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余城以北,武承嗣帶領騎兵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急行,臉色十分凝重。
“二哥,我們為何要朝北走,怎么不從西面返回永寧城?”武攸暨一邊騎行,一邊問道。
“既然淵男生已經背叛我們,這次的求援就是個陰謀,西面必有伏兵,東路是樂伯的軍隊,所以我們只能走北面。”
武攸暨點了點頭,道:“咱們先解決了靺褐人,讓他們不能合圍,再掉頭與高麗人決戰!”
武承嗣沉吟不語,雖然他也希望能夠解決靺褐人,但時間上并不允許,這次的對手很厲害,他們絕不會給唐軍解決靺褐人的時間。
正思索間,韓成忽然道:“公爺,您是怎么知道淵男生已經背叛了咱們?”
武承嗣道:“很簡單,如果淵男生沒有背叛我們,一定會讓城內百姓歡迎我們,扶余城被攻打這么久,急需安定民心。然而入城后看不到一個百姓,我立即便起了懷疑。”
“后來我故意說出裴將軍的事,那高麗將領竟然知道裴將軍向鴨綠城進攻。試問如果他們真的一直被樂伯猛攻,又怎么可能知道裴將軍的動向?”
韓成連連點頭:“原來如此,可他們攻城完全就和真的一樣,真不知那些士兵怎么能演的這么像!”
武承嗣搖頭嘆道:“并不是演的,這個計劃恐怕只有雙方高級將領知道,底層士兵并不知情。”
武攸暨愕然道:“這么說,他們為了讓我們上當,故意讓自己的士兵互相殘殺?”
武承嗣點了點頭,表情凝重,敵人肯下這么大的代價,那么擊敗他們的決心可想而知。
他們一定是想全殲他們這支人馬,活捉自己,然后和朝廷談判。
大軍又奔出五六里,前方忽然出現一條洶涌的河流,河流之上有座浮橋。
黑齒常之大喜道:“大將軍,只要咱們渡過河,燒了浮橋,就不用擔心后面的高麗人了!”
韓成忙道:“燒了浮橋,我們怎么回去呢?士兵們身上只有兩天的干糧,重建浮橋可要上十天時間。”
武承嗣揮手道:“先過了浮橋再討論。”一揮手,大軍向浮橋急奔而行。
唐軍剛過半數,河對岸的小道上忽然奔出一支軍馬,每個人腦袋上都結了辮子,正是靺褐人的軍隊。
打前鋒的黑齒常之嘿了一聲,叫道:“他奶奶的,這幫蠻夷竟然還知道半渡而擊。”帶著過河的一萬騎兵向靺褐人沖去。
武承嗣手下騎兵中,共分三個檔次,第三檔是去年剛從步兵轉為騎兵的幾千人,他們訓練不到半年,戰力最差。
第二檔是俘虜的高麗騎兵和契丹騎兵,實力次之,第一檔是原左武衛騎兵,戰力最強。
黑齒常之所率領的這一萬騎兵,正是第一檔騎兵,這些騎兵不僅經驗豐富、技巧嫻熟,而且接連打下勝仗,每人手上沾了不少鮮血,兵鋒銳猛,殺氣四溢。
再加上黑齒常之這個猛將統領,靺褐人哪里頂得住唐軍沖鋒?直接被沖散了陣型,逼退了一段距離。
黑齒常之的一頓猛攻,為后面的唐軍騎兵擠出了空間。
不久,武承嗣帶領剩下的一萬騎兵成功登岸,先燒斷了浮橋,隨后與靺褐人廝殺在一處。
武承嗣使的是一桿龍首陌刀,看起來像斬馬刀,但前方刀刃比一般的斬馬刀要細,雖然細,卻十分沉重。
這柄刀是特制,銳利無比,與靺褐人的鐵錘、鐵棒交擊時,往往能砍斷他們的兵器。
他身邊有親衛軍貼身保護,往往只留最前面一個敵人給他,還有韓成在一旁照應,雖身處亂軍之中,卻安如泰山。
與靺褐人交戰一刻鐘后,河對岸煙塵四起,樂伯和淵男生率領的三萬高麗騎兵終于到了。
樂伯望著斷掉的浮橋,望著對岸廝殺在一起的唐軍和靺褐人,目光中的光芒消失,有些疲憊的擺手道:“撤退吧……我們輸了……”
淵男生皺眉道:“樂將軍,我們可以去附近征調小船,一樣可以越過粟莫河,怎能輕言放棄?”
樂伯搖頭道:“等我軍過了河,唐軍早已解決了靺褐人,沒了合圍的優勢,又少了靺褐人相助,我軍勝算很低。”
淵男生繃著臉道:“我們可有三萬騎兵,難道就打不過兩萬唐人嗎?”
樂伯搖頭苦笑道:“左莫離支,您瞧瞧對岸唐人的裝備,他們人人身披重甲,手持重兵器,又有良將統領、猛將沖鋒。就算我將永安城的一萬騎兵調過來,咱們正面與他們交戰的勝算也很低。”
淵男生怔怔道:“差距真有這么大嗎?”
樂伯嘆道:“若非如此,我為何要制定這種計劃呢?武承嗣率領的這支騎兵是唐軍十六衛的精銳人馬,若能騙他們進入扶余城,讓他們失去騎兵優勢,我方能有十成勝算。
就算他沒有入城,若能用合圍之勢包夾唐軍,我軍也有七成勝算。可若是正面交戰,我軍只有不到三成勝算,活捉武承嗣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淵男生哀嘆一聲,道:“那我們高麗真的要滅國了嗎?”
樂伯沉聲道:“我會堅持到最后一刻,只要有半分機會,我都不會放過。眼下我軍應迅速返回鴨綠城,與階橫合擊裴行儉的大軍,若能成功,便能多一分勝算。”
淵男生頷首道:“好,我聽你的。”
高麗騎兵離去后兩個時辰,靺褐人開始潰逃,黑齒常之和武攸暨率騎兵追殺,幾乎將這一萬騎兵屠殺殆盡。
一戰下來,唐軍死傷一千多人,得了八百靺褐降兵,外加三千多匹戰馬。
武承嗣傳令大軍,在河岸旁扎下營寨,令士兵們宰殺靺褐人戰死的馬匹為食,己方戰死的士兵和馬匹則好生安葬。
俘虜的八百多靺褐人中,有三人會說唐語,其中一人叫祚榮,他自己說是一個大部落的首領。
武承嗣將他叫入營帳內,問道:“你們靺褐人現在共有多少部落,多少人口,多少軍馬?”
祚榮是名三十多歲男子,留著兩根麻花辮,濃眉大眼,目光閃爍不定。
聽到武承嗣問話,忙道:“我們總共有一百多個部落,小的部落幾千人,大的部落幾萬人,所有部落的人口沒有人去數過。”
武承嗣暗暗點頭,這些靺褐人十分分散,毫無國家的概念,故而總人口比契丹人還多,軍事實力卻完全不是契丹人的對手。
“你們這次與我們作戰的是哪些部落?”武攸暨冷冷道。
祚榮苦笑道:“共有七個部落,是高麗人用牛羊、食物、衣服換取我們出兵相助,我們無心冒犯大唐王朝。”
黑齒常之怒道:“放屁,都和我們干了一仗了,還說無心冒犯我朝,你知道契丹人是怎么滅亡的嗎?”
祚榮臉色一苦,道:“我……我聽人說過,可我們只答應攻打扶余城,并不知道要與你們作戰。”
武攸暨冷哼道:“胡扯,這次圍擊我軍的計劃,你們難道沒有參與嗎?”
祚榮臉色一白,急忙道:“我……我們知錯了,以后再不敢冒犯唐軍了,請饒過我們這一回吧。”
武承嗣思忖片刻,擺手道:“你去那七個出兵攻打過我軍的部落傳話,讓七個部落首領都來我營帳一趟。”
祚榮苦著臉道:“將軍,除了我之外,其他六部的首領剛才都已經都戰死了。”
“那就讓副首領過來,讓能做主的過來!”武承嗣沒好氣道。
祚榮應了一聲,派出手下降兵,向六個部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