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武承嗣小殿時,門外侍衛說道:“鄭王妃殿下,我家王爺和王妃都出去了。”
鄭王妃冷笑道:“哦,本宮剛剛過來時他們還在,怎么轉眼就出去了,他們去哪了?”
侍衛答道:“我家王爺和王妃都去了三井村。”
鄭王妃一愣,她雖沒聽說過三井村,但直覺判斷,應該就是自家兒子與長平王妃起沖突的村子。
如果武承嗣夫婦是去李勣或者蘇定方那里,她一定認為對方是心虛故意躲著她。
但對方卻去了那個小村子,這讓她實在有些摸不準這件事的情況。
她一開始的怒氣在來來回回之中,早已消散了大半,剩下的小半也都轉化為疑惑。
沉思片刻,命幾名侍衛去“三井村”打聽消息,自己則返回自家宮殿。
進入李茂屋子時,發現李元禮并不在屋內,李茂則依然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王爺呢?”鄭王妃向一名婢女問。
“王爺去書房了。”
“他沒說什么嗎?”
婢女遲疑了一下,小聲道:“王爺說公子的傷勢沒什么大礙。”
鄭王妃臉色一寒,又問:“那二公子呢,他哥哥都傷成這樣了,他也不來看看?”
“二公子還未回府。”婢女小心翼翼道。
鄭王妃有些煩躁的斥退了下人,來到床邊,板著臉道:“王兒,你老實和母妃講,今兒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一件事也不許瞞我。”
李茂憤然道:“母妃,孩兒說的都是真的,那個下賤的女人在孩兒臉上劃了一劍,我想要抓住她報仇時,李氏和薛家臭娘們卻護著那女人!”
鄭王妃狐疑道:“你身邊那么多侍衛,她是怎么傷到你的?”
“那賤女人當時離孩兒很近,孩兒一時沒有防備。”
“她怎么會離你很近?”鄭王妃追問。
李茂眼看實在瞞不住,只得老實說道:“孩兒看上她了,準備帶她去附近的縣城。”
鄭王妃心中頓時有些來氣,沒有再問。
李茂搖了搖母親手臂,道:“母妃,是她自愿跟著孩兒的,誰知突然就翻臉不認人,還把孩兒破了相,您可得為孩兒做主啊!”
鄭王妃瞄了他一眼,見他可憐兮兮的模樣,又有些不忍心,道:“那你直接把那女子抓來懲治也就是了,干嘛要找長平王府麻煩?”
李茂憤然道:“要不是李氏她們阻止,我早把那賤人抓了。”
鄭王妃嘆道:“算了,母妃派人幫你把那女子抓來,至于長平王府那邊就算了,武承嗣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母妃,我事后派人去過村子,那賤女人早就不在村子里了,肯定是被他們藏起來了!”
鄭王妃立刻想起剛才去找武承嗣時,侍衛說他去了三井村,心想:武承嗣肯定也是去找那女人了。
她隱隱覺得這件事有些詭異,尤其是聽李茂說,穎川王也去過那村子,這背后可能有什么隱秘。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還是武承嗣位高權重。
她心中怒氣已經散的差不多了,也就不太愿意為這種摸不準的事去得罪對方。
三井村。
夕陽早已沉在地平線以下,小村的村民瞧見又來了一支馬隊,嚇的家家閉戶,整個村子顯得空蕩蕩的。
一向喜歡騎馬的薛玉錦,這次因為與武承嗣夫婦同行,便選擇了與李芷盈一起坐馬車。
薛玉錦掀開窗簾,瞥了外面的武承嗣一眼,見他正在四處打量著村落,問道:“芷盈,咱們干嘛要來這里啊?”
李芷盈沉吟著,說道:“從夫君之前的話來看,應該是為了避開鄭王妃吧。”
“之前不是教訓她一頓了嗎?她難道還敢過來?”薛玉錦哼道。
李芷盈笑道:“之前只是唬住她了,等她回去找李茂問清楚,肯定還會過來的。”
“那也不必避開她吧,本來就是她兒子不對。”
李芷盈輕輕道:“玉錦,鄭王爺是少數幾個沒有牽扯進黨爭的皇室,夫君應該是不想為這事與他起沖突吧。”
薛玉錦沉默了一會,說道:“就算如此,咱們只用避開那老太婆就行了吧,也犯不著跑這里來吧。”
李芷盈眉睫微微閃動,沒有答話。
“芷盈?”
李芷盈忽然道:“玉錦,你覺不覺得那名叫紫娘的女子很奇怪。”
薛玉錦想了想,點頭道:“那女人確實怪的很,一開始還以為她嫌貧愛富,哪想突然就給李茂來了一劍。”
李芷盈有些無奈道:“你見過村姑有這么好的武功沒?”
薛玉錦搖頭。
“還有她的容貌,你見過長的這么美的村姑沒有?”
薛玉錦又搖頭。
“現在你總該明白了吧?”
薛玉錦拍手道:“我明白了,那女子肯定是個隱姓埋名的江湖人!”
“……”李芷盈沉默了一會,說道:“玉錦,改天你來趟醫館,我給你檢查一下腦袋吧。”
“喂!過份了啊!”
李芷盈噗嗤一笑,道:“你好好想想,這里是哪里?”
薛玉錦哼了一聲,道:“三井村呀。”
“不對,這里是一座距離行宮很近的村子。你再想想,現在是什么時侯?”
“秋、秋天?”薛玉錦有些不確定道。
“不對,現在是十月初八,距離封禪大典只有三天。這樣一個時侯,在這樣一個地方出現這樣一個女人,你不覺得可疑嗎?”
薛玉錦咳了兩聲,道:“嗯,確實可疑。”
“所以,夫君來這里就是為了調查那名女子的來歷,以防封禪大典出現什么問題。”
薛玉錦忽然覺得馬車內有些燥熱,推開車簾下去了。
便在這時,她瞧見武承嗣的親衛隊長飛奔到他身邊,然后武承嗣跟著他一起向村尾方向快步去了。
“芷盈,武大哥好像發現了什么!”薛玉錦拍著馬車門喊道。
李芷盈從馬車窗戶中探出頭來,果然看不見武承嗣了,問道:“他去哪了?”
“去了村尾。”
“那咱們跟過去瞧瞧。”
兩女一路去到村尾,從侍衛口中又得知武承嗣去了后山。
來到半山腰時,兩人看到了武承嗣,只見他正站在一棵槐樹下,旁邊幾十名侍衛正在地上到處搜索著什么。
“夫君,你們在找什么?”李芷盈一邊快步靠近,一邊問道。
“別動!”武承嗣突然道。
二女都吃了一驚,頓時一動不敢動,薛玉錦一只腳甚至懸在半空中。
武承嗣走近幾步,蹲下身道:“你們看,這里有血跡。”
薛玉錦這才落下腳,在武承嗣旁邊蹲下,向地上看去,果然看到一小灘血。
李芷盈甚至用手指抹了一下,然后搓了搓,道:“血已經干了,應該有兩個時辰以上。”
薛玉錦臉色忽然一變,道:“這血不會是紫娘和那個叫大山的村民的吧?”
李芷盈怔了怔,點頭道:“他們若是逃跑的話,很可能會選擇往后山逃跑。”
薛玉錦猛的站起身,怒道:“一定是李茂干的,我這就去找他!”
李芷盈急忙拉住她:“如果真是李茂,鄭王妃不會過來興師問罪的。”
“那是誰干的?”薛玉錦怒道。
武承嗣緩緩站起身,沉聲道:“這件事情只怕并不簡單,那個叫紫娘的女子,一定有什么秘密,而且很可能與韓王有關。”
薛玉錦吃驚道:“韓王?”
李芷盈一拍手道:“我明白了,當時穎川郡王李訓也帶人過來了,而且他帶那么多人,顯然是有備而來。”
薛玉錦喃喃道:“你是說,他也是沖著紫娘來的?”
距離三人三十多丈遠的一棵樹上,身穿黑衣、戴著狼臉面具的楊鉉悄悄來到一棵樹的后面。
瞧見武承嗣赫然出現在此處,而且正站在紫娘死去的位置上,楊鉉瞳孔猛的一縮,悄無聲息的退走了。
來到村子附近的一個小樹林時,四名黑衣人悄無聲息的來到他面前,其中一人問道:“副帥,什么時侯動手?”
楊鉉搖了搖頭,道:“任務取消。”
回到韓王宮殿,楊鉉立刻將情況稟告給李元嘉,李元嘉又急忙派人將越王和沛王請了過來。
書房中,聽到韓王說明情況后,越王臉上的皺紋又堆在了一起,苦笑道:“怎么又和武承嗣牽扯上了?”
韓王惱火道:“我看武承嗣就是個禍害,專門與咱們作對,真該早點除掉他的!”
越王沒好氣道:“說這些氣話有什么用,能除掉他的話,還用等到現在?”
沛王淡淡道:“其實咱們也不必大驚小怪,武承嗣肯定是從李芷盈那里聽說此事,得知咱們派人去過那里,這才過去調查一番。”
越王點頭道:“說的通,不過既然武承嗣已經注意到那小村子了,咱們就不能再滅那些村民的口了。”
韓王哼道:“怕個鳥,說不定他去過一次后就不會去了。”
沛王站起身,來回踱了幾步,說道:“還是謹慎些行事吧,先派人盯住那些村民,等封禪的事完了,咱們再動手也不遲。”
武承嗣回到自己小殿時,時間已過了戌時。
寢殿中,他獨自坐在桌邊,手中擺弄著一個徐文清送的九連環。
擺弄這件小物件的同時,他的大腦飛速運轉,思索著關于紫娘的事。
他已經派人去韓王宮殿附近打聽過,得知幾天前,韓王住的小殿遇了賊人。
按理來說,堂堂皇帝行宮中竟然遭了賊,那是何等的大事,不過不知怎么的,這消息竟然被壓住了。
不用多想,一定是韓王自己干的。
再聯系穎川王帶那么多人去那么一個普通的小村子,小村子中又有那么不普通的一個女子。
所有線索都接上了,那晚韓王宮殿的賊人就是紫娘,她一定是聽到了什么秘密,所以被韓王追殺。
現在的問題是,紫娘的失蹤是否與韓王有關,另外,紫娘又是誰的人?
思索間,武承嗣忽然聞到一陣蘭花香,轉頭看去,只見薛玉錦穿著一件半臂短裙,兩手張開,虛抱成環。
她剛剛和李芷盈一起洗了澡,這才換了這么一身衣裳。
從她手上動作來看,顯然是想從后面遮住武承嗣的雙眼,然后玩“猜猜我是誰”這種把戲。
被武承嗣撞破后,薛玉錦臉頰微紅,急忙將雙手放在身后,若無其事的坐到床榻上,笑嘻嘻道:“武大哥,你家娘子今晚借我睡一晚好不好?”
“你干嘛不回去睡?”武承嗣不客氣道。
一邊說著,目光不禁在薛玉錦身上多看了兩眼。
她對自己似乎沒有半點防備,換的衣服不僅袖子是半截的,腿部也露出一半在外面。
與李芷盈雪白纖細的腿相比,薛玉錦的腿雖然沒那么白,卻更加結實有力,一看就知道充滿彈性。
薛玉錦察覺到武承嗣目光后,忍不住縮了縮腿,道:“我已經派人回去通知大哥了,今晚和芷盈一起睡。”
薛玉錦雖然有五個哥哥,不過只有大哥薛納長年在京中陪著她。這次封禪,也只有薛納隨她同行。
便在這時,李芷盈端著一個托盤進來了,她穿著一件紫色紗裙,頭發高高盤起,托盤中有兩樣小菜和一壺酒。
“娘子,你該不會是打算和玉錦吃著夜宵,喝著小酒,然后讓為夫一個人去外面睡吧?”
李芷盈低著頭,輕輕道:“這是我給玉錦賠禮道歉的。”
正悠然晃著腿的薛玉錦愣神道:“你干嘛給我賠禮道歉?”
李芷盈雙手合十,露出歉意的表情,又瞟了瞟武承嗣。
薛玉錦頓時明白了,自家好友重色輕友,打算讓自己獨個睡,一張臉氣的鼓了起來
正要發作時,李芷盈來到她身邊,附耳說了幾句。
薛玉錦鼓起的臉頰如同戳了孔的氣球,立刻消了下去。
“那可說好了,你不能騙我!”薛玉錦哼道。
李芷盈無奈道:“我幾時騙過你了?”
“那倒也是,嘻嘻,那我先出去了。”薛玉錦竟然就這樣端著托盤,一蹦一跳的出去了。
武承嗣對自家老婆的手段不得不佩服,問道:“你剛才和她說了什么?她怎么答應的這么快?”
李芷盈笑道:“我答應將來回長安后,去她府上陪她睡三天。”
“就這?”武承嗣詫異道。
李芷盈來到武承嗣腿上坐下,輕輕道:“郎君,你不知道,玉錦小時侯家境貧寒,母親在她十五歲時操勞而死,父親又長年領兵在外,所以她最害怕孤單寂寞。”
武承嗣想了想,也對,薛仁貴發跡之前,好像確實混的很慘,只不過沒想到他老婆竟然是操勞而死。
“那她除你之外,沒有其他朋友嗎?”
李芷盈將臉頰貼在武承嗣胸口上,輕輕道:“玉錦性子好強,所以很難交到朋友。”
武承嗣點了點頭。
剛洗完澡的嬌妻攬在懷中,他已經沒心思去想薛玉錦的事了。
將李芷盈抱了起來,武承嗣向床邊走了過去,李芷盈自然知道他要做什么,發出低低的嬌喘聲。
一陣翻云覆雨后,兩人終于分開,武承嗣渡過賢者時間后,腦海中又開始考慮起紫娘的事。
李芷盈這時又靠了過來,抱住他一只手臂,道:“郎君,你在想什么?”
武承嗣自然不會蠢到說“我在想一個女人”,將手攬在妻子楊柳般的腰肢上,緩緩道:“我在想韓王為何派自己的兒子去三井村。”
李芷盈眼神立刻變得清醒了一些,想了想,說道:“你剛才派人去韓王府打聽情況,打聽到什么了嗎?”
“有些收獲,聽說韓王府遭了賊。”
李芷盈眸光一亮,道:“莫非那賊子就是紫娘?”
“我也是這么猜的。”
李芷盈眼珠轉了一轉,道:“紫娘一定是在韓王宮殿偷聽到什么,又或者是偷了什么重要東西。”
“這里是行宮,那座宮殿不過是臨時的,應該沒有什么東西好偷,我覺得紫娘應該是聽到了什么。”武承嗣將另一只手枕在腦后,慢慢分析道。
李芷盈沉吟著,問道:“夫君,你是想知道紫娘聽到什么情報了嗎?”
武承嗣感慨道:“是啊。”
李芷盈沒有再出聲了,武承嗣剛剛消耗不少體力,加上白天忙了一天,很快便沉沉睡去。
到了次日,他剛一睜開眼睛,便看到李芷盈一雙大眼睛正盯著自己,黑漆漆的眼珠子中甚至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夫君,你醒了。”
“娘子,你該不會一晚未睡吧?”武承嗣吃驚道。
李芷盈笑了笑,道:“夫君,妾身想到一個辦法,也許能知道幕后指使紫娘的人是誰!”
武承嗣忙問:“什么辦法?”
李芷盈嘴巴湊到武承嗣耳邊,輕輕說了幾句,武承嗣的目光變得越來越亮。
“娘子,你這招可真夠壞的。”武承嗣忍不住道。
李芷盈輕輕推了推他,嬌聲道:“人家想了一晚上,你卻這樣說人家。”
武承嗣哈哈一笑,道:“是我說錯了,為了向娘子賠罪,我伺候娘子穿衣。”
李芷盈打了個哈欠,道:“人家好困,過一會再起來。”說完閉上了眼睛,沒一會,便發出均勻的呼吸。
武承嗣獨自起身,又幫妻子壓了壓被子,這才離開了寢殿。
在偏廳吃完早餐后,武承嗣來到薛玉錦的屋子,用力拍起了門,直到里面傳來動靜才停手。
少頃,屋門被打開,衣衫不整的薛玉錦揉著惺忪的睡眼,問道:“什么時辰了?”
“辰時還差一刻。”武承嗣據實回答。
薛玉錦埋怨道:“那還早嘛,你叫我做什么?”
說完轉身就回到屋子里,鉆入被窩里,她似乎把腳弓了起來,被子被她撐得圓滾滾的。
武承嗣在被子上拍了一下,道:“喂,快起來,陪我去辦件事。”
“不去!”
薛玉錦在被子里翻了個身,腦袋朝著里面,看起來像一個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