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藏繼續漫無目的走在碎葉城的街道上,隨著天色越來越暗,街上的人也越來越少,店鋪紛紛開始打烊,可三藏依然沒有找到棲身之所。
春季的碎葉城夜晚還有些寒意,三藏現在是真的饑寒交迫,同樣餓著肚子的還有那匹馱著他一路從長安走來的白馬。
三藏知道這么下去也不是辦法,這個地方他最好是越快離開越好,他心中已經決定,說什么明天都要西出兩界關離開這個地方。
在碎葉城的街道走了幾圈,三藏發現最后還有一個亮著燈開著門的地方,他將白馬栓在了石柱上,走進了掛著忠烈祠牌匾的大門。
忠烈祠內空空蕩蕩的,三藏直接來到了擺放英烈牌位的大殿,他看到那一排排靈位,下意識的雙手合十口宣佛號。
然而當三藏口中說出‘阿彌陀佛’之后,一股無形的壓力從殿中涌出,竟然讓三藏險些摔倒,那感覺就好像有人從前面推了自己一掌。
三藏不知其中緣由,但對這大殿也心生敬畏,竟然不敢進去。
猶豫了一下,三藏走向了一側空置的偏殿,他在偏殿角落鋪上了草席,而后放下禪杖,直接開始打坐念經。
三藏現在有些餓也有些冷,但是佛門中人尤其是有道高僧對此有一套自己的心理暗示。
一切苦難皆是佛祖的考驗,只要默念佛經,口誦‘阿彌陀佛’,身體的嚴寒酷暑,疲憊饑餓都只是表象。
不過今晚三藏越念越覺得不對勁,好像四周又無數雙眼睛在盯著自己,虛空之中隱約還有許多聲音在喊著“滾出去”這樣的話。
一開始三藏覺得可能是自己心不夠靜,或者誦經時還不夠虔誠,于是他閉著眼睛越發虔誠的默誦經文。
可越是這樣三藏越能感覺到那些不善的目光和聲音。
“難道是我生出了心魔?是因為白天聽到那母子的話,心中對佛祖產生了動搖?”三藏心中一驚,以為自己生出了心魔。
三藏從小便在寺院長大,他的一生都與佛相伴,甚至他認為自己的余生也必將獻給佛,此時心中的動搖,對三藏來說無疑是人生中的重大危機。
然而這一切還僅僅只是開始,不知何時外面開始下起了雨,那風聲夾著雨聲,并沒有掩蓋那些隱約的聲音,甚至那些聲音越來越清晰,三藏能聽到的話也越來越多。
“和尚滾出去,你住著忠烈祠不感謝修建之人,反而去感謝那個從未出現更沒有幫你的佛祖,這里不歡迎你。”
“如今你饑寒交迫,你的佛祖為何不賜你屋舍糧食?”
“這里的一磚一瓦都是縣令大人帶著百姓親手搭建的,這個為你遮風擋雨的地方與佛祖沒有任何關系,你要謝你的佛祖,就不配留在這里。”
無數的聲音出現在三藏耳旁,還有一個個戰死的大唐英靈徘徊在他的四周。
“不,這只是我佛對貧僧的考驗,你們是邪魔,你們都是想亂我心智的邪魔!”三藏忽然睜開眼睛,他豁然起身,義正言辭的對四周說道。
“佛祖不是這里的主人,而我們才是,你不問自來與盜賊何異?”嘈雜的聲音漸漸變成了一個聲音,而這句話讓三藏徹底無言以對。
不管那些突然出現的聲音是不是心魔,但是三藏知道最后這些話他都無法反駁,因為即便佛法也無法扭曲一些事實。
至少忠烈祠不是寺院,主人更不是佛祖或者僧人,這里的主人是那些為大唐戰死的英靈,是大殿中供奉的牌位,如果這些存在不歡迎自己的到來,那便沒有任何理由留在忠烈祠中。
最后三藏失魂落魄的回到街上,他現在不僅是身體疲憊,連精神都好像溺水了一般,牽著白馬他只能在街邊蜷縮了一夜。
這一夜三藏覺得特別漫長,短短一夜甚至比他從長安走到碎葉城還遠,等到碎葉城的城門打開后,他第一時間離開了碎葉城,牽著白馬向兩界山走去。
到了野外,三藏的白馬終于吃了一些野草,而三藏也總算找到了一些野果充饑。
看著朝陽升起,三藏不禁看向西方,眼神又漸漸的變得堅定起來。
“此去西天取經定然困難重重,若我連這點定力都沒有,又如何能走完這十萬八千里?此番考驗不僅不能動搖我,反而會更堅定我西天取經的決心。”到底不愧是金蟬子轉世,這么快三藏便重拾心境,甚至在意志上更加堅定。
三藏要西行,兩界山是必經之地,在半日之后,他也終于來到了兩界山下,遠遠的就看到了旌旗飄揚,雄偉險峻的兩界關。
因為突厥大軍來犯,兩界關早已緊閉關門,關樓上大軍戒備森嚴,關樓東側更有上百座大帳連綿于山間。
如今兩界山足足有超過三千人的唐軍,若是有修行之人到此,甚至能看到巨大而濃烈的精氣如同烽火狼煙一般從兩界山直沖云霄。
這精氣狼煙便是所謂的軍隊氣勢,也是足以令妖邪退避,讓神通法術威力大減的奇異力量。
“哪里來的和尚?如今突厥大舉來犯,這里已經是軍事禁地,還不速速離開。”三藏還沒靠近兩界關,就已經被大唐士兵給攔住了。
“貧僧乃是奉大唐皇帝陛下旨意,前往西方天竺國大雷音寺求取真經的,還請打開關門放貧僧西行。”三藏一臉笑意的解釋道,他覺得這里還是大唐境內,搬出李世民的旨意,自己肯定能輕松出關的。
然而在這里又一次讓三藏大失所望了,只見那唐軍士兵一板一眼的說道:“不行,如今兩國交戰,沒有我家將軍的命令,誰也不能離開。”
“我有陛下通關文牒,難道這也不行?”三藏有些急了,連忙從懷中掏出通關文牒。
“自然不行,若為你打開關門,突厥乘機來攻而導致兩界關失收怎么辦?不能因為你一人而至碎葉城乃至整個安西都護府數十萬軍民生死于不顧吧?”唐軍士兵依舊義正言辭的說道,還一連問了三藏兩句。
三藏不禁心中長嘆,他感覺自己自從到了碎葉縣就沒有順過,不過努力讓自己平靜后,他繼續對士兵問道:“不知守衛兩界關的將軍是何人?煩請通傳,貧僧想拜見將軍。”
“你等著。”士兵猶豫了一下,一想到這和尚是皇帝派的,還是前去通傳了。
其實早在三藏來到兩界關前一個時辰,就有人先他一步來到了兩界山,并且將他到碎葉城后一直到離開期間發生的事情全部匯報給了沈行知。
當三藏被士兵帶上兩界關時,他發現自己并沒有被帶到關樓上,而是出現在關樓下的一處空地上。
在三藏的不遠處,是一個身穿將軍鎧甲的年輕人,而在年輕將軍的不遠處,兩界關的基石中還伸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很顯然沈行知已經在等著三藏了,并且他將與三藏見面的地方選在了鎮壓猴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