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
朱瞻基心中不由警覺,兩耳仔細分辨著。
他的四支已經在蓄力,只等最后一刻爆發反擊。
耳邊的摩挲聲,已經是越來越近。
女人身上特有的香氣,鉆進了朱瞻基的鼻子里。
人撞進了朱瞻基的懷里,他的一只手臂被輕輕的抱住。
讓朱瞻基不由的渾身一震。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一直戒備著的朱瞻基,差點就當場揮出蓄力多時的拳頭。
岑可的聲音湊在朱瞻基的耳邊,一襲熱氣吹過,帶著嬌嫩羞澀的聲音,鉆入到朱瞻基的耳中。
“公子,婢子怕……”
熱流,像是貓抓心一般,在朱瞻基的耳蝸里回蕩著。
而岑可整個身子,也已經是緊緊的貼著他。
蜷縮在一起,像是保守驚嚇的貓咪一般,在黑夜之中尋求著一絲安慰。
有低低的哭泣聲響起,鉆進到朱瞻基的耳中。
他的手臂上,也漸漸的濕了。
“婢子一閉眼……”
“就看到父親,就能看到母親……”
“閉著眼,就看到那些人在追婢子……”
男人。
尤其是一個成熟的男人。
會在最關鍵的時刻,自動過濾掉大多數的信息。
感受著岑可此時的行為。
成熟的朱瞻基腦海中,只劃過一個念頭。
她是要滴水之恩,涌泉相報?
既然這個女人要做知恩圖鮑之事,一個成熟的男人,又如何能拒之門外?
朱瞻基覺得自己應當要善解人意。
黑暗中。
有人動手了。
朱瞻基的手,碰到了岑可那條繞過肩頸,勒緊細腰的綢帶。
質感不似綢帶,有些硬。
“公子……”
“讓婢子來……”
岑可的聲音,有些顫抖。
此時的朱瞻基,從善如流。
少頃。
黑暗之中的兩人坦然相對。
做起了傳道受業的學術交流。
窗臺外。
盡管已經到了秋日。
背靠竹林地的平望驛里,還是有不少的蚊蟲橫行。
困頓不已的于謙,兩只眼都快要流出淚了。
朱秀和孫安兩人,也已經挺著一副黑眼圈,兩眼一片血絲。
“是不是我們想錯了?”孫安實在是困得不行,不由的出聲詢問。
于謙強打精神,掐了掐自己的手背,咬著牙低聲道:“太孫安危要緊!”
這是打算徹夜守候在此了。
朱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靠在墻上:“依我說……”
“嗯嗯……恩……啊……”
“哼哼哼……夯夯夯……”
“噗呲噗呲……”
“淙淙……”
“恩啊……”
就在朱秀準備提議,眾人去平望驛門房睡覺的時候。
頭頂上的窗戶里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聲音。
幾人頓時精神一震。
朱秀和于謙兩人,當場就要站起身來,破窗而入。
孫安趕忙拉住兩人,一臉的異樣。
“現在進去,你兩就準備去南疆軍中吧!”孫安低聲勸說了一句。
已經半起了身子,卻猛然反應過來的于謙、朱秀兩人,不由的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之中看出了一絲詫異。
該死!
竟然真的有這么惡俗的橋段!
誰也沒有想到,竟然活生生的就讓他們撞見了,這種只存在于話本上的以身相許的事情,真的會出現在他們身邊。
一旁的錦衣衛,臉色也有些古怪。
向來嚴肅冷漠的錦衣衛,竟然在這個時候小聲開口:“你們沒發現,太孫竟然如此勇武……”
幾人一愣,整齊劃一的豎起耳朵。
窗戶后面的屋子里。
一道道夯實的聲音。
就像是一柄大錘,幾乎是長驅直入。
以前常在徽州地方,見多識廣的孫安,不由點點頭:“太孫真乃吾輩楷模也!”
朱秀和于謙,兩個雛兒,臉上立馬是露出向往的表情。
“如此……我們是不是可以去睡覺了?”
墻角暗影下,也不知道是誰提議了一句。
立馬遭到眾人的強力反對。
“我等忠心護主,豈可半途而廢!”
“歇息事小,太孫安危事大,怎可如此自私!”
“今夜,吾將再現秦瓊、尉遲之故,替太孫驅趕邪祟!”
經驗豐富的錦衣衛,默默的撇撇嘴,剛剛就是他提議去睡覺的。
見著眼前三個少年人,一副假正經的樣子,不由的輕飄飄開口:“平望驛不遠處就是平望鎮,我可是知道那邊有個酒家,是徹夜不歇的……”
三個腦袋,瞬間轉了過來,看向在場唯一的錦衣衛。
“快……”
“要不……”
“我們……”
三人幾乎是同時開口,然后立馬連連搖頭。
“還是去睡覺吧……”
于謙哀嘆了一聲,已經開始小心的挪動著自己的腳步,生怕弄出些動靜,讓屋子里面的人聽到。
翌日清晨。
平望驛外,秋露成霜。
微風,帶著絲絲涼爽,讓人分外的清醒。
寄宿在驛站外面的行商和百姓,早已醒來,用過干糧,正在收拾行囊,準備繼續趕路。
昨夜,在驛站后面的竹林里有不小的動靜響起。
只能留宿在驛站外面的人,都忌憚于招惹上是非,一個個都躲著不敢過去。
早上的時候,驛站里的驛卒,也已經出來解釋了一番。
昨晚后面竹林里,來了一群野豬。
將好些竹子給撞倒,踩碎。
那些動靜,都是竹子被撞倒、踩炸了的聲音,要眾人不要多心多慮。
眾人見并沒有旁的事情,也就一聽了之,想著趕緊離開這平望驛就好了。
而在昨日里,見到那塊能讓人聞風喪膽的牌子的驛卒,見這些人并未深究,也不由的長出了一口氣。
他現在卻是一直提心吊膽。
心中不停的哀嘆著,為何自己好死不死的,就輪到自己昨日值守。
在門口迎接的是他,外面想過去一探究竟的也是他。
倒是其他驛卒,一個個喝得啷當大罪,而驛長也他娘的早早的,就跑去了鎮子上快活。
他現在滿腦子擔心,自己會不會事后被滅口。
平望驛里。
沒有人知道一個小小驛卒的擔心。
朱瞻基還躺在床上,一臉的迷茫。
迷茫之中,又帶著些回味。
放在鼻下的手上,還帶著些血腥味。
誰能想到,那代表著健康的麥芽色,能爆發出那般的……
搖了搖頭,朱瞻基將腦袋里的胡思亂想拋之腦后。
屋子里空蕩蕩的,只留下歡愉過后的狼藉。
在朱瞻基剛剛醒來的時候,岑可便已經熟悉完畢,此時應當是在找驛卒所要廚房的使用權。
按照這個女人的說法,她要親自為公子準備熱粥。
公子?
朱瞻基輕笑了一聲。
又想起昨夜里,做那曲徑通幽,指點迷津的善舉之事。
房門被小心的推開。
走進來一人,并非是岑可,而是兩眼有些無神,接連不斷打著哈氣的于謙,已經昨夜趕往蘇州城的一名錦衣衛。
兩人到了窗前。
于謙皺皺鼻子,對周圍的氣味,有些敏感。
剛剛得返的錦衣衛,愣了愣,然后露出一個表情。
我懂!
“查得如何?”朱瞻基動了一下,順勢將床上的一抹鮮紅蓋住。
那錦衣衛當即開口:“回稟太孫,已經與蘇州府察驗完畢,此女身份確鑿無疑。”
“這么說……沒有問題了?”朱瞻基心中松了一口氣。
他還做不到輕輕地來,輕輕的走,拔啥無情的事情。
走腎也走心。
錦衣衛遲疑了一下。
于謙倒是在一旁開口道:“要不,將她送至應天?”
從一開始的驅趕,到關押,再到現在的送回應天。
于謙對岑可的對待方式,已經是一退再退。
朱瞻基看向一旁的錦衣衛,目露征詢。
眼下,明面上他們只有六個人。
但是在方面三十里內,還有不少的錦衣衛在暗中護衛著。
到了如今,就算朱瞻基自己想要逞英雄,身邊的人也決然不會讓他一意孤行。
那錦衣衛當即開口:“屬下回來是,帶了幾名弟兄,就在后面五里地。”
朱瞻基點點頭,想著岑可是絕對不能帶在身邊,有個女人在,很容易耽誤事。
想著想著,他忽然想到,昨晚自己回來之前,對朱秀的交代。
不由的,朱瞻基的目光有些深沉的看向盯著一副黑眼圈的于謙。
于謙大抵是感受到了朱瞻基眼神下審視的含義,他一縮腦袋:“我睡著了,是被朱秀他們拖到門房那邊的……”
死道友不死貧道。
于謙這個時候,毫無廉恥的,就將朱秀等人給買了個一干二凈。
他可是清楚,宮里頭有一批專門的人,是負責記錄宗室綿延后裔的事情的。
他還年輕,還不想躺平。
朱瞻基哼哼著,也知道于謙大抵是在說謊,他也不戳穿,自己昨夜行事光明磊落,不過是在安撫一位受驚的妙齡少女而已。
順帶著,傳道受業,破除其老舊的封建思想。
“等用過早膳,離開平望驛一段距離,便讓人護送她回京。”朱瞻基下了定論。
那錦衣衛自當領命,轉身而去安排事情。
于謙縮了縮腦袋,訕訕道:“我去給您打水……”
無事獻殷情!
朱瞻基看著加緊雙腿的于謙,不會嫌棄的揮揮手:“滾吧!”
得了應允,于謙趕忙落荒而逃。
就在剛剛,他可是親眼看到,太孫那不善的目光,瞟向了自己身上的某個位置。
他怕再多待一會兒,自己也要被護送回京,去做身體并不多余組織切除。
于謙剛剛從屋子里逃走沒一會兒。
簡單洗漱了一番的朱瞻基,剛喝了一口茶,就看依舊去昨日那一身裝扮的岑可,正滿臉紅撲撲,小心翼翼的端著餐盤走了進來。
那條環繞肩頸的綢帶,今日則是被她整個的纏繞勒在腰上,讓身材顯得十分干練秀氣。
見到朱瞻基已經醒來,正帶著絲絲莫名笑意的看著自己,岑可的臉上不由的露出一抹嬌羞,微微低下頭更加小心的走了進來。
等到岑可將一碗粥,兩樣小菜放在桌子上,這才小聲的說:“公子,剛剛熬好的粥,您嘗嘗。”
一碗被熬得潔白無比,表面積攢著一層米油的白粥,散發著自然的氣息。
兩樣小菜,都是尋常百姓家,就能吃到的,但卻被岑可裝點的頗為精致。
乘熱。
朱瞻基佐著小菜,喝了一口粥,遲疑了一下后開口說:“昨夜,我們找到了你父親……選了個依山傍水的位置……今日路程不遠,要不要……”
岑可臉上隨即浮出一抹悲愴,她默默的點點頭。
墳地,確實是在依山傍水的地方。
周圍的景色,也格外的好看。
如同朱瞻基所說,是個好地方。
從平望驛離開后,眾人繞開驛路,到了岑可父親的新墳前。
自見到面朝流水的新墳,岑可一下子就跌坐了在墳前。
朱瞻基等人,默默的站在一旁。
于謙的目光,不時的看向遠處的林地邊緣。
按照計劃,會有錦衣衛從這里出現,帶著岑可去應天的。
時間緩緩的過去。
緬懷過父親之后,岑可帶著一雙紅透了的眼睛,默默的走到朱瞻基的面前。
遠處的林地邊緣,同樣有一隊人走了過來。
突然多出來的人,讓岑可臉上露出了些許謹慎,她帶著些擔心,又向朱瞻基靠近了一點。
于謙看了眼似乎還在組織虛掩的朱瞻基,心中長嘆一聲。
果然,男人在大多數情況下,只要進入到一個女人體內,就會變成弱智。
他向前一步,輕輕的咳嗽一聲引起岑可的注意,然后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更加平和一些:“岑姑娘,我等此行兇險萬分,這些人會送你去……去應天,帶公子諸事辦完,便會回去。”
岑可臉色一垮,再看向過來的一堆人,她已經明白,這些人就是要護送自己去應天的。
她又默默的向朱瞻基靠近了一步。
皮膚緊致的一雙小手,默默的抓住朱瞻基的衣袖,輕輕的晃了晃。
“公子是嫌棄婢子了嗎?”
“婢子要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公子指出來,婢子一定改的……”
一雙明亮的眼睛里,泛著晶瑩剔透的淚水,在不斷的淤積著,似乎下一刻就要傾瀉而出。
除了剛剛趕過來的一隊錦衣衛,在場的其余人都顯得有些尷尬。
昨晚。
窗戶下的墻角邊,大伙可都是對太孫的勇武甚為佩服。
朱瞻基有些尷尬的將腳底的一根枯草搓成灰,在場幾個人的眼神,讓他覺得自己是個渣男。
“去應天,是穩妥之舉!”朱瞻基最終還是堅定著一開始的想法。
岑可搖搖頭:“婢子已經發過誓,此生服侍在公子身邊。”
這個時候的誓言,不是亂發的。
也不曾向后世。
男女之間,能夠隨意的亂發誓言,且不需要有任何的心理負擔。
半個時辰之后。
重新從平望驛里出來的朱瞻基等人,全都頂著一張無奈的臉。
先前六個人的隊伍,如今變成了七個人。
同樣,也多了一批從平望驛要來的馬。
馬背上,是一名長得分外妖嬈的少年。
眉目清秀,姿態間帶著說不盡的陰柔。
于謙狠狠的瞪了一眼,不久之前信誓旦旦的錦衣衛緹騎。
明明是要給岑可喬裝打扮。
如今雖然是讓隊伍里少了一個女人。
但卻也讓隊伍里,多出了一個兔爺來。
朱瞻基尷尬的咳嗽一聲:“戴個斗笠吧……”
如愿以償,沒有被人護送到應天去的岑可,盡管換上了一身男兒裝,卻掩不住心里的女兒竊喜。
聽著朱瞻基的話,她乖巧的點頭,從那個給自己畫出另一種美麗的人受傷,接過一個斗笠,心里美美的戴在了頭上。
隊伍。
終于是徹底的離開了平望驛。
向著最初的目的而去。
殺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