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兄!”
“你中了嗎!”
就在這難得的春闈放榜之時,洪濤努力的穩住下盤,抬頭去看不遠處那張寫滿了姓名的黃紙。
比起公布進士名單的奪目金榜,這首開的“西榜”卻是用平平無奇的淡黃色紙書寫而成的。
因為跟進士榜相近,偏偏質量遠遠不及,所以有人刻薄的將之成為“垃圾榜”——
所謂垃圾者,據說是當今天子在處理政務,結果遇上手下做了傻逼事的時候,經常會使用的詞匯。
流傳出來后,這種罵人的話讓普通人不解其意,但這并不妨礙他們跟風使用。
洪濤看了好幾眼,才在黃紙的倒數幾行找到了自己的姓名。
他猛地松了口氣。
“中了,我中了!”
他回過頭,大喜過望的跟著周恒打招呼,然后逆著人流往外面走去。
“我也過了武校的考核,接下來一年就能蹭公家飯吃了!”
身材高大的周恒微笑道,語氣掩飾不住喜悅。
雖然很多人都看不上西榜和武榜,覺得一下子錄取這么多人,還是皇帝給落后地區的下三流考生開的后門,水平不怎么行。
但對于洪濤和周恒這種從云南千里迢迢跑來京城考試的人而言,能中就是天大的喜事了!
云南在此時的大明內地人眼里,都還沒有撕下偏遠蠻荒的標簽,跟貴州、兩廣等省份一樣,是出場率極高的犯罪官員流放之地。
可想而知的落后。
以此時的知識普及率和交通條件,云南每逢春闈,都難以掏出一個可以去參考的舉子。
好在朱見濟意識到了他缺少可用人才,以及科舉錄取在全國范圍內的失衡,迅速對此做出了調整。
依照王越當年提出的建議,為了讓西南地區迅速的臣服王化,推廣儒學,便要鼓勵當地人讀書考試。
可偏遠地區的教育資源哪里比得上科舉大省?
浙江直隸隨便去一個舉子,都能在他們那兒當個天才。
所以朱見濟下旨,適當調低了西部的考試難度,并且加大了其他科目的比例,不全然按照原來的“四書五經”模式來。
要說做文章講道理,這些人抓耳撓腮估計也憋不出個好的。
但有賴于皇帝重建的社學體系,讓西部的人也能享受到大明版本的“填鴨式教育”,只是刷題,那還能撐一撐。
最后強拼硬湊,竟然還真出了一些人才。
不過朱見濟給了他們這樣的方便,也是要收走他們一些東西的。
西部的人才們有了功名之后,所受特權都會縮水,每年還要去當地的郡學中參與測試。
嚴苛到了一旦被布政使閱卷后判定為學問倒退,他們的一應特權還要被收回。
所以洪濤能走到會試這一步,已經是非常艱難了。
今天進士榜也放了,聽說還有個貴州出身且參加了南榜的舉子高中,給貴州人大大漲了臉。
這貌似還是貴州幾十年來,頭一位本土培養起來的進士。
不過對方再怎么榮光,也不關洪濤兩人的事了。
“走,喝酒去!”
他跟周恒并肩而走,打算把剩下不多的錢再掏點出來,慶祝慶祝。
反正能登上西榜,官肯定是可以當的。
雖然官位小,前程艱難,但好歹是個身家,實現了老洪家三代人階級跨越的夢想。
洪濤背負著全家的夢想,行程近乎斜貫了整個大明領土,要是這次沒考上,也不用原路返回了,直接跑到天津衛的港口投海而死還算省點功夫。
接下來,他們兩人就要分道揚鑣,一人往吏部,一人往五軍都督府去報道了。
周恒的未來很好預測,如他所言,在武校學習的一年期間,朝廷會兜底他的日常花銷,所以雖然生活可能會拮據了一點,但他可以留在京城這個首善之地,沐浴天子光輝。
但洪濤只能想著,自己會被扔去哪個角落當芝麻官。
以西榜的質量,內地的好地方估計跟他沒緣分,很有可能去瓊州、云南這種地方。
其實云南也挺好的,畢竟是老家,他還有老婆孩子在等著……
不過洪濤想的再好,也沒有抗住朱見濟政策的轉變——
在三榜人才去吏部報道后不久,皇帝就有了新命令,對大明的行政區域進行了新的劃分。
撤銷奴兒干都司,將之改為遼東布政司,原來山東在遼東的飛地也被分出來,成立遼陽布政司,而在遼東以西,原來屬于瓦剌的地方,則是建起來了一個遼西布政司,宣布了大明對于草原建立起了正式的統治,原關西七衛之處,被整合成了關西布政司。
四個全新的省份出爐,熱氣騰騰的讓人大吃一驚。
有臣子當然不想要朱見濟如此修改太祖皇帝留下的版圖,但鬧來鬧去也沒用。
畢竟老朱家的天下,自然是得按著老朱家的意思辦。
甚至在太學生里面,對于皇帝的行為還充滿了贊揚。
他們早就看過那副《乾坤萬輿圖》了,深知世界之大,巴不得大明能把邊上能占的都占了,以顯大國風范。
何況隨著歷史學的精進,這群接受能力強的青少年也多次感嘆漢唐滅國無數,揚威異域的威風,自然希望大明也能像其一樣。
朱見濟如此行事,非常符合這群熱血青年的口味。
于是騷動再大,也平息了下去。
后續影響是,新增四個省份的管理問題。
其實以朱太祖的心思,他對廣袤版圖也是有追求的。
可惜當時中華之外的蒙古勢力還是強大,國內又是滿目瘡痍必須花時間治理,這才廣設羈縻之地,連遼東、西南等地的賦稅都不收了。
如今朝廷設立承宣布政司,意味著羈縻政策不會再延續,中央會對地方進行垂直管理。
以后這些地方,也是要收稅的!
既然要收稅,要組建管理班子,自然需要大量的人才。
所以像洪濤這種西榜的摻水進士,就被放去了遼東省任職。
至于同樣缺人手的西南方面,目前是大體穩定了,缺口依然在,但不用急著去填補。
反正西南的官吏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當三個使喚,就差為國捐軀了。
“可遼東還在打仗……”
洪濤聽聞此事,寫到一半通知家里人自己中榜喜事的書信也不寫了,滿臉震驚。
“應該是快打完了,才會有如此政令。”周恒只能安慰這個老鄉,心里想著從云南到遼東,對方能見識到多少風景。
“那我!”
洪濤手忙腳亂,“那我是不是要去買幾件毛衣穿?”
春闈之時尚且沒擺脫冬日殘余冷氣,洪濤作為一個徹底的南方人,可沒受過那種凍人的苦。
可遼東更冷,落雪多得能埋人!
洪濤覺得自己要去上任,不準備齊全一點,只怕是剛去就能凍死在府衙之內了。
兩人上摸下摸的找錢,企圖把所需物件先準備好,以防不測。
而遼東那邊,戰事結束了嗎?
顯然是沒有的。
張懋還在白山黑水之間,忙著帶人摧毀女真部落,把那些大餅臉芝麻眼的家伙干掉呢。
想他剛剛到遼東,向趙輔李秉他們轉告了皇帝的八字方針后,四人加上遼東的將領連夜開會,決定奉命而行。
“既然是要犁庭掃穴,那就方便多了。”李秉老頭因為近些年來事業一帆風順,在遼東吹了幾年冷風,反而年輕了不少。
他捻著胡子,高興的笑道。
項忠同樣很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