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油燈忽閃忽閃,武雪苼突然道:“四哥,把窗戶關了。”
武宗保乖乖來到窗邊,將窗戶關緊,然后回到武雪苼身邊,給她錘著肩膀。
小瓶好奇的看著兩人,似乎覺得很有趣。
這時小安進來了,瞧見武家兄妹的行為,也絲毫不覺得奇怪。
每次武雪苼給武宗保幫忙后,都會讓哥哥幫自己做一件事。
小丫頭也不會得寸進尺,往往就是讓兄長服侍自己一個時辰。
小安道:“少爺,潼陽縣令已經進入洛陽境內,明日就能到了。”
武宗保一愣,擺手道:“他已經沒用了,讓他回去吧。”
小安驚道:“少爺,咱們不是要利用他破案嗎?”
武宗保哼道:“我原本是想用他找出幕后主謀,如今主謀已經知道了,還要他干嘛?”
小安道:“可他也許知道點什么,說不定能提供證據。”
武宗保撇嘴道:“他這么個芝麻小縣令,能知道什么?我已經找到更合適的證人了,不用他了。”
武雪苼好奇道:“四哥,你想找誰當證人啊?”
武宗保笑而不答,向小安道:“立刻飛鴿傳書,讓梅洛來一趟洛陽。”
小安道:“少爺,咱們出門時沒帶鴿子呀。”
武宗保瞪眼道:“干嘛不帶幾只?”
小安委委屈屈道:“是您說太麻煩,鴿子屎又太臭,不讓帶。”
武宗保哼了一聲,道:“那就去找二哥借一只,再讓梅洛過來時帶幾只鴿子。”
小安答應一聲,領命去了。
接下來幾天,武宗保天天喝酒唱戲,而且都是上衙的點,大理寺誰也不敢管他。
不過御史們可不慣著他,沒幾天便有好幾封彈劾他的奏折出現在中書省。
鄭侍中每次看到,便悄悄將奏折扣下。
他巴不得武宗保天天沉溺于玩樂,這種奏折不痛不癢,讓女皇看到后訓斥于他,反會催逼他繼續查案,無甚好處。
某一天下午,小安忽然告訴武宗保,潼陽縣令在回潼陽的路上病死了。
武宗保冷笑一聲,只說了聲“算便宜他了”,也沒有再多過問。
鄭侍中見潼陽縣令已死,武宗保也天天吃喝玩樂,逐漸放下心來。
這一日,洛陽西門,一輛馬車緩緩駛入洛陽城。
剛進城,馬車上便下來一名男子,四顧張望。
很快,那男子便看到武宗保和小安站在一棵樹下,武宗保神色有些焦躁,顯然已等的不耐煩了。
他急忙付了車錢,提著信鴿籠子來到武宗保面前,滿臉微笑道:“少爺,我來了,您久等了吧。”
武宗保抱怨道:“怎么這么慢!好了,先跟我回大理寺,我有事情交代你辦。”
梅洛年紀比小安大兩歲,是一名戲子,長的和猴子一樣,又矮又瘦,提著兩個籠子都有些費勁。
他演戲雖然不怎么樣,卻有一樣絕活,能唯妙唯俏的模仿別人聲音。
武宗保小時后總跟著母親去戲館看戲,剛好是梅洛所在的戲館常客,兩人也就認識了。
后來武宗保年紀越來越大,人也越來越調皮搗蛋,經常到處惹禍。
每次惹禍后,他老爹都會打他一頓,然后在小黑屋關三天。
武宗保依然死性不改,但為了避免進小黑屋,開始與老爹斗智斗勇。
其中一個法子便是毆打別人后,讓武雪苼打他一頓,武承嗣便會以為雙方是互毆,懲罰也就輕些。
另一個法子便需梅洛的幫忙,他惹禍之前,先找個酒樓包間,帶著梅洛進去,然后翻窗戶出去。
屋中的梅洛模仿他的聲音大聲說話,為他創造不在場證明,這個法子果然有效,幫他免過幾次責罰。
自此武宗保便讓梅洛跟著自己。
梅洛小跑著跟在武宗保身后,賠笑道:“少爺,老爺又不在這,您這次又想騙誰啊?”
武宗保沒有答他,問道:“你能不能模仿老頭的聲音?”
梅洛想了想:“應該可以,不過需要練習幾日。”
武宗保點了點頭:“那就行了,咱們這就去找那老東西,你等會把他聲音聽仔細了,這次的事很重要,別搞砸了。”
梅洛凝重的一點頭,道:“在下知道了。”
三人先回大理寺,隨后便直奔相府。
武宗保帶著梅洛大搖大擺進去了,小安在外面放風,以防意外情況。
鄭侍中得知武宗保到來,頓時如臨大敵,讓人將他引入偏廳,然后躲在角門后瞧瞧觀察他。
瞧了好一會,見武宗保低著頭,一副表情凝重的樣子,暗暗尋思:“他莫非是知道這案子無法再查,所以來找老夫講和?”
這里畢竟是他自己家,他也不怕武宗保耍什么花招或者像上次那樣亂來。
當即大步走了出來,負著雙手,淡淡道:“不知武少卿大駕光臨,有何貴干?”
武宗保站起身,凝視了他一會,將頭一低,深深一拱手。
“鄭相爺,之前的事是我做錯了,希望您大人不計小人過,能夠原諒我。”
鄭侍中皮笑肉不笑道:“武少卿也會知錯?這可難得了。”
慢慢走到上首位子坐下,瞇著眼不說話了。
陸文嘉一瘸一拐的跟在他身后,冷笑道:“武少卿,你要是想認錯,是不是應該表現些誠意啊?”
武宗保目視著鄭侍中,沉聲道:“鄭相爺,我也不瞞你,我父王過兩天就會來洛陽,我希望這件事不要讓他知道……”
鄭侍中豁然開朗:“我說這兔崽子怎么轉了性,原來是他老子要來洛陽,他怕被責罰!”
他端著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這件事也不是不能商量,不過武少卿,你是不是要有點表示啊?”
武宗保裝傻:“什么表示?”
鄭侍中一字字道:“將那個女童交給老夫。”
武宗保轉頭向梅洛看去,見他點了點頭,臉色立刻就變了,破口大罵:“老王八,做你的春秋大夢。”
說完帶著梅洛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偏廳。
鄭侍中臉色頓時變得鐵青,將茶杯用力摔在地上,惱怒道:“小兔崽子,咱們等著瞧!”
陸文嘉冷冷道:“老爺,這小子似乎很怕他老子,咱們不如在坊間多制造些他的造謠,武承嗣來了后,一定會狠狠教訓他。”
鄭侍中厲聲道:“立刻就去辦!”
兩人并不知武宗保不過隨口扯個謊,然而武宗保自己也不知道,他這句謊話很快就將變成現實。
武宗保和梅洛離開鄭府后,立刻讓小安去一趟東宮,找太子武宗謙幫個小忙。
小安回來時,發現武宗保臉色有些難看,先匯報道:“少爺,太子殿下已經答應幫忙了。”
武宗保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小安悄悄向旁邊的梅洛問:“少爺怎么了?”
梅洛低聲道:“剛才狄府派人過來,讓少爺不要再查鄭瓊了。”
小安吃了一驚,道:“這是為何?”
梅洛搖搖頭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小安瞅了武宗保一眼,一副想問又不敢問的模樣。
武宗保冷哼道:“你不用問,我也不明白狄仆射在想什么,不過這事我查定了,誰來阻止都沒用!”
晚上酉時剛過,鄭侍中便收到一份太子的請帖,邀請他去東宮一趟,同時受到邀請的還有很多朝中大臣。
太子武宗謙在信中坦言,想當著眾大臣的面,替自家兄弟向鄭侍中道歉。
鄭侍中并未生疑心,他甚至覺得太子這封請帖還來晚了些,當即從府中出發,前往東宮。
鄭府與東宮的一條必經之路上,武宗保帶著四大金剛和十幾名大理寺吏卒埋伏在一排樹后面。
這一小段路人煙稀少,附近樹木很多,最適合干套麻袋綁架的活。
上任沒幾天,便帶著大理寺吏卒劫持朝廷宰相的人,武宗保大概是有史以來第一個。
天空早已昏暗,三丈之外便模糊不清,大約等了兩刻鐘,只聽馬蹄聲響,一隊侍衛護送著一輛馬車緩緩經過。
武宗保冷笑一聲,道:“這老東西倒真怕死,赴個宴還帶這么多人保護自己。”
他瞅了瞅身后的手下,人數還沒人家一半多,暗暗皺眉,琢磨著該不該直接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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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小安提議道:“少爺,天這么黑,不如用上回對付鄧員外的法子吧?”
武宗保目光一亮,笑道:“還是你機靈。”
暗想布置需要點時間,便朝著兩名大理寺吏卒囑咐了幾句,又給了兩人一些錢,兩人答應一聲,領命去了。
鄭侍中閉著眼,在馬車中閉目養神。
忽然間,馬車一下停住了,外面傳來侍衛的呼喝聲:“干什么,趕緊讓開?”
“是是!”一道男子聲音響起。
緊接著,一陣撲通撲通的聲音響起,似乎什么東西落在地上。
侍衛嚴厲的聲音再次響起:“混賬,趕緊讓開!”
“官爺,對不起,我這就收拾,這就收拾!”
鄭侍中終于忍不住,問道:“外面出什么事了?”
侍衛統領來到馬車邊,說道:“相爺,是一個運貨的布商,他的布堆的太高,從馬車上掉下來,擋住了去路。”
鄭侍中探頭向窗外看了一眼,見對面果然有一輛開篷馬車,上面堆滿了布匹,其中一半都散落在地。
那名布商一臉驚慌之色,一邊撿著布匹,一邊不住賠笑道歉。
鄭侍中淡淡道:“你們這么兇巴巴的做什么?本相天天教你們要與民為善,就是不長記性!還愣著干嘛,去給那位小兄弟幫忙啊!”
眾侍衛連聲道是,紛紛下馬給布商幫忙,過了一會,布匹都撿了起來,鄭侍中的馬車又駛動起來。
前行沒多久,突然間,前方路人都發出驚呼聲,讓到路兩旁。
侍衛統領皺了皺眉,凝目望去,眼睛突然瞪大了。
只見一名渾身是血的黑衣人正朝這邊奔來,身后跟著一群穿著家丁服的人。
侍衛統領本不想管閑事,但那名黑衣人直直朝著他們奔來,遂冷冷道:“那一定是個賊人,將他拿下了!”
眾侍衛齊齊應是,勒住馬,挺槍而立。
眼見那黑衣賊人奔近,已有沉不住氣的侍衛拍馬上前,揮槍掃去。
那黑衣人身形矮瘦,動作竟出乎意料的靈活,縱躍而起,足尖在長槍上一點,從眾侍衛頭頂躍了過去。
一躍之勢畢竟有限,眼瞧著他要落到侍衛堆中,黑衣人突然朝著馬車頂一揚手,一只飛爪扣住馬車頂。
他用力一拉,竟躍到車頂之上。
侍衛統領大驚,和其他幾名侍衛一起挺槍刺向車頂,下手再不容情。
那黑衣人只在車頂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再次躍起,剛好躲過侍衛們的長槍,躍過整只馬隊,朝著遠方奔去了。
便在這時,那群家丁們騎馬追到,他們也不繞道,直接就要從侍衛們之間的縫隙穿插過去。
侍衛統領怕他們驚擾到自家老爺,出聲道:“這是鄭相爺的馬車,你們從一邊繞過去,不得驚擾相爺!”
對面帶頭的家丁大聲道:“那賊人偷了我們張府的寶物,我不管你們是哪個府上的,最好別擋我們的道,不然讓你們吃不完兜著走!”
侍衛統領吃了一驚,敢不將相府放在眼里,又剛好姓張,只怕是恒國公或者鄴國公府上的人。
他正要請示自家老爺,忽見鄭侍中探出頭看了對面一眼,冷冷道:“他們不是那兩位公爺府上的,不必與他們客氣!”
侍衛統領頓時命手下侍衛擋住前路,不讓他們通過。
那些家丁似乎鐵了心要從他們中間穿過去,就是不肯繞道。
侍衛統領不耐煩了,正要下令強行驅走他們,便在這瞬間,身后傳來鄭侍中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快救我!!”
侍衛統領大吃一驚,轉頭一看,只見那名黑衣人不知何時又回來了,還跑到了馬車頂。
他身后還背著一個麻袋,從麻袋里面不斷傳出慘叫聲:“救我!快救我!”正是鄭侍中的聲音。
那黑衣人縱身躍起,背著麻袋朝遠方奔走了。
侍衛統領驚怒交集,急吼一聲:“快追!”
帶著人狂追而去。
那黑衣人奔行雖快,但兩條腿畢竟比不過四條腿,何況他還背著一人,雙方距離越來越近。
若非他背著鄭侍中,侍衛們早放箭射死他了。
“救我!救我!”麻袋中依然不斷傳來鄭侍中的叫聲。
眼瞧著黑衣人就要被追上,經過一間茶樓時,黑衣人忽然高高躍起,將麻袋扔進茶樓二樓之中,自己則腳步不停,繼續逃跑。
“哎喲,我的老骨頭!”
侍衛統領聽到二樓傳來鄭侍中聲音,放了心,命幾個人繼續追那黑衣人,自己帶著其他人沖入酒樓,來到二樓。
然而四顧一看,只見地上有只空麻袋,里面什么都沒有。
侍衛統領又驚又怒,隨手抓住一名茶客,急道:“剛才麻袋里面的人呢?”
那茶客道:“已經下樓了呀!”
侍衛統領抬手就是一巴掌,怒道:“放屁。”
轉手又抓住另一人,問:“麻袋中的老人去哪了?”
另一人吃驚道:“什么老、老人?”
侍衛統領又驚又駭,心道:“莫非那人扔的是空麻袋?不對,我明明聽到相爺的聲音了!”
他心情焦躁無比,大聲問:“你們剛才誰看到麻袋里的老人了,說出他的下落,這些錢都是他的!”
說著掏出一袋銅錢。
一名胖子說道:“我沒看見老人,只看到一名少年從麻袋里面走出來,匆匆忙忙便下樓了。”
侍衛統領愕然道:“少年?”
另一人道:“對,是個孩子,約莫十五六歲,我本來還打算過去幫他,被他推開了。”
侍衛統領猛的一驚,響起剛才上樓時,確實與一名少年錯過,大叫一聲:“不好!”
當他帶著人回到馬車旁邊時,掀開車帷,里面已經空空如也。
梅洛和小安一起回到大理寺時,找人一問,得知武宗保正在少卿衙里面。
來到少卿衙,只見武宗保坐在桌案后面。鄭侍中坐在他對面一張椅子上,面帶冷笑,沒有半點懼色。
“姓武的小子,你若真有種,不妨用對付文嘉的大刑對付老夫,瞧老夫會不會皺一下眉頭。”
武宗保微微一笑,道:“老東西,我可沒那么蠢,倘若我真拷問你了,無論你有沒有罪,我都將不容于大理寺,不容于朝堂。”
鄭侍中暗暗皺眉,他原以為武宗保仗著自家老子的勢,便肆無忌憚,無法無天。
這樣倒好對付,一個大理寺少卿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對一個宰相用私刑,這是對朝廷體制的藐視。
第一個要殺他的就是女皇武則天。
可聽武宗保說話,他似乎又明白這中間的厲害關系。
“那你把老夫綁來這里做什么?”
武宗保微笑道:“實不相瞞,在下請您過來,是特意向您道歉的。”
鄭侍中氣急而笑:“你那叫請?”
武宗保笑道:“對啊,我一向都喜歡用這法子請人,是不是很有趣。”
鄭侍中怒道:“任你怎么狡辯,你綁架朝廷宰相的罪名也休想逃脫!”
武宗保撇了撇嘴,嘖了一聲道:“老東西,我有時候真佩服你,像你這樣一個衣冠禽獸,每次卻總把自己裝的像個受害者,你這厚臉皮是怎么練出來的?”
鄭侍中臉色微變,厲聲道:“你別以為找一個不知從哪里來的女童,就能隨便往老夫身上潑臟水。”
武宗保冷冷道:“你盡管嘴硬吧,遲早有你硬不下去的時候。”
說完站起身,命小安、梅洛等人看住鄭侍中,自己離開了少卿衙。
出了屋子,武宗保向一名吏卒問:“張司直他們回來沒?”
他在抓捕鄭侍中的同時,命四大金剛去鄭府,將陸文嘉傳喚過來。
吏卒答道:“還沒。”
武宗保點了點頭,向大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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