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正月大朝過后兩天,宮里的朱見濟仍然跟著景泰帝上朝,給御史鐘同做的宣傳也貼到了京城幾處人流擁擠之處,給人好好“揚名”了一把。
特別是為了鍛煉那三位口藝人,朱見濟讓他們混入人群,負責演說,務必講的繪聲繪色,引人注目。
因為還是有不少人不認字的。
得益于口藝人的嘴皮子,盧忠的媳婦徐氏也聽說了這件事。
她很驚訝,竟然會有大臣受到這樣的待遇。
畢竟以前聽丈夫說過,朝堂上的言官普遍有股傲氣,連皇帝都嫌麻煩,不想去招惹他們。
這個御史在朝堂上鬧出來的笑話,想來是要被京城的爺們念叨好幾天了的。
徐氏把自己種的菜賣完了,又買了一條魚和二斤肉回去,打算給家里人做頓好的。
盧家宅子位于京城不起眼的角落里面,雖然位置偏僻了點,但由于盧忠當指揮使的時候也存了不少的錢,所以宅子面積也不小。
徐氏左拐右拐才回到家門口。
兒子趕過來給她開門,然后跟老媽悄聲說道,“娘,今天宮里又來人找爹說事兒了。”
阮伯山派來的采買宦官很看重上司給的任務,基本上一有機會就過來勸說盧忠再就業。
要是盧忠真的決定了再覓前程,那他就算一口氣抱上了兩個領導的大腿,好處亦是大大滴有。
但盧忠很執著,目前還在裝瘋賣傻。
只有面對家人的時候,盧忠才會短暫的放下偽裝。
“還沒有想好嗎?”
徐氏聽了兒子的話,就打發他去廚房殺魚煮飯,然后找到窩在主屋里躺著的丈夫,問他的話。
“皇帝對咱們家也算過得去了,現在太子派人過來找你,你怎么就拉不下來臉了?”
當初金刀案鬧得事大,不少人抓著盧忠喊打喊殺,要不是景泰帝給盧忠留了條后路,哪里還容得下他們繼續住在京城?
早就被流放到嶺南吃蘑菇了。
可即便如此,盧忠裝瘋之后也只能低調做人,連個活兒也不能找,免得引起別人注目,導致現在盧家的生活來源都得靠著盧忠以前藏起來的小金庫和徐氏做刺繡賣。
雖然盧忠過去利用指揮使這個職務賺了不少來源不正當的錢,但坐吃山空是不行的。
兒子也長到十四五歲了,還要供他讀書和娶媳婦,彩禮又是一大筆錢。
所以徐氏比較傾向于讓盧忠去東廠再就業。
反正太子殿下又不讓他挨一刀,每個月的公糧還是有的。
盧忠癱在床上,頭發凌亂的跟個雞窩一樣,對著老婆哼了一聲,“你倒是想的簡單!”
“太子才多大年紀,你覺得他能做自己的主嗎?”
背后指不定是誰下的魚餌,就等著盧忠咬鉤呢!
要知道釣魚佬大多心狠手辣,就喜歡這么折騰別人。
“可來的人不是說了,可以帶著你進宮見見太子爺嗎?”徐氏雙手抱臂,“我看你就是一朝被蛇咬,膽氣就泄光了。”
“以前當指揮使的時候多囂張啊……要是你害怕有人害你,大不了我跟著進宮一趟,先給你瞅瞅太子爺是天才還是連字都認不全的娃娃!”
“你這……”
“這什么這?你總不能一輩子裝瘋吧?”徐氏拍拍盧忠的大腿讓他往床里挪點,自己坐下來說道,“你都這樣了,還不肯離開京城過百姓日子,別以為我不清楚你心里的念想!”
“你肚子里有幾根蛔蟲,又怎么瞞得過我這個枕邊人呢?!”
盧忠就勢摸了把徐氏的屁股,被對方一手拍開后嘆氣說道,“確實還有點惦記。”
總覺得皇帝還會想起自己,
總覺得等皇帝位置穩固后,會再提拔自己,讓他洗刷冤屈。
也總念著南宮那位不安分的太上皇,猜他什么時候又跟大臣串通起來搞事情。
盧忠就跟被主人拋棄的流浪狗一樣,已經凄慘的瘦骨嶙峋了,還徘徊在主人待過的地方不肯離去,想著被主人帶回去繼續看家護院。
他跟過天底下最尊貴的主人,享受過天底下最好的員工待遇,要他再去跟其他的家伙,總歸有點難度。
如果太子的年紀再大一些,到了能開府獨立的時候,盧忠肯定二話不說,伺候完爸爸又去伺候兒子。
可還是那個理由——
太子還小啊!
他還是個孩子!
“你別顧忌太多,我回來的時候可聽說了一件事呢!”
徐氏告訴盧忠,“最近太子開始跟著陛下上早朝了,還處置了一個御史。”
“聽說太子受太宗皇帝眷顧,一夜之間讀書識字明理,連給他教書的大學士都贊嘆不已,是祖宗保佑,給大明江山的福氣!”
“結果有個不知事的御史,竟然頂撞了太子,被太子連著訓了好幾句,還給趕出大殿罰站了!”
“當真?”
盧忠聽完直接坐起來,也不裝癱子了。
“絕對的,有人去了那御史家門口轉了一圈,還真在閉門思過!”
“所以你也別把太子當小孩了,人家是真龍血脈,不是你家的狗蛋!”
“要真是普通的五歲小孩,皇帝敢帶著他一塊上朝?”
“我看你也別想太多,我看那宦官挺懂事的,想來指使他過來的人也看中你。”
盧忠被徐氏說得左思右想,最后又讓兒子跑出去再看了一眼那布告,確定是不是真的。
以盧忠對景泰帝的印象,這位老好人陛下應當不會用這么損的手段——
往人名聲上潑臟水,已經算是打到文官們的七寸了。
于謙王文他們也不像是會出這種主意的,所以……是誰?
當真是那位小太子嗎?
盧忠沉思,最終還是決定,等下回那小宦官再來,便跟著他混宮里去一趟。
前程這種東西,總是搏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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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七,仍舊是大朝會。
朱見濟坐在自己的專屬小位子上,眼神在底下掃來掃去。
大臣們已經對此見怪不怪。
小太子“天生神圣”,而且對于參政很有熱情,沒皇帝攔著,誰還敢說話?
御史鐘同可還在家里閉門思過呢!
這兩天他頂撞太子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半個京城,算是新出來的八卦,讓百姓們討論的樂此不疲。
哪個大臣敢赴他后塵?
乖乖的上朝,乖乖的議事,連景泰帝都覺得某些囂張的臣子都順眼了點。
原來還有這種制住言官們的手段。
景泰帝驚喜的發現自己竟然從兒子身上學到了點東西。
“臣左副都御史王竑請奏陛下!”
一名大臣走出,舉著笏板大聲說道。
景泰帝揮手,表示他可以發表自己的意見。
于是王竑大聲說道,“以太宗規制,原定往來于南北直隸之間的官馬快船不許附帶私貨及往來人等。近來公差官員卻往往私乘,又挾帶私貨以至于四處。”
“臣請陛下遏其風氣,以防止有人以權謀私!”
景泰帝點點頭,“確實,官府的船只快馬怎可為私人驅使,這種行為應當遏制。”
于是他讓都察院出個榜,布告一下。
朱見濟聽見這事,心想這不就是典型的公車私用嗎?
只是張榜公布下通知,沒有實際懲罰可以遏制住這種風氣嗎?
公車私用雖說只是小事,但卻容易滋長官僚主義的作風。
現在可以挪用公家的馬和船,日后不就是要侵吞公款了?
哪里能輕飄飄下個通知就成?!
于是朱見濟站出來,表示“這個主意很不錯,但還需要加一點點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