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還是要看兀良哈那一邊的動靜啊!”
阿札失里沉吟一陣后,在小部落主們關切的目光下說道。
后者有些激動,“我翁牛特又不是兀良哈的附庸,何必一直聽他的?”
“要是讓大明的官員不高興了,他們不再找我們買羊毛怎么辦?”
部落主們去年才享受了一下暴發戶的感覺,難道體驗卡就到期了?
天知道,他們為了明年繼續發財,都學著漢人的方法,在地上播撒牧草種子,企圖收割更多牧草來養羊了!
他們部落里也有去歸化學校學習的孩子。
因為是蒙古貴人子弟,所以他們在把自己學到的東西轉告父輩后,基本能在部落里引起相應的波動——
最典型的,就是學校老師曾經告訴過他們的“圍欄放牧”和“輪區放牧”法。
一邊養羊,一邊種草。
貴人們覺得這個法子可行,畢竟他們的地盤的確不多,而且只追求讓羊長毛,所以已經開始嘗試了。
逐水草而居的草原兒郎們什么時候做過這種事?
不都是為了生活嘛!
現在大明主動提出要求,希望兀良哈三衛能夠為他們提供更多的羊毛,對于這些小部落主而言,有喜有憂。
喜的是,大明方面的需求仍然強烈,自己還能通過這方式多掙幾年錢。
憂的是,一旦供應商多了,那自己豈不是多了不少對手?
更重要的是,像沙不丹這樣真正的掌權者又是個怎樣的想法?
他們猜來猜去,最后決定主動詢問。
阿札失里跟他們的想法也差不多,只是還沒有決議,他不能直接下結論。
于是他對著這群人說道,“我會去和沙不丹商量,你們先回去等消息吧!”
對方放下禮物,心里惴惴的走了。
而等幾天后,沙不丹將三衛首領都找過來,問他們對于大明的要求,有何看法。
開會過程并不是很好。
各方人物都對各種問題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像阿札失里肯定是投了贊同票的。
但其他部落由于草場、牛羊馬數量、部落風氣等等原因,反對的非常激烈。
最后沙不丹被他們吵得頭疼,摔碎了一個心愛的玻璃酒杯后,才讓這群人冷靜下來。
“……反正我們部落距離大寧城近,還不如聽人家的話,多養羊賺錢!”
一個部落主掏出自己脖子上的大金鏈子,給別人顯擺了一下,“看見沒?跟明人做生意,我沒一個月就帶上這漂亮東西了!”
這不比前些年被瓦剌壓迫來的好?
而且一旦宣布武力上依賴大明,那作為大明臣屬的阿剌知院也不好再來掠奪他們了。
過去兩年因為瓦剌和小王子政權的斗爭,兀良哈三衛受傷不小——
老大老二打架,受傷的總是老三,這是常理。
也就這段日子有些安全感,很多小部落都習慣被大明庇護的感覺了。
誰讓他們依附強者習慣了?
“你們想給人當走狗就自己去,不要拉上我們!”
“反正等以后被漢人抓去當奴隸的人不是我!”
“你這是嫉妒!”
“我嫉妒你做舔狗嗎?嫉妒你掉錢眼里去了?!”
“行了,別吵了!”
沙不丹眼見又要鬧起來,怒吼著讓人閉嘴。
這里是他的帳篷,而沙不丹又是三衛幾十年的掌權者,在憤怒之下,到底是沒人敢跟他頂撞的。
“你們愛怎么辦就怎么辦吧!”
沙不丹從未感覺如此的無力過。
明明才過去一年有余,兀良哈三衛就因為漢人給出的好處而自己起了紛爭。
這放在以前,即便被人用刀兵威脅著,也是沒有出現過的場面。
他看看那些顯然提高了生活條件,富裕起來的熟悉人物,又看了眼自己手邊各種產于大明的精致物件,最終是沉重嘆了口氣。
他總算明白了年輕時從一個漢人書生那里聽來的一句話——
世間事,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
阿札失里等人松了口氣,不理會跟自己爭執的那些頑固分子,在心里盤算起了該如何擴大羊場。
眼下,還沒有被金錢徹底腐蝕掉的草原野馬們不至于去搞什么“圈地運動”,但隨著時間流逝,他們總會走上這條路的。
他們的心里已經被下了一個魔咒,而這個咒語,叫做資本。
李秉得知這樣的結果后,滿意的點了點頭。
雖然這樣的舉措會導致大明在起初加大投入,可以后總能賺回來。
再者錢花的多了,找小太子要嘛!
李老頭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寫好,用蠟封入信封,便直送東宮。
可接到這封信的朱見濟并沒有去感慨金錢對人的蠱惑力。
他為了另一件事而忙的團團轉——
景泰帝病了,
病的很嚴重。
從景泰七年的十二月,一直到第八年的正月,好爸爸都沒有表現出好轉跡象,嚴重到了“不理朝政”的地步。
朱見濟以為這是歷史的慣性來了,景泰帝注定只能做八年天子,著急的不得了。
他以為自己有事沒事拉著好爸爸散步做點鍛煉,可以讓人變得強健一點。
而且自己沒有早夭,好爸爸也沒有因為喪子之痛而像原歷史上那樣,做出許多榨汁毀身體的操作,每天欣賞名著心情愉悅,怎么還是病了?
好在隱患已經被解決了。
他可以放心的守著生病的好爸爸。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防止現實不按照邏輯出牌,朱見濟還是調動了禁衛和團營長官入宮守衛,而且讓內閣和六部長官輪流當值,就睡在景泰帝養病的隔壁宮殿。
這些人,都是值得信任的。
暗地里,東廠和錦衣衛也發動了起來,盯著朝廷里的動向,就連東宮的三個伴讀都跟著干活去了。
有什么事情,小太子可以直接就近處理,然后去景泰帝身邊服侍喂藥。
朱見濟是很擔心好爸爸情況的。
他甚至在景泰帝病的迷迷糊糊,話都說不出口的時候,后悔自己做事太急,沒有把重心放到醫藥方面。
景泰朝的政治大體還算平穩,使得大明出現了中興局面。
這意味著即便朱見濟什么都不做,也能坐享其成,看著大明的軍隊去草原上報仇雪恨,百姓生活穩定下來。
他應該要關心一下大明的醫療問題的。
不然也不至于在寒冷的正月里,還要擔心病床上的好爸爸有沒有被厚實的絨被悶出汗,有沒有出現新的病癥。
不顧杭皇后的勸阻,小太子就在皇帝病房的隔間處安了張床,起臥都不離后者多遠,讓滿朝文武都夸贊起了他的孝心。
對于臣子來說,好脾氣容易被欺負的景泰帝去世,只是讓他們換一個領導而已。
眼下太子早成,且參政數年,又有于謙這等老臣在側,是可以擔負起國家眾望的。
皇帝嘛,
總是要換人做的。
宣宗在位只有十年,景泰朝能有八年,也還算行了。
朝臣們只是按照慣例,給皇帝上表問安的奏疏,然后夸太子的仁孝,暗地里估計已經做好了換老板的準備。
“父皇!”
朱見濟讓宮人扶起景泰帝,自己給他擦了擦身體。
在病床上躺了一個來月,讓景泰帝從里到外都透著病氣,身邊的苦藥氣息也從未斷過。
完事后,宮人又為皇帝換上保暖的毛絨衣物。
這是紡織廠最新進貢的一批皇家專用毛織品。
對比起棉襖,絨衣更能讓人感到舒服,也使得朱見濟能找機會打開宮殿的窗戶透風,而不擔憂景泰帝被凍著。
“青哥兒辛苦了……”
好爸爸有氣無力的呼喚兒子,“你自己先去休息,不要總待在這里。”
朱見濟按照虛歲,滿打滿算也才十一,是個沒長成的少年,景泰帝總是擔心他和自己接觸久了,也染上病。
正月里應當是過年的好時候,平常好大兒該大吃大喝幾頓,持續增肥。
可現在,朱見濟肚子上貼的肥膘已經下去一層了,三下巴也變成了雙下巴。
景泰帝清醒后看到瘦了一圈的兒子,心疼的不得了。
哪里舍得兒子繼續清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