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孔克煦所說,當初忽必烈雖然將北孔一脈定為大宗,可對于孔家人還是不放心,擔心北孔也像南孔一樣有骨氣,于是對其加大了管理。
而蒙古人根本不讀書,見皇帝如此態度,便自作主張的強化了對孔家的折騰,情況有些類似東漢董卓的“夜宿皇宮”。
某年某夜,在某個蒙古長官的野蠻沖撞之下,孔家的血統再次出現了問題。
本來在唐末五代,孔末亂孔之后,孔家嫡系的血統就籠上了一層疑云,現在更厲害了,有一些孔家人的長相都跟傳統漢族不一樣了。
是蒙古人的大餅臉!
只可惜當時上車的人有點多,孔家“獻妻保族”,也默認了這種事,便不去在乎孩子的爸爸是誰了。
大不了就當自己是春秋的田氏,找人幫家族開枝散葉,只要保證嫡系的血統就好。
誰知道元世祖玩陰的,幾番轉動之下,將一個疑似蒙古人后代的家伙點為了衍圣公。
孔家人敢怒不敢言。
百年過去,在蒙元的高壓統治下,衍圣公們還逐漸遺忘了這一點。
直到現在受了嫡系連累,旁系的孔家人立馬想起來了,他們不是一個隊伍的!
所以現在孔家人之所以干這種錯事,不是因為他們壞,而是因為蒙古人壞!
不能牽連到他們這些真正的圣人后代啊!
“這人怕是失心瘋了!”
景泰帝都被這份自述給氣到發笑,懷疑孔克煦傻了。
照他說的,大明養了好幾代的衍圣公,是蒙古子孫?
他們是不是忘了大明朝的創業史了?
這話真的不是在暗示,大明的皇帝們都眼瞎?
“父皇別理這些家伙,看多了染上他們的傻病可就不好了!”
朱見濟把景泰帝手里的奏疏抽出來,跟摸到臟東西似的扔到一邊。
“也是,還是別看為好。”景泰帝長嘆一口氣。
“不過近來關于孔家處置的事,還有人在彈劾上疏,為父不想把人都牽連進去,青哥兒有什么好辦法?”
以景泰帝的性格,在殺了孔家一些主要壞分子后,便覺得胸口舒坦了一些,想把這事放下了。
都到十二月了,他忙著跟老婆孩子過年呢!
可連續不斷的奏疏,讓景泰帝無法放松下來。
他想繞過去,可有人不讓他走,怎么辦?
“這個無妨,兒子自有妙計!”
朱見濟一拍小胸脯,對好爸爸說出自己早就準備好的計策。
“兒子想在通政司之下設立一個《文政雜報》,專門記載朝廷政策和近來大事,并且開辟版塊,允許他人投稿刊登……”
“孔家的事,既然引起了如此軒然大波,那也不該只讓能上疏的官員說話,也得給下面的百姓一個機會!”
放在后世,孔家早就要在各大平臺的熱搜上被輪好幾百遍了!
“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人罵我父子不禮遇圣人,那咱們就把事情攤開說去,讓天下人評評理!”
道理越辯越明。
一切要以實際以主!
朱見濟把自己辦報紙的想法告訴了景泰帝,并且得到了后者的認可。
“這個聽起來不錯。”
“可真的會有人投稿嗎?”
百姓中有幾個認字的?
還能指望他們寫出什么利索文章和官老爺們打口水仗?
朱見濟微微一笑,“這個可以讓別人去辦嘛!”
“秦漢之時朝廷有采風官一職,就是負責收集民間言論的,咱們也能辦一個,讓人去收錄百姓關于這件事的看法,然后統一刊登。”
研究調查而已,
有什么難的?
在調查結果里面摻點水分,那更不是問題。
“那就聽青哥兒的!”景泰帝讓兒子盡管去辦,“辦好了就讓底下人自己去吵,咱們父子專心過年。”
全家團圓還是很重要的。
于是朱見濟領命,東宮那邊早就準備好的印刷機器也開動起來,他自己也披上馬甲,重新當起了鍵客,通過報紙輸出自己的理念。
邸報這種東西,在中國很早就出現了。
只是以前大多為官員抄錄朝廷政策傳發地方用的,并沒有面向全社會。
現在由東宮主辦的《文政雜談》一出,讓大家都很好奇。
這個新式邸報的名字一聽就容易懂,討論的是文學政治上的事情。
可有什么好說的?
讀書人之間經常會在青樓楚館舉辦宴會,談論絕妙文章,口若懸河,說的好了引起好姑娘的青睞,還能白嫖呢!
是故他們對此不解。
直到這個被太子成為“報紙”的東西在十二月二日正式發售。
前三天是免費送給人看的,即便之后算賬,也只是幾個銅板就能拿一份。
反正活字印刷的成本并不高,東宮那邊到了年底也有結余,根本不在乎自己倒貼錢辦報紙。
后世搞網絡的,開辦之初,哪個不是為了搶流量而自掏腰包?
這是尋常小事。
德云社那邊也在為此做宣傳。
發展到現在,德云社在民間的號召力已經很強大了,他們編的段子和故事廣為人知,深受百姓喜愛。
正好過年了大家都閑著,手里自然有點小錢,買張報紙回去,也不算難事——
在這樣的時代,知識非常的貴重,一本雜書的價格就夠普通百姓攢半年的錢了。
現在這報紙寫滿了字,才這么點錢,買回去供著也好啊!
還能拿著報紙給家里讀書的孩子認字呢,免去了一些書本費。
老百姓精打細算,理智追星。
他們認真一想,響應偶像號召去給報紙催銷量,對自己來說還是件好事,便一點都不排斥的趕去通政司擺出來的攤子前要了一份。
通政司還特意派出了幾個小吏,負責給不認字的人宣讀報紙上的內容。
在官方和民間組織的努力推動下,《文政雜談》成了京城里的新話題。
“這種大事,哪里能讓泥腿子知道?”茶館里,有讀書人很不樂意,覺得報紙這玩意挺好,但隨便讓人投稿的事,不行!
一旦讓文盲們那磕磣的言語登上官方邸報,那便是對他們的羞辱!
污言穢語,不堪入目!
而且讓官方主推的論點,竟然還是“孔家不孔”這樣的事,更加刺激到了會讀書的高貴人類。
所以他們投稿很積極,卻是在反對報紙允許百姓登文一事。
這樣的傻逼,收到東宮指點的通政司是不會理的。
他們只負責把東宮馬甲人的文章登上去拋磚引玉。
而披上了馬甲,朱見濟也能徹底放飛自我,在言辭之間,猛烈的批判起了孔家。
當然,他也沒一來就開大招,把攻擊范圍從孔家擴大到了目前所有的讀書人,只是把孔家做過的事列舉了一遍,然后寫了一些來自曲阜的采訪。
在這些被記錄下的百姓話語中,只能說——
曲阜百姓,
苦孔家久矣!
隨后,吏部尚書王文也激情動筆,以朝廷重臣的立場,分析了一遍孔家事件對社會的不利影響,并且表態他是支持朝廷替孔子教訓不肖子孫政策的。
比起朱見濟的馬甲,王文是實名上場,并且充分發揮了他的“刻薄”優勢,言辭之激烈,諷刺之深重,讓人看了面紅耳赤,有血壓升高之功效。
雖然在事后受到了一點小罰款,覺得他這樣的大臣公開放嘲諷有點給朝廷丟人,但王文很快樂。
因為太子在罰款之后,留他同桌吃了一頓飯!
榮耀!
以此為開端,從十二月到景泰七年的正月,連續兩個月的大討論展開了。
朝廷也派遣了采風官去周邊進行采訪。
老百姓第一次參與到這種正式場合的活動,也非常激動,抓到一個野生的采風官就是一頓侃侃而談,恨不得把自己都塞到報紙上去。
一想到自己能對傳說中的衍圣公進行點評,他們就極為興奮。
就算大字不識幾個,但天子腳下,總有能說會道的北京爺們為采風官們提供材料的。
而庶民的嘴巴開張了,也讓老爺們恐慌起來,進一步加快了投稿的步伐。
景泰帝覺得很滿意。
一直對著朝廷開炮的無聊人類終于轉戰場地,去報紙上跟人對線去了。
他終于可以輕輕松松的去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