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調查過了,那我等亦是無話可說。”
此前站出來說話的那位言官退了回去,假裝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說到底,武將跟他們的關系也不大。
一個軍功起來的侯爺被抓被殺,也就那樣兒了,難道還要請清貴的翰林學士給他寫一份祭文嗎?
可文官們意思一下就不管了,武將那邊卻不得不出來真情實感一下。
石亨此前是武將中的第一行列,是極大部分將領羨慕的對象,雖然他性格真的很壞,可當兵的不都這樣?
而且從訊問到抓捕,過去了也就一天,能查出來什么真材實料?
萬一是有人誣陷呢?
萬一是“莫須有”呢?
京城里一點風聲都沒有,一名頂級武將在家里喝著小酒,享受著身邊美女的口舌之快,興奮之處槍出如龍,突然就被錦衣衛給抓了,這合理嗎?!
所以就有直腸子,平日又跟石亨有些接觸的武將走出來,再次向小太子發問,“臣大膽叩問殿下,可否把那些證據拿出來,讓俺們見見?”
你光是說,那再好聽再有理由也沒用啊!
如果不讓大家都見證了石亨的造反意圖,強行處理了這位軍功卓著的侯爺,那其他武將也會心里不安的。
朱見濟能理解他們的想法。
畢竟武將集團也是因為五年前的事而元氣大傷了的,要是因保衛戰而封侯的石亨,轉頭就由于一些奇怪的口頭證據被抓起來,著實讓他們感到職場壓力,進一步促進頭油分泌導致掉發。
而武將們雖然和勛貴很相似,都是靠著打仗接觸到了高層權力,但從根子上又有不同——
誰讓勛貴們發展的早,屬于大明集團原始股的占有者呢?
大明朝從開國到毀滅,他的宗室制度是一直被人詬病的,因為龐大的宗室被朝廷當豬養著,給國家財政造成了一筆巨大支出。
可很多人都忽略了,除了靠老祖宗賞口飯吃的大明王爺們,還有一大幫子的勛貴,以及地方上世襲的衛所長官們。
這些人吃的用的,也都是要朝廷出錢的。
換句話來說,勛貴們即便再落魄再不能支愣,也有皇家給他們兜底,富貴傳家是沒有問題的。
最近新落成的英烈祠,更是給了勛貴們大大的榮光,讓朝野都知道了皇帝對這一方的看重。
此消彼長,武將的地位就下去了。
沒有跟皇帝千絲萬縷的關系,無法長期的保持自己這一邊的力量,在原來的歷史軌道上,隨著負責武將職位調動的長官變成由文官掌控的兵部,他們也就成了“丘八”了。
好在在這個時空里,朱見濟還沒有放棄死的只剩下一口氣的五軍都督府,為武將們保留了部分自主權。
可他們仍然需要定心丸,需要來自于皇權的撫慰。
他們不是為了石亨做辯解,而是為了自己的未來。
景泰帝在龍椅上,顯然沒有聽明白武將心里的吶喊,只覺得證據他都拿出來了,怎么還有人瞎比比?
拖出去先打一頓!
幸虧朱見濟是個明白人。
他在景泰帝出聲之前站出來,表示“此事事關重大,武清侯一案的確需要詳實查明。”
“如果諸位愛卿有所疑問,下朝后自可以去北鎮撫司處找人要搜查來的證據,孤會著人告訴錦衣衛指揮使,讓他放你們通行的。”
至于什么時候塵埃落定?
那就等著駐守大同的石彪被抓回京城再說吧。
因為擔心叔叔事情暴露的刺激,讓石彪直接投靠去了瓦剌,從而加大明朝的邊防壓力,朱見濟此時也不想大張旗鼓的把石亨辦了。
既然武將們請求好好查這個案子,給自己營造心理安慰,那他就順水推舟的拖時間,派人去大同控制住了石彪后,就可以“查明真相”,把叔侄兩個一塊送上西天了。
“太子所言極是!你們也別多嘴了,速速退下!”景泰帝點頭,贊同了兒子的提議。
武將們也很滿意。
北鎮撫司耶!
錦衣衛這種皇帝親衛控制的地方,一直都是官員心里遍布黑暗的邪惡之地,現在竟然準他們過去看資料?
這是不是證明了皇家對武將們還很信重?
文官老爺們都沒這種權力呢!
“退朝!”
又討論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重點還是朱見濟那帶給整個京城一股春風的整風運動,景泰帝跟小太子都沒有太大興趣。
只是點名了由石亨控制的原京城會所必須被查處,其他做這種生意的也要一視同仁,不管是私人開的妓院還是個體戶的農家樂模式,全都要把它們打掉。
不然外人一到天子腳下就去搞黃色,把京城當什么地方了?
而且朱見濟讓盧忠匯報過,聽說這行業還存在不少“夫妻檔”“母女檔”甚至于“兄弟檔”現象后,還驚嘆過封建時代人民的不講究。
給自己帶綠帽子真的是一種讓人快樂的是嗎?
幸好現在某些特殊的病毒還沒有通過更不講究的西洋人傳進來,不然不少人得開花了。
作為一個正常人,這他可不能慣著!
于是整風運動更加深入發展,連夜踹寡婦門的流氓都被當垃圾掃掉了。
人均道德水平迅速提升,整個京城的空氣都甜美了起來。
最大的收益人自然是民間老百姓。
和稀泥這種現象其實自古以來就有,在古代出行和勞動人手的雙重限制下,很多鄉下居民是被附近流氓裹挾了的,被騷擾了也不知道如何反抗。
現在官府跟開了小馬達似的,主動出擊,可謂是一件實打實的“仁政”。
“百姓當真如此說我?”
后宮里,朱見濟為了讓好爸爸不再失落,便把之前收集好的,民間關于整風運動的評價告訴了他。
景泰帝肉眼可見的容光煥發了起來。
他在石亨那邊受了感情欺詐,又在純樸的老百姓身上得到了撫慰。
“父皇以仁愛治理天下,百姓自然會以真心奉還!”
朱見濟給景泰帝捏了捏肩膀,笑得一張胖臉見牙不見眼。
說真的,景泰帝的特點就是容易心軟,這輩子最狠的事估計就是廢了汪皇后和囚禁大哥了——
可汪皇后在宮里好吃好喝,先前她信號太好以至于聯通了南宮那邊,景泰帝鼓了鼓臉也給她輕拿輕放了,待遇不但沒降低,還下旨斥責了一遍太醫院,讓他們日后盡心服侍。
在封建時代,一個皇帝能這么對自己的前任,已經算是過得去了。
南宮更別提了。
所以只要景泰帝的心軟貨真價實落到了很少感受溫暖的底層百姓身上,那是真的能讓人在小冰河期到來時感到暖心的。
“要是朝堂上的那些官員有百姓一半樸實,為父也不至于日日憂心國事了。”
景泰帝打蛇隨棍上,開始裝深沉,仿佛他是個勤政的君主。
朱見濟給他按肩膀的手暫停了一下。
“怎么了?”景泰帝不解的看了眼兒子。
朱見濟面不改色的哄他道,“只是有感父皇的話,覺得當官的都是有心人,需要好好管束。”
“父皇不愧當了五載圣明天子,一開口就是至理名言。”
景泰帝得意的笑了,“那是自然,為父這皇帝當得可不簡單,青哥兒你還是要學著點的。”
“兒子明白!”
于是又是父慈子孝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