著我的眼睛。”他回過頭,看著白元海。
“?”后者一愣,下意識抬頭。
那不斷旋轉的勾玉瞳孔,旋轉速度越來越快,最后凝結成一輪繁雜的風車狀。
其似乎蘊含某種大道隱秘,讓人下意識想要心神沉入其中。
下一刻,白元海只感覺自己飛了起來,身子越來越輕,周遭的一切都在迅速模糊,發花。
他張開嘴,想要說什么,視野緩緩暗了下來。
“走,把這些人也帶上。”林末朝燕子薰等人使了個眼神,朝幽水童子說道。
他自然沒有欺騙對方,將其煉制成化身后,不算害他性命,甚至還會強化其實力
而帶上燕氏一族,也算保全對方。
正好,他也想看看,除了仇恨外,另一種情緒,是否也能快速使人強大。
四爪蛟龍形藍金質的印符在桌上黑崗巖石臺上靜置,其閃爍著微微的藍光,上方龍刻幾欲躍然而下。
一中無一物的寬闊大殿內,穹頂八馬水晶隆燈散發著熠熠的光輝。
燦爛的光線中,兩個身材高大之人,并肩而立,站于桌前,平靜看著桌上的龍形印符。
印符不斷閃爍著藍光,如為活物,甚至還在聚攏周遭天地元氣。
“這便是號稱在益州境內,能號令三軍,封敕八方,所過之處,無有不從的益州龍符?”左側男子好奇道:
“相傳一州氣運十斗,其占據之三,算是真正的寶物,你確定要將其交出去?”
“我還有其他選擇嗎?”身旁之人很是隨意道,目光甚至未曾在那印符上停留一刻。
男子沉默一下,隨即抬起頭哈哈大笑,直接伸手,朝石臺上令牌抓去。
在指尖與印符接觸的一瞬,噼里啪啦的聲響便響起,他整個手掌,猶如蠟燭般,不斷消融。
但其好似根本不在意,甚至連動作都未遲緩一分,一把將印符抓在手中。
“好好好!這寶物果然不凡,幾乎能與界域壓制相勾連,真是不錯!不過即使這樣。
要是再不聽話,信不信老子一樣錘爛你!哈哈哈!”
男子一把將手中的印符重新丟在黑崗石臺上,殘缺一半的手掌放在身后的長錘上,哈哈大笑。
其身后錘子頂部兩端極長,中間則微狹,很是怪異。
只剩一半的手掌,在與錘子相碰時,便在飛速愈合。
不過數息時間,便恢復原樣。
“影提啊,你放心,這絕對是如今最好的選擇,請你相信我,”
男子抬起頭,身上著一通體金色的無縫金甲,遮掩面目的黃金面罩上,有著密密麻麻的鱗羽紋路。
赫然是此前沉寂已久的九戰金鬼屠方!
他看著眼前之人,裝模作樣地搖著頭,輕聲嘆息,“我們一起修過仙道,一齊拜過仙尊,老……我怎么會害你呢?”
“怎么會害我?”身旁之人平靜反問,“這么說,你的意思是天狼軍太史浩,無相門的小家伙,是自己進去的?
阿薩克等人,也是自行隱藏于金鷹山脈,
甚至無面設計封困周澄明,隨后暴露行蹤于益平,也是一個意外?”
他說著搖搖頭,“仙尊答應過我,這邊全權由我負責,但你卻反悔了,一直在暗中壞我的事。”
他說著終于抬起頭,看向那桌上的印符,眼中滿是復雜之色。
而縮在陰影中的面孔,也漸漸顯露于燦爛的光線之中。
那是一張平平無奇的臉,但就是這張臉,在遼闊益州大地,在這武運昌隆之所,卻是真正權勢層面上的第一人。
他是州牧‘陳天夕’。
他視線從印符上收回,目光落在身旁之人身上,滿是譏笑。
如若不是對方一直搞得那么多事,即使那蜀侯上躥下跳,也絕動搖不了他的根基。
結果其如今來這,居然是說為‘他’好?
“影提暗王,你不要生氣,老子……我這樣做,是受了道祖指示,這次應該是最好的時候了,你需要動起來了,
……而且決不能像上次一樣,中道崩殂。”
‘陳天夕’自然他說的是什么意思。
沉默了下,臉上露出符嫵媚的神色。
“你不用拿道祖壓我,我知道怎么做。”
“所以你還要將龍符交上去,然后前往望京?”
屠方皺起眉頭,只覺氣不打一出來,“你完全沒必要啊,只需你到時候將那蜀侯搞死,州牧殺蜀侯事件一出,天下必然大亂,
我等目的也就達到了,你何須……還損失一塊龍符?”
“何須?本官作為一州州牧,兼州中周勝全軍總指揮,深受皇恩浩蕩,
今日望京齊光皇帝,連下十二道金符讓本官回京敘職,這不是應有之意?”‘陳天夕’搖頭,面露復雜神情。
那是一股子遲疑,忐忑,但深處又有著釋然,與期待,
“而且回京……這……也是‘他’想要的,他要的,我也要給他。”
‘他’喃喃自語,聲音忽然變得極低。
“你當真轉生出了問題,被同化了?要真出現問題,就讓老子捶死你,免得妨礙大事!”屠方頓時怒了,沉聲道。
“呵呵。”‘陳天夕’笑了起來,“我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你,而且,你不是我的對手。”
屠方一愣,笑了起來,置于金錘上的手,輕輕撫摸著柄首,最后一把將其握住。
但遲疑了兩息,又緩緩松開,悶聲道:
“你那里要是出岔子,道祖仙尊那邊定會問罪于你。”
“別怕,我沒有騙你。”‘陳天夕’輕輕拾起桌上的龍符,后者藍金質的符身,流動著白霧,似乎在歡迎他。
“因為無論如何,你們想要的結果,不會改變。”
他說著,笑了起來,
“而且真正要擔心的不該是我,而是你,屠方……你在重西道那邊的布置,我聽聞已經都沒了,
這才是大事吧?”
“只是一些小老鼠罷了。”屠方金甲面罩中,聲音一滯,隨后若無其事道:
“什么靈臺魔佛,不過是一只小老鼠,也想阻礙大局?老子才將其長輩封鎮,差點錘死,他居然還跳了出來?”
“那林君末,能將阿薩克,妖赤等人解決,實力不簡單,按照推測,其能將太阿山脈占攏,象王他們,應該也出事了。”‘陳天夕’搖頭。
“死了就死了,反正是一群廢物。”屠方面色猙獰,握著金錘的手青筋暴起,
“他以為能改變大勢?可就如你所言,無論如何,結果不會改變!”
“那位,要出結果了嗎?”‘陳天夕’若有所思。
“大日真君他已經快要完成最后的一步了。”屠方淡藍色的眼眸中,閃過一抹羨慕。
“不過不是他,是俞事立東,他應該也快感應到,那人要過來了,死魂一脈,據傳是有這個說法的。”
“冥鴉么,怪不得你要逼我做出決定了。”‘陳天夕’低下頭,將手中印符緊緊相握。
“死魂一脈,最是殘酷,那人一來,吞了俞事立東,應該就能穩住那一步了,
在這化外之地踏出那一步……其應該在那些仙尊道祖眼中,才是這邊真正的關鍵。”屠方忽地輕聲嘆息。
“或許吧。”‘陳天夕’輕聲道。
叮叮叮。
忽地,他袖中,一聲激鳴響起。
他輕吁一口氣,一把將印符放于懷中。
“天使到了,我該去了。”‘他’說罷,直接轉身,朝殿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