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等過去不到一個月,曲阜的孔府內斗越發嚴重,在徐永寧和盧忠相繼為反對派提供支持后,他們的腰桿子挺得越來越直,說話口氣也是愈發的大。
孔彥縉被熏的暈過去好幾次。
作為被他扶持起來的曲阜縣令孔誶稱病不敢過來,通過同樣方式上位的當代族長孔克勛企圖和稀泥,卻是被人無情的推倒在地,扭傷老腰后臥床不起。
不過孔彥縉的衍圣公也不是白當的,自然要想辦法報復回去。
于是你來我往之下,有不少本應孔家私密的事情被暴露出來,顯然是撕的上頭,連家門都給拆了。
歷史無數次告訴后人,內斗過了頭,就要害人害己,可惜常常都是“后人哀之而不鑒之”,最后重蹈覆轍。
比如說當初的八王之亂,以及原時空軌跡上的滿清代明而立。
腐朽落后的王朝被人滅亡,那是順應客觀規律的,但韃清卻是實打實的撿漏子上位,以至于中華數百年淪喪。
如此血淋淋的例子就在眼前,大一統的王朝都逃不過這種噩夢,何況于一個已經淪為金子招牌的孔家?
由此,在景泰六年的十月十九日,朱見濟和好爸爸在進行日常工作時,接到了來自于曲阜的一封舉報信。
孔家人里輩分極高的孔克煦聯合其他族人上疏,歷數了當代衍圣公孔彥縉的種種違法犯罪行為,包括且不限于民女,殺害尋常百姓。
同時還舉報了曲阜縣令孔誶與孔彥縉同流合污,時常替后者隱瞞惡事,欺騙朝廷,使得曲阜成為了“法外之地”。
看到這封舉報信的時候,還在榻上躺著摸魚的景泰帝都從榻上彈了起來,不可置信。
衍圣公不是被人吹成圣人血脈,天下文首的嗎?
怎么會如此作惡多端?!
只是錦衣衛的報表隨后就到,皇權耳目的可信度,讓景泰帝不得不相信,曲阜孔家是真的爛透了!
然后沒有給景泰帝冷靜思考的機會,衍圣公自己的“辯解書”又跟著發過來,自述是孔克煦這群人想要倚仗在家族里的輩分,顛覆自己的權威,所以肆意的給自己潑臟水。
衍圣公孔彥縉,
雖然愛好酗酒,不善文采,并且真的過民女殺害過平民,還對孔家人吃絕戶搞專斷主義……
但他真的,
是一個清清白白的好人!
朱見濟看到這封由衍圣公親手書寫的辯解信之時,被逗的渾身肥肉都在顫抖,簡直不敢相信,世間還有如此天真愚蠢的人物——
一個五十來歲的老頭子,說自己是個被人誣陷的傻白甜,還在奏疏里又哭又鬧,讓皇帝別信別人的舉報……這是把統治者當傻子耍嗎?
還是孔彥縉當真以為,自己仰仗著衍圣公的名頭,就能讓皇帝無條件的信任自己?
而且孔彥縉的字寫的比朱見濟還差,都不知道他這把年紀,究竟活到哪里去了!
“真是要翻天了!”
從十九日那天起,景泰帝基本隔一天就能收到兩份來自孔家的奏疏,內容跟第一天大同小異,都是在各說各話,互相攻擊。
而且隨著口水仗越打越久,孔家暴露出來的丑事也越多。
只是看這些奏疏,都把景泰帝吵的腦袋疼。
他對著兒子抱怨,“圣人之后,就是這般模樣?”
撕逼程度竟然和村頭婦女互扯頭發相似,著實讓景泰帝大開眼界。
朱見濟安慰好爸爸,“圣人的后代,終究不是圣人……虎父犬子的故事也是常見的嘛!”
“可把事情鬧成這樣,大家都不好看!”景泰帝按了下自己的太陽穴,小黃書都被他扔一點去了。
可見衍圣公給他帶來的煩惱并不輕松。
畢竟對方是大明朝著名的門面工程,要是倒了,那朝廷的顏面也不好放。
景泰帝糾結著,跟兒子說道,“不如為父派人過去為他們調停一番吧,到底是一家人,哪里有互相成仇的道理?”
可朱見濟攔住了他,讓好爸爸千萬別學某些領導的樣子,因為怕麻煩和愛面子,而放棄了真正的解決辦法。
對用著樸素目光關心這些事情的人來說,他才不在乎有沒有丟臉了,只有伸張正義,再收拾好爛攤子才是正道!
再怎么狡辯和隱瞞,甚至于禁止人討論相關事務,就能讓錯誤消失,當作從未發生過了?
善惡有報,
這是中華兒女最傳統和最重要的價值觀之一!
能夠做到這一點的朝廷,才是最讓他們喜歡的。
有時候做錯事不可怕,畢竟家大業大不可能管到方方面面,可錯了不承認,乃至于上下都裝聾作啞,那才是真的敗人緣。
古來王朝,有多少是因為死要面子而活受罪的?
朱見濟也不想讓衍圣公就這樣輕飄飄地度過這次的檻。
孔家人遞上來的奏疏,走的都是正經通道,是層層往上傳的。
等奏疏到了景泰帝手里,他們的丑事早就讓別人知道了,甚至流入民間,讓樂于聽八卦并且膽子不小的京城百姓又多了幾個“下酒菜”。
而事情已然傳開,要再行遮掩的話……那大家也只能說下這命令的領導是個裝糊涂的天才!
于是他向好爸爸建議,“我聽說現任的山東巡撫薛希璉是個剛正不阿的好官,深受百姓愛戴,不如讓他去調查此事?”
薛希璉其人,朱見濟是有所了解的。
聽說這人在正統六年奉命巡視直隸地帶的時候,用了一個月不到就把周邊土豪整治的服服帖帖,隨后去地方任職多年,期間修水利整吏治罷貪官賑災情,功勞顯著。
在大明朝的獎勵體制下,只是升官是體現不了這人有多好的,于是薛希璉又被加封為文勛中的“正治上卿”,成為了一名光榮的爵爺。
自古當官容易,而獲爵難。
畢竟官位大小可以按照領導的心思安排,不少佞臣本事沒有,卻是做了朝廷要員,但正經的爵位,卻是需要官員有實打實功績做基礎的。
因為朱太祖知道,文官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所以制訂了非常嚴格的文官獲爵規則,能夠到達這個條件的,大部分不是尋常人。
而這些聰明的實干家,自然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局限于衍圣公這個虛名。
雖然心里很嫌棄士大夫們,但朱見濟還是相信“屎里可以淘金”的。
起碼景泰朝的骨干成員中,的確存在著不少能吏。
現在的大明才走過洪武永樂盛世,仁宣之治余暉猶在,社會的思想和部分官員操守,還沒有墮落到南明那種讓人想想就胃疼的地步。
這還有得救!
而薛希璉的名聲,景泰帝也聽說過。
他對于這種名聲卓著的老臣是非常信任的,于是在兒子的勸說下,他點了點頭道,“那就依青哥兒所言,讓薛希璉去曲阜看看。”
“如果查出來真有其事,依大明律法懲處?”朱見濟繼續誘哄好爸爸,以免景泰帝最后考慮著孔家聲望,又想去和稀泥。
景泰帝猶豫一下,然后肯定道,“依律懲處!”
“青哥兒放心,要是衍圣公當真有做天怒人怨之事,為父也不會心軟放過他的!”
最差的結果,也無非是廢掉孔彥縉的衍圣公爵位,再選個品行良好的孔家人繼承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