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肉不膻有點酸!
平日就好這么一口的朱棣,有點不開心。
同樣的,朱瞻基也有些不開心。
奶奶的愛是無邊的,由此延伸下來,就會變成奶奶永遠都覺得你是沒有吃飽的。
嘴里因為塞滿了菜,朱瞻基小小的臉頰變得肉嘟嘟的。而徐氏手上的筷子卻還是沒有停下來,一根被烤的金黃的羊排,又被放進朱瞻基的碗里面。
朱棣輕咳一聲,板著臉直接伸手將這根羊排拿起來:“點點大的小孩,哪能吃得下這般多的東西……”
嘀咕著說完話,朱棣好似撒氣一般,囫圇一下就將羊肉從骨頭上,整個的啃了下來。
徐氏自然是沒有好臉色,那羊排是給她寶貝孫兒的!
只不過瞧著朱瞻基,正在仰著頭直著脖子,似乎很是艱難的,想要將嘴里的食物咽進肚子里。
大概是真的吃飽了。
徐氏想了一下,有些不舍得擺擺手,隨意道:“少吃些也好,總是要留些余地的。基兒今晚就不要回去了,讓人去通報一聲,就說今晚留宿宮中了。”
這話是對朱棣說的,說的不容置疑。然后她又露出慈祥的笑容,對朱瞻基說:“基兒慢慢吃,祖母這就讓人吩咐下去,晚上再多做些,咱們家的孩子總不能缺了一口吃的!”
這話說的也是不容置疑。
朱瞻基偷偷的看了爺爺一眼,朱棣自然是感受到了目光,卻悄悄的躲過徐氏的眼神,向朱瞻基投去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不過,朱棣總算還是將話題岔開:“讓你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徐氏點頭:“您交代的事情,早早的都辦好了。”
朱棣面露輕松:“總不能讓下面的人一直等著。”
徐氏頷首,招招手便有宮女過來,收拾面前這一桌狼藉。
朱棣拍拍手,一把將朱瞻基抱起,那豪邁的聲音就在他耳邊響起:“走!爺爺帶你看看咱們家的文臣武將!”
朱瞻基心中疑惑,這時候朝廷里的大臣們,都在皇宮外面各部衙門里辦公,將軍們也都領著兵肅清余孽。
這段時間,大家都很忙,哪里來的文臣武將讓他看的?
等從前面吃飯的地方繞到后面,朱瞻基就看著三個架子已經擺在了正中。
架子上很是細心的放了三塊不同顏色的絹布。
紫、紅、綠。
太監宮女們早就被交代,今日不得進到這里來。
朱棣就一手抱著朱瞻基,一手提著把椅子,擺在這三個架子前面,隨后便抱著朱瞻基安安穩穩的坐在了椅子上。
“王爺……”徐氏端著茶盤,從一旁走過來。
擺好,然后又從寢宮里面搬出一個臺子,放在了朱棣的面前。
被朱棣抱在懷里的朱瞻基,看的是清清楚楚。
那臺子上面,是一張張的紙條,紙條上面則是一個個的人名。
丘福、朱能、張玉、徐增壽……
一個個人名清晰可見,朱瞻基視線緩緩移動。
最后定格在一個人名上面。
姚廣孝!
看到這里,朱瞻基已然明白,今日朱棣是要做什么了。
四年靖難。
四年戰亂。
不單單是建文一系的人累了,燕王一系的文武官員,也都已經人困馬乏了。
明日,就是朱棣登基稱帝的日子了。
這個時候,那些追隨他們家靖難的人,就都是功臣!
有功之臣,必然是要有所封賞的。
大家都是將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跟著他們家靖難的。
現在朱棣要成為皇帝的,他們這些有功之臣,也到了分果果的時候了。
然后又不能每個人都是一樣的。
你的功勞大,我的也不一定比你小!
盡管沒有人敢當著朱棣的面說出來,但這其中卻必須要有權衡。
“丘福是干將!”朱棣的聲音緩緩響起,伸手將屬于丘福的紙條拿起:“北平就是他們幾個帶兵奪下來的。這份功勞,不得不記!”
徐氏在一旁附聲:“真定、白溝河、夾河、滄州、靈璧都有他……”
朱棣感激的看了徐氏一眼,沉聲道:“若無他擊退那盛庸,將那江面上的戰船奪來,咱們家只怕是要游過來了。”
“首功之臣?”徐氏問了一聲。
“首功之臣!”
朱棣定聲又說了一遍:“當封公!”
然后朱瞻基就感覺到,朱棣拍了拍他的后背,屬于丘福的紙條遞到面前:“瞻基,將丘福貼在紫色架子上!”
朱瞻基心中微動,只是這么片刻,就已經決定了一個人的前程。
公!
那可是公爵啊!
曾經,朱瞻基一直認為,這些都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現在拿到屬于丘福的紙條,心中卻是微微一動。
這就是絕對的權利,帶來的絕對的地位!
皇帝一言而決!
踮著腳,朱瞻基將丘福的名字,高高的貼在紫色架子上。
朱瞻基剛一貼完,朱棣已經和徐氏定下了后面一人的爵位。
徐忠,侯。
鄭亨,侯。
郭亮,侯。
孫巖,伯。
劉才,伯。
一個個人的名字被朱棣念起,他們每個人的戰功都被朱棣牢牢的記在心里。
其中有很多人沒有堅持到現在,在靖難之中戰歿,但功績卻被后人繼承了下來。
徐氏眼眶逐漸紅了起來,在靖難之中,她娘家身為開國功臣之后,避無可避的面臨著站隊。兩個弟弟,分屬兩方。而如今,只留下一人……
“增壽……”朱棣將徐增壽的名字捏在手中,沉默了起來。
徐氏紅著眼小聲的說:“增壽未曾領兵,功績不顯,不可論功!”
這是將要徐增壽的功勞給抹掉的意思。
朱棣搖了搖頭,拒絕道:“不可不封!不論他是不是你弟弟,那份功勞卻是實實在在的。我不曾寒了其他人的心,也不能讓增壽白白的歿了。更不能讓你……讓你受半分委屈!”
“王爺……”徐氏動容,這時候卻是管不了自家孫兒還在一旁,淚水便是貼著臉頰落了下來。
朱瞻基默默的離開朱棣的懷抱,走到徐氏的面前,抬著手將徐氏臉上的淚水擦去。
徐氏雙眼更紅了些,哭笑著臉將朱瞻基緊緊抱住。
這時候朱棣也已經站起身:“增壽的功績,是為了咱們家,他不在了,他后人還在,這份功績無論怎樣,都是要加給他的,也是為了他那些子女!”
“輝祖有罪過,卻是丈人的嫡子。他身上的爵位必須要削了,但中山王這一脈,卻不能就此沒了。等輝祖……到時候,還是要他們家續上這一脈的!”
朱棣斷斷續續的說著。
徐氏卻已經徹底忍不住了,臉上的淚水更多,低呼:“王爺!”
朱棣這是給了徐家一份承諾。
中山王后人,不會斷了傳承。徐輝祖有罪,所以必須要承擔這份罪責。但等他死后,中山王的傳承,還是要接著傳下去的。
而因為靖難身死的徐增壽一脈,只要朱棣他們家在,只怕是也會榮寵不斷。
這份恩寵,整個大明朝都找不到!
徐氏怎能不動容。
朱棣卻好似不覺,淡淡的說:“咱們家這座天下很小,我朱家子孫當要拓疆萬里,為后世子孫百姓打下一座大大的江山社稷!”
“咱們大明朝也很大!就算是出個一門兩公,也容得下來!”
一門兩公!
朱棣已經是將那份承諾,說的明明白白了。
徐氏氣血一滯,將朱瞻基抱得更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