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步回到后備營時,滿臉盡是汗水。
西討大營的后備營并非正規軍,只有在后備營中通過考驗,才能進入西討大軍。
然而,就算如此,爭著進入后備營的人依然趨之若鶩。
進入后備營的大多是三種人,其中兩種是俠名在外的江湖豪客和地方義士,另一種是京中的世家子弟。
雷步便是冀州有名的劍客。
他聽聞遼東之戰中武承嗣滅了契丹人,對他充滿崇敬,得知西討大營的消息后,飛馬前來投奔。
雷步住的是個八人營帳,里面除了一名和他一樣江湖豪客外,還有兩人是雍涼義士。
剩下四人,則全是世家子弟。
八人雖同住一營,卻涇渭分明,各自形成小圈子。
帳內左面是雷步等四名外地人的地方,他們的衣物和雜物都很少,顯得十分空曠。
右邊則是那些世家子弟的區域。
他們每人都帶了一大堆衣物和生活用具,不僅如此,每天依然有家丁送來新的衣物用具。
故而他們那一片區域顯得十分擁擠。
雷步知道這些公子哥很多都有爵位在身,與自己身份天差地別,因此從不與他們來往。
見面也只是打個招呼。
后備營只有下午會有訓練,上午時間頗為自由,全憑自律。
每隔幾天,會有一次文武考試。
最開始,雷步內心其實瞧不起這些公子哥,因為他們每天都睡的很晚。
往往自己早課做完時,他們還在睡覺。
然而一段時間后,他發現這些公子哥開始出現變化。
漸漸的,他們也會每天早起做訓練,每次考核的成績也越來越好。
比如今天,他回來時,帳內還在睡懶覺的只剩一人了。
這讓雷步暗暗警惕,雖然嘴上不說,但他絕不愿意輸給這些世家公子哥。
帳內除了睡懶覺的那名世家子弟,那名江湖豪客也在,正坐在木板床上擦拭槍頭。
這人叫衛錚,雖然是個江湖人。
但他哥哥是左武衛高級軍官,因此后備營中,連那些世家子弟也不敢招惹他。
雷步在衛錚身上掃了一眼,發現他平日隨身帶的刀已經不見。
立刻便知道他和自己一樣,將刀拿去鐵匠鋪融了,打造了把長槍。
“練槍回來了?”衛錚笑著打招呼。
他曾和雷步私下里比試了一場,輸給了雷步,因此對他十分尊敬。
雷步點了點頭,在窗檐坐下,說道:“對了,昨天我去了趟城里,打聽到一個消息。”
“什么消息?”
“我聽說西討大營的編制是五萬人。除了左右金吾衛、左右監門衛、左右千牛衛外,其他十衛各有四千八百個名額,我們后備營只有兩千個名額。”
衛錚沉默了一會,點頭道:“是的,我也聽我兄長提過。”
雷步瞥了那名熟睡的世家子弟一眼,沉聲道:
“我剛才去數了一下,像咱們這樣的八人營帳有一百多間,十六人營帳也有一百多間,這說明后備營的人數已經超過兩千。”
衛錚又點了點頭。
雷步道:“西討大營建立還沒多久,以后聞訊而來的人只會越來越多。”
衛錚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咱們以后能夠進入正規軍的機會,將越來越低。”
雷步咬著牙道:“我實在不明白,咱們這些人都滿腔熱血,立志報國,武元帥為何不將我們全部編入軍隊?”
衛錚摸了摸槍尖,嘆了口氣。
后備營每次文武考核后,都會放榜。
他和雷步雖然都排在一千名以內,但他們的成績一直都在下滑。
隨著來后備營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很可能被擠出兩千名以外。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忽然響起。
“兩位想的未免太簡單了些,行軍打仗可不是人越多越好。”
雷步猛一抬頭,發現說話之人正是那名睡懶覺的世家子弟。
他不知何時已經坐起來了。
雷步沉默不語,衛錚挑眉道:“閣下這話是什么意思?”
那人笑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們有沒有想過,朝廷十六為共有三十多萬的軍隊。
就算撇去千牛衛、金吾衛和監門衛,也還有二十多萬,為何不一股腦的去隴西,狠狠踢吐蕃人的屁股?”
雷步愣了愣,道:“為什么?”
那人道:“有句話你們聽過沒有?”
“什么話?”
“兵在精不在多,將在謀不在勇!軍隊足量最好,多了反而不好指揮,容易混亂,而且軍隊多了,對朝廷的負擔也更大。”
雷步反應很平淡,衛錚也自顧擦著槍尖。
那人又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們倆位都瞧不起我,所以覺得我說的話也不會有多么高明。但我要告訴二位,后備營的每次文武測試,第一名都是我。”
“你是郭元振?”雷步大吃一驚。
后備營每次放榜出來,排第一的總是郭元振。
此人很低調,不像排第二的王孝杰,每次都要在榜前說上一句“哼,怎么又是第二”,故而識得他的人不多。
哪想到此人竟會是這名愛睡懶覺的世家子弟?
那人一邊穿著鞋子,一邊笑吟吟道:“如假包換。”
雷步懷疑道:“你真是郭元振?”
那人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這小子是個世家子弟,又天天睡懶覺,怎么可能考第一名,對不對?”
雷步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郭元振淡淡道:“世家子弟并沒有你們想的那么不堪,而且在下并非睡懶覺,而是因為我每天寅時(凌晨三點)后才會睡覺。”
衛錚站起身,冷哼道:“既然你能拿考核第一名,想必武藝不差吧。”
郭元振笑道:“其實在下練武只是為了在戰場上保命罷了。”
搖了搖頭,道:“唉,看你們表情又不懂了,身為統帥,在戰場上保住自己的性命是第一重要的,在這個前提下才能指揮軍隊打勝仗。”
雷步吃驚道:“統帥?”
郭元振笑道:“對呀,你們不知道嗎?后備營中考核優秀的人可以直接做軍官,以我的成績,應該是從校尉做起吧。”
雷步看向衛錚,發現他沒有反駁,也就是說這句話是真的了,心中頓時有些激動。
郭元振似乎看穿他的表情,笑道:“你老兄用不著高興,依在下看,你們兩位再這樣下去,根本進不了西討軍。”
衛錚冷冷道:“我看你也只會耍嘴皮子,有種的話就與我真刀真槍的來一場。”
郭元振揉了揉手腕,笑道:“也好,就當做個起床的熱身運動吧。”
一盞茶時間后,營帳旁邊的空地上,衛錚呆呆望著地上的長槍,兀自難以置信。
郭元振隨手將一把橫刀插在地上,評價道:
“你的槍法有幾分火候,身上也有股狠勁,若是留在軍中,未必不能成為一員猛將,倒是有些可惜了。”
雷步深吸一口氣,拱手道:“郭公子,我二人是真心想留在西討大營,還請郭公子指教。”
郭元振道:“其實問題出在你們自己身上,你們倆雖然有些勇武,但對軍旅之事一竅不通,也不肯去學習,文試成績自然好不了。”
衛錚苦笑道:“我二人連字都認識的不多,這方面是沒辦法了。”
郭元振雙眉一揚,道:“你們倆從軍都是為了什么?”
雷步沉默了一會,道:“在下希望從軍討個出身,讓子孫后代能過得好一些。”
衛錚低著頭道:“我希望像兄長一樣,受到村里人尊敬。”
郭元振點頭道:“那就記住自己的目的,你們要知道,什么東西都是自己爭取到的,不會從天上掉下來。
既然識字不多,那就先從識字學起,不管能學多少,總要拼一拼,方不至后悔。”
雷步用力點了點頭,道:“以后還希望郭公子多多指教。”
郭元振笑道:“好說,以后不必那么生分,咱們同住一個營帳,叫我郭兄就好。”
三人一同回到營帳,忽然發現一名男子正在收拾行李。
那人是商州義士,名叫霍健,雷步皺眉道:“霍兄,你這是做什么?”
那人垂著頭道:“自然是回家了。”
衛錚冷哼道:“怎么,受不了軍營的辛苦了?”
霍健猛的抬頭,怒道:“我以前學武時什么苦沒吃過,軍中這點苦算什么?”
衛錚皺眉道:“那你這是為什么?”
霍健沉默了一會,道:“最近一次考核榜單出來了,我排到兩千名以外,還留在這里做什么?”
說完背起包袱,大步向門外走去。
雷步沒有再看他,望著郭元振,笑道:“郭兄,你這次一定又是第一名。”
霍健忽然停住腳步,轉過身,吃驚的望著郭元振。
“你是那個一直排榜單第一的郭元振?”
郭元振點了點頭。
霍健默默看了他良久,忽然古怪一笑,道:“很可惜,這次第一不是你。”
雷步和衛錚都吃了一驚,就連郭元振也忍不住問:“莫非是王孝杰?”
霍健搖了搖頭,道:“聽說是幾天前來的一個新人,名叫陳子昂。”
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營帳。
武承嗣剛穿過營寨大門,遠遠便能聽到士兵們操練的聲音。
走了沒幾步,忽然瞧見羅素和韓成一起迎了過來。
江淮一行,韓成功勞不小,武承嗣本想提拔他為金吾衛將軍,但韓成非要回左武衛。
左武衛兩個將軍名額已滿,他寧愿在左武衛擔任中郎將,也不愿擔任金吾衛將軍。
武承嗣知道他想參加與吐蕃之戰,只好同意了他的請求。
一般這個時侯,兩人應該都在附原上訓練士兵,不該還留在軍營。
武承嗣皺了皺眉,問道:“你們怎么還留在這,是不是營中出了什么事?”
羅素遲疑了一會,道:“殿下,伏念小可汗投入后備營的事,您還記得嗎?”
武承嗣點頭道:
“當然記得,他是不是不愿待在后備營?你去告訴他,讓他暫時待在后備營是怕別人說閑話,遲早會將他調入西討軍的。”
羅素咬了咬牙道:
“并非他不愿待在后備營,而是他、他幾天前來的時侯帶了一名朋友,我見那人資質還不錯,便自作主張將那人也調入后備營。”
“怎么,那人有什么問題嗎?”
韓成道:“殿下,我們剛剛才發現,伏念帶來的那人曾經是沛王一黨,我們倆不敢擅做決定,所以一直在營內等您。”
武承嗣微微有些奇怪,沛王一黨應該被一網打盡了,還能在外面活蹦亂跳的就那么幾人?
“那人莫非是李敬業?”
韓成搖了搖頭,凝重道:“是在泰山行宮反水的陳子昂!”
武承嗣心中一凜。
聽到這個名字,他立刻就想起了武媚,他一直懷疑此人是武媚眼線,莫非武媚想派個人在軍中盯著他?
“伏念怎么會和陳子昂走在一起的?”武承嗣緩緩問道。
羅素苦笑道:“殿下,伏念那小子近來總喜歡和那些年輕的世家子弟來往,但那些人出入的場所花費都很高,伏念帶來的錢很早就用完了。”
“起初我也借了些錢給他,可時間久了,我也沒有多余的錢再借他,結果他就去找西市的公廊、柜坊借錢。”
“他既沒有產業,又沒有俸祿,幾個突厥侍衛雖然在碼頭賣苦力,卻根本還不了那么大筆錢,久而久之,他借的錢越來越多,那些“子錢家”也經常來催債。”
其實若不是伏念有著羅素這一層關系,那些“子錢家”早就對伏念暴力催債了。
“后來伏念在一次宴會上認識了陳子昂,兩人一見如故,陳子昂家境富有,替他將所有欠債全部還清了。”
武承嗣聽明白了,陳子昂幫伏念還清欠債,伏念心懷感激,為了報恩,將陳子昂帶來西討大營。
不用想也知道,陳子昂接近伏念,就是為了進入西討大營。
其實羅素和韓成也未嘗沒有想到這一點。
不過兩人都以為陳子昂只是想找個機會投效武承嗣,因此沒有多想。
畢竟如今朝中局面,除了太子一黨外,武氏勢力最大。
武承嗣暗自沉吟著,就算陳子昂真是武媚的人,他最好的做法也只有將他收入麾下。
否則,就算這次驅走了他,武媚將來還會派其他人接近自己,到時侯,自己未必就能察覺到了。
想到此處,他擺手道:“既然如此,就讓他們都待在后備營吧。”
羅素見武承嗣沒有追究,松了口氣,與韓成一起告退離開了。
武承嗣在軍營待了一上午,約莫接近午時,便返回了長安城。
進城后一路向黎園而去,經過西市時,他忽然發現一座客棧外圍滿了衙役,不準人進去。
好奇之下,他帶著親衛過去了。
眾衙役看到他后,哪敢阻攔,一名捕頭快步迎了過來,恭敬道:“卑職王林,拜見周王殿下。”
武承嗣點了點頭,步入客棧,發現客棧內十分凌亂,地上有一具和尚尸體。
只見他頭破血流,腦袋上似乎遭到重擊。
“他是怎么死的?”武承嗣問。
王捕頭道:“這和尚與一名胡商發生口角,兩人大打出手,最后和尚被喇嘛給打死了。”
武承嗣冷冷道:“好大膽的喇嘛,想必不是我大唐人吧?”
王捕頭忿忿道:
“殿下英明,那喇嘛是吐蕃人,十分囂張,不僅在我們長安城殺人,還說我們唐朝的律法管不到他,卑職當即給了他幾巴掌。”
武承嗣皺眉道:“這次萬國來朝吐蕃國并沒有派使者來,這些喇嘛哪里來的?”
王捕頭道:“卑職也詢問過,他說他們都是吐蕃千昭寺的喇嘛,這次一共來了好幾十人,來向我們唐朝的僧人挑戰佛法。”
武承嗣點了點頭。
如今兩國劍拔弩張,相互間敵意越來越濃。
這些喇嘛很可能就是想通過佛法擊敗唐朝,從而壓制唐朝的銳氣。
離開客棧后,武承嗣徑直來到黎園。
早有店伙得了李芷盈吩咐在門口等候,瞧見武承嗣后立刻將他引入三樓一間雅間。
屋子里氣氛很差,空氣仿佛都要凝固。
只見李芷盈和薛玉錦坐在一邊,薛訥坐在另一邊,在他身邊,竟然還坐著韋家二小姐。
他進門后,只李芷盈向他打了個眼色,其他三人都低著頭,沒有說話。
上首位置是空著的,武承嗣當仁不讓的坐了上去,盯著韋二小姐道:“你過來做什么?”
韋二小姐向薛訥看去
薛訥道:“是我帶她過來的,殿下若是要責怪,就責怪我好了。”
武承嗣冷冷道:“本王當然要責怪你,她姐夫剛死,你不讓她在家中守喪,卻帶著她到處亂跑,不覺有失倫理嗎?”
薛訥愣了愣,望了韋二小姐一眼,輕輕道:“你還是回去吧,我這邊沒事的。”
韋二小姐見武承嗣一直板著臉,心中有些畏懼,點頭答應了。
韋二小姐依依不舍的離去后,薛玉錦繃著的臉終于露出笑容,笑道:“武大哥,我敬你一杯。”
武承嗣一擺手,道:“今日我是來解決你們兄妹倆問題的,不是來喝酒的,你們原原本本將這件事給我說一遍。”
薛玉錦立刻指著薛訥,告狀道:“都是他被那女人迷昏了頭,完全忘記那女人當初是怎么拒絕他的。
若不是咱們薛家有了如今地位,那女人絕不會多看他一眼。”
薛訥搖頭道:“你根本不了解清兒,她絕不是那種人。”
薛玉錦怒道:“我當年在韋府待了一個多月,對她最了解不過,你只不過被她偽裝的樣子欺騙了!”
薛訥惱怒道:“你不過與她相處一個月,我卻與她認識了八年多,難道我還不如你了解她嗎?”
薛玉錦氣道:“所以我才說你失心瘋了嘛!”
要見兩人越吵越兇,武承嗣一拍桌子。
“行了,你們各執一詞,我也不好判斷誰說的是真的,不過玉錦,你哥哥畢竟是成年人了,他的婚姻你應該讓他自己做主。”
薛玉錦難以置信的望著武承嗣,似乎不相信他會站在薛訥一邊。
便在這時,李芷盈踩了她一腳,她愣了愣,低聲道:“我……我知道了。”
薛訥大喜,拱手道:“多謝殿下。”
武承嗣一擺手,道:“你不用道謝,我聽芷盈說,你原本打算來我的西討大營,后來又改變主意了,為什么?”
“我想在長安陪著清兒。”薛訥低著頭回答。
武承嗣一拍桌子。
“混賬,身為武將,第一職責是保家衛國,先有國才能有家,你想娶誰我管不著,但為了女人就逃避戰場,算什么男子漢?”
薛訥又羞又愧,大聲道:“殿下教訓的是,我愿意加入西討大營,保家衛國!”
武承嗣點了點頭道:“這還差不多,不過不是誰都能進我的西討大營,你明天就來軍營,讓我先測測你的能耐。”
薛訥大聲道:“是!”
薛玉錦暗暗歡喜。
只要薛訥進入軍營,就能避免與韋二小姐見面,接下來再慢慢想辦法,讓他認識到韋二小姐的真面目就行了。
這個結果,兄妹兩人都很滿意,接下來吃飯時氛圍明顯好了許多。
正當李芷盈邀請兄妹兩人晚上來王府做客時,周興忽然急匆匆闖了進來。
他來到武承嗣身邊,附耳說了幾句,武承嗣臉色大變,起身便要向大門走去。
李芷盈急忙道:“王爺,出什么事了?”
武承嗣停住腳步,看了薛玉錦一眼,道:“有點急事,你們自己吃吧,不用等我了。”
話音剛落,薛玉錦的一名白馬衛急步進入屋內,大聲道:“小姐,不好了,咱們國公府被查封了。”
薛訥失聲道:“什么?”
薛玉錦驚駭不已,目光忽然轉向武承嗣,顫聲道:“武大哥,我、我爹爹是……是不是不出什么事了?”
武承嗣沉默了一會,道:“聽說是太子向陛下彈劾了你父親,說他與沛王有勾結,陛下已經下旨對薛大將軍革職調查。”
薛玉錦嘶聲道:“不,這不可能,我爹爹絕不會與沛王有勾結,一定是太子誣陷我爹爹!”
李芷盈用力抓住薛玉錦的手,凝視著她道:“玉錦,你要沉住氣,先讓殿下去宮中打聽清楚情況,咱們再想法子應對。”
薛玉錦咬著嘴唇,哽咽道:“武大哥,你……你一定要救救我爹爹!”
武承嗣點了點頭,道:“你們等我消息。”說完便快步離開了雅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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