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夜幕降臨,老皇帝也并未召陳玄入宮。
武當山在北涼境內,要說陳玄與徐驍這尊地頭蛇毫無瓜葛,趙禮卻是不信的。
“你說他在城中養了一條真龍?”
趙禮立在大殿陰影處,殿中并無太監宮女,也不知他是在向何人詢問。
“起初我只當是有人妄圖竊趙氏氣運,只待到那井口,這才發覺離陽氣運暴漲了一大截。”
年輕宦官立在趙禮身后,但聲音卻是自趙禮身前傳來。
“這么說,他是想讓武當歸順離陽?”
趙禮仔細地看向身前的那一片陰影,企圖找尋到那個神秘存在。
昔年先帝駕崩,垂危之際拉著他的手,告訴了他一樁關于趙氏的驚天秘密。
宮中有一宦官,與國同壽,倘若國祚危急,那人必然會出手。
這是趙禮第二次與年輕宦官接觸,上一次,還是在他登基之日。
“呂祖入天門而返,從此武當氣運被天上仙人削弱,不過武當道士本就不求長生,自然更不會求那人間富貴。
恐怕陳玄只是想獨享清福,借離陽氣運證得天人。”
年輕宦官心情不錯,此次離陽氣運暴漲,他的境界便可再往高拔一線,僅此一線,便決定了他在這座太安城是否能真正無敵。
趙禮忽然轉身,可那年輕宦官就似貼在他身后一般,依舊立在他身后。
“明日吳家劍冠將入皇宮。”
趙禮望向那片空無一人的陰影。
“我只管趙氏國祚,其余之事一概不管。”
言罷,年輕宦官消失在原地。
趙禮沉默許久,這才緩緩走出大殿。
翌日清晨,太安城外三里塵土喧囂,馬蹄聲不斷。
大將軍徐驍入京。
消息如同入水石子,激起千層波浪。
離陽文臣向來看不上這個泥腿子出身的武夫,兵部昔年與徐驍有隙,幾位主事之人也看他不怎么順眼。
可偏偏就是這么一個人,率領北涼鐵騎連滅五國,眼看著就要滅了最為強大的西楚,若非皇帝起了猜忌之心,恐怕徐驍此刻已然將那艷冠天下的西楚皇后擄回來了。
徐驍夫婦與趙玉臺進了城中,其余北涼精銳盡數駐扎在城外。
“將軍,有人送來了一封信。”
趙玉臺將一張草紙遞給了徐驍。
方才有個小孩拿著一串糖葫蘆,自街邊沖了過來,若非趙玉臺將他拎起,恐怕他已倒在徐驍馬下了。
她本以為小孩已經被嚇壞了,不料那小孩竟是笑著遞給她一張草紙。
徐驍掃了掃紙上字跡,接著便將那張草紙揣進懷中,笑著看向吳素。
“楊太歲知我今日入京,要尋我喝酒,也罷,反正陛下尚未召見,不如讓我先去和他敘敘舊,也好探探口風。”
吳素心中隱約有種不太妙的預感,可轉念一想,楊太歲是徐驍多年好友,決計不會害他,便也不再擔憂。
徐驍獨自騎馬離開,吳素與趙玉臺尋了一家客棧,開了一間上房。
不到正午,又是一封信送至趙玉臺手中。
吳素拆開信箋,見到了那看似娟秀實則暗藏棱角的字跡。
吳素怕趙玉臺看出端倪,一邊看著那信箋,一邊輕笑。
“趙稚約我去九九館吃涮羊肉,說是要和我說些體己話。”
吳素合上信箋。
趙玉臺聞言松了口氣。
“武當山陳玄,見過離陽皇帝。”
陳玄立在殿中,既不跪拜,也不俯首。
幾個侍候太監看得心頭一驚。
趙禮卻哈哈大笑。
“素聞武當真人有謫仙之風,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老皇帝自御桌前起身,來到陳玄身前。
“陛下謬贊了,陳某不過是一個修道未成的俗世之人,哪里擔得起謫仙之稱。”
話雖如此,陳玄卻依舊淡然獨立,甚至不曾打一個道門稽首。
趙禮聞言再度笑了笑,接著自桌上取來一方青玉小盒,遞給陳玄。
“這是龍虎山送來的丹藥,說是能夠延壽十載,還要勞煩真人替朕掌掌眼。”
趙禮雙眼微瞇,龍虎山與離陽休戚與共不假,可畢竟合作了太久,難免不會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陳玄將玉盒置于左掌之上,輕輕打開,丹香四溢,整座御書房都被這股異香縈繞。
幾個太監立在柱后門前,一見那玉盒打開,呼吸都急促了幾分,他們都拼命想吸一口這靈丹的丹氣,沒準真能延壽幾載呢?
陳玄笑著合上玉盒。
“此丹確有延壽之功。”
趙禮聞言一愣,這才笑著接過玉盒。
“不過于陛下無用。”
陳玄補了一句。
何謂殺人誅心,這便是了。
“真人此言何意?”
趙禮揮了揮手,讓那幾個太監退下。
“龍虎山老天師本來有望飛升,可卻在不久前兵解。”
陳玄笑著看向趙禮的眉心。
黑氣縈繞,頂上發黑,即便有老天師為其續命,但趙禮也命不久矣。
趙禮面色微變。
“真人這是何意?”
此事本為絕密,這座天下知曉之人不過五指之數,而陳玄決計不會是這五人之一。
“我有一丹,可再為陛下延壽五載。”
陳玄自袖中取出一個白玉小瓶,內里裝了一刀圭餌丹。
趙禮神色一緩,這才接過玉瓶,輕輕打開。
又是一股丹香,不過這一次趙禮卻能明顯察覺出不同。
只因他那枯朽的身體內,一股細小丹上下游走,竟是在他這棵老樹上抽出了一枝新芽。
趙禮連忙合上玉瓶,于青玉盒一道放在了那張紫檀木桌上。
陳玄忽然看向宮城之外。
“陛下,敢問自宮城至此處,有門幾許?”
趙禮聞言一怔,這才回答。
“共計一十八道。”
十八道城門,越靠里越是禁區,尋常人能入四五道便已是皇恩浩蕩,入九門便可叩殿面圣。
而那第十八門后,正是皇帝寢宮。
自太安城建成以來,從未有過如此僭越之景。
宮城之外,有一白衣女子,御劍而起,直過十八門。
太安城滿城鐘鼓一齊未敲自響,城中劍客齊齊抬頭,望向那宮城的方向。
“趙稚,你所言當真屬實?”
吳素落在院中。
趙稚并沒有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