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興安又貢獻了一筆金銀通寶,只是比起前面的土地寶物,數量就要少很多了。
“只有這么點嗎?”朱見濟眨巴著純潔的雙眼問道。
興安回他,“殿下,老奴此前已然拿錢去各處買了土地,金銀是只有這么點了……”
“哦,”朱見濟打了個哈欠,“孤不信!”
“你明明借著太后名義私下發放了無數度牒,孤才不信你手上只有這么點銀子。”
“你是多年的秉筆太監了,結果馬伴伴收到的銀錢還比你的多,這合理嗎?”
馬沖沒料到火會燒到自己身上,原本還在看興安這個老前輩的熱鬧,當即變了臉色給朱見濟跪下,“奴婢……”
“沒有說你的意思,你的錢孤都清楚怎么來的,慌什么?”
朱見濟可不愛殺狗。
自家寵物的生活水平比其他人高,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但興安卻是無法像馬沖這樣,輕飄飄的被主人放過。
他在聽到太子點出“度牒”一事的時候,就明白,對方早就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他真的要變成一條流浪街頭連垃圾都吃不到的老野狗了!
興安叩首在地,汗順著臉頰落到地上。
“老奴有罪……”
“你的確是有罪。”朱見濟不咸不淡的回道,“現在是你交贖罪銀的機會了。”
“留下回老家做富家翁的錢,剩下的都吐出來,孤就當什么都沒發生過。”
“你還是多年的老太監,皇帝恩賜返鄉養老的心腹,指不定還能收養幾個孩子,等著死了給你打幡上墳。”
“私放度牒,你口味也是夠大的。”
度牒可是官方管理宗教的東西,有了它不但代表著和尚道士們可以合法傳教,還代表著他們可以不用納稅服役。
所以大明對于度牒的發放,管理起來是很嚴格。
而根據“力有相互性”的原理,獲取度牒的正規方式難度加大,那么度牒就跟著變金貴了。
買賣起來得賺多少錢吶!
好在興安到手的錢,等會兒就變成朱見濟的了,這讓他原本憤怒的內心感覺舒坦多了。
興安冷汗不停的流下,對朱見濟放他一條狗命的行為感激涕零。
“另外你還有個事兒做,做完了就趕緊滾吧,年紀大了就不要到處亂跑……”
“請太子吩咐!”興安磕頭砰砰響,像條急于討好主人的哈巴狗。
“你跟孫太后和太上皇的勾當,孤也懶得說了。”
朱見濟手扶腰帶,摸了摸自己仍舊圓潤的肚腩,語氣深沉,“去找他們兩個,用嚇用騙都好,想辦法從南宮弄來一份太上皇的罪己詔!”
讓大伯父反思了這么久,總到了他“幡然悔悟”,深感對不起祖宗從而自我放逐的時候。
朱見濟可不想留著他過年。
“太上皇在宮里也待久了,讓他去鳳陽那邊透透氣吧,起碼要對得住朱家血脈。”
“之后的事,就與你無關了。”
興安聽懂了其中深意,頓時大汗淋漓,小心的問道,“如果太上皇不肯寫……”
“誰說要他自己動手寫的?”
朱見濟嫌棄的看了興安一眼,“就不會口述下來讓人代寫嗎?只要上面有太上皇的印章就好。”
于是興安懂了。
太上皇本人的意向不重要,
但能夠堵住臣子那張嘴的罪己詔很重要!
要想辦法聯絡到一個能接觸到太上皇隨身護著的印章的人。
興安心里回蕩著朱見濟的話,在對方留給自己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后,為了安度晚年,瘋狂的發散起了思維。
興安知道小太子是個“好人”,
他聽說過,東宮那邊的宮人待遇都不錯,還能接受會計培訓,為太子處理很多事務,而得到報酬比起老資格的內官都高。
所以興安不懷疑小太子會騙自己。
只要他搞定太上皇……
可惜他為了明保哲身,已經很久沒有去南宮活動過了。
南宮安保換班后,就變成了阮伯山盯著的地方,興安再去關注,兩人的目光絕對會撞上。
在那種情況之下,這兩位體重相當的競爭對手可不會惺惺相惜情不自禁的打個啵兒,只會冷嘲熱諷的想壓對方一頭。
思索良久,興安發現自己找不到什么扒手能摸到太上皇身邊。
誰讓在被景泰帝真正囚禁后,精神受到刺激的土木帝格外重視自己手中還剩下的零散權力,不但以“不敬忤逆”的理由活活打死了好幾個無辜宮人,還天天抱著那個僅存表面意義的章子當個寶?
于是他打算曲線救自己,去找仁壽宮的孫太后。
孫太后自打被朱見濟一頓吼,也著實嚇著了。
只是她不停的安慰著自己,既然孫家受了難,那她的皇兒肯定就不會有苦頭吃了。
為了確保這件事,連景泰帝后妃日常的問安,她都安分了許多,不再作妖。
但興安的到來打破了她新編出來的迷夢。
“太后……”
興安撐著老朽的身體激動的給孫太后磕了一個,再抬起頭時就見他未語淚先流。
如果朱見濟在這里,一眼就能看出,這老東西開始演了。
但孫太后并不是朱見濟。
在她看來,興安是個和自己有共同愛好,并且心系太上皇的好大伴。
之前幾年,要是沒有興安幫扶,朱祁鎮的日子也不會過的那么滋潤,景泰帝那邊也有興安安撫,讓他狠不下心對她們母子做些什么。
可惜過去的美好,都隨著景泰五年的到來而改變了。
“大伴快快請起,何故如此作態?”
孫太后讓興安趕緊起來,神色里面也難掩緊張。
難道他探聽到了景泰帝那邊的新動靜,又要鬧什么幺蛾子?
孫太后身心憔悴,實在不知道她還能賣大哥哪里?
興安也是一臉苦澀,仿佛千斤重擔在肩頭,萬般滋味在心中,承受了無盡痛苦。
“老奴聽聞外界關于太上皇身世的傳聞越演越烈,心里著實惶恐,便匆匆來給太后問安。”
“這都過去了,他們想說就讓說吧!”孫太后含恨說道。
如果沒有這事,她大哥還不會被關起來抄家呢!
她現在得忍耐,但總有機會教訓那些亂嚼舌頭的!
可興安卻清楚知道,她等不到這樣的時候了。
趁著自己過來,孫太后為了隱密將身邊宮人都驅下去的機會,興安狂飆演技,哽咽著聲音痛哭出聲。
“老奴心念太上皇與太后,故而不能坐視皇家相殘之事發生……”
他用膝蓋挪著,將自己挪到孫太后腳下,位置好到眼淚垂落時正巧能讓對方看見。
“太后,你莫要把皇家相爭想簡單了!”
孫太后大驚失色,“此話怎樣?難道皇帝出爾反爾?”
不是保證過對鎮兒的子嗣封王的嗎?
“非也!”興安搖搖頭道,“諸位皇子必然不會受虧待,可太上皇本人卻不一定了!”
“太后也知道老奴曾在宣廟信重下學過幾本書,知道個故事——”
“那便是漢代以庶代嫡之事!”
“當年漢惠帝去世,諸侯和功勛倒呂,為了斬草除根,便將帶有呂氏血脈的惠帝子嗣統統毒殺,乃至于后面繼位的文帝原配及其子嗣,因為也出自呂氏,從而沒了音訊啊……”
孫太后聽了心慌慌,可惜文化水平限制了她接話的能力,只能催著興安繼續講,“這關我家什么事?”
興安怒其不爭,但還是耐心的告訴孫太后,“太后不知,在倒呂之人對惠帝子嗣下手之時,便已派人傳出流言,說其并非太祖血脈!”
“不然惠帝嫡長,如何能被文帝這個庶出之子取而代之?!”
“而且我朝也有例子——太宗和建文故事,太后難道就忘的干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