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山,大將軍府。
“爹,你說娘會生個弟弟還是妹妹?”
徐脂虎靠在徐驍懷中,眼巴巴地望向產房。
“弟弟。”
徐驍提到這兩字時,本應面帶喜色,如今卻眼神陰翳,似乎想起了什么。
“爹,你怎么知道?是弟弟告訴你的么?”
徐脂虎轉過身,雙手扒著徐驍的下巴,卻被胡茬刺得收回了手。
徐驍笑著摸了摸徐脂虎的腦袋,接著憂心忡忡地看向產房。
雖說吳素并無傷勢,還因禍得福入了天下人夢寐以求的陸地神仙境,但此次太安之行,著實讓徐驍明白了天外有天的道理。
吳素在武評上排行靠前,陳玄一身劍術道法也不算弱,這兩大高手入京城,竟是險些送命。
徐驍想起了與離陽趙氏關系莫逆的龍虎山,假使哪位黃紫貴人心起惡念,想要以天人出竅之法謀害吳素,該當如何?
徐驍抬起頭,看向院外。
白虹自天上落下,陳玄飄然而至。
“縱使龍虎山天師親至,今日也傷不了吳素。”
陳玄淡然一笑。
單以道法而論,他確實不如龍虎山的幾位天師,可若是以殺力比較,龍虎山剩下的三大天師湊在一塊,都不夠他殺的。
徐脂虎自徐驍懷中鉆出,蹦蹦跳跳地來到陳玄身前。
“陳道長,小牛鼻子呢?”
陳玄啞然失笑。
“他還在山中修天道,今日并未隨我下山。”
提及此事,陳玄雙眼微瞇,他本以為洪洗象與呂祖全無瓜葛,如今看來,或許另有隱情。
產房中很安靜,吳素好歹也是陸地神仙境的高手,不至于似尋常產婦一般痛呼連連。
可越是如此,徐驍越發坐立難安。
“那年輕宦官曾言我這兒子氣運太盛,會折損親人壽數。”
徐驍捂住徐脂虎的一對小耳朵,笑著看向陳玄。
“可否將此厄轉嫁到我身上?”
陳玄聞言一怔。
他牽動定海珠,看向產房上空。
金云縱橫數里,北方金光尤其璀璨,一位金甲天人仗劍踐踏龜蛇,緩步行來。
陳玄雙眸瞪大,只覺得不可思議。
武當山八百年不見真武,今日竟是真武現身?
難怪前些日子武當云海會生出玄武異象。
真武大帝鎮守北方,統攝玄武,以斷天下邪魔。
玄武現世,原來是真武降臨人間。
陳玄對著真武大帝神魄打了個稽首,那位天上神人卻側了側身,接著便化作一道流光,入了產房之中。
徐驍肉體凡胎,卻是見不到這駭人異象,他只是對陳玄忽然行禮感到有些詫異。
“我總算知曉為何離陽不惜與你反目,也要謀害這胎兒了。”
陳玄笑了笑,徐驍心有疑惑,但見陳玄并無再言之意,也就沒有刨根問底。
“這孩子氣運磅礴,確是有折損家人福分的可能,不過,待他三歲以后,你可將他送往武當山,每年修行四十九天,只修天道、不入道門,興許可以替你們消去災厄。”
陳玄心中生出不少疑惑。
先是紅衣現世,接著出現疑似呂祖轉世的洪洗象,如今更是有真武大帝下凡。
這一切都似乎說明,一個千百年不見的大世即將來臨。
陳玄望向天空,他看著那虛幻的大日,心中生出了一個念頭。
他要過那天門,將垂釣之人盡數斬了。
產房中傳出一陣嬰兒哭聲。
徐驍面色一喜,徑直沖入產房之中。
“當真是個兒子!”
吳素面色有些蒼白,不過臉上卻充滿笑意。
徐驍從趙玉臺手中接過襁褓,也不顧那孩子身上的血腥味,竟是對著那皺皺巴巴的臉親了一口。
陳玄立在屋外,瞧了瞧那棵生的極其繁茂的梧桐。
“梧桐落鳳。”
陳玄喃喃。
徐脂虎悄然來到陳玄身側,小姑娘撿起一朵淡紫色的梧桐花,對著陳玄笑了笑。
“陳道長,李叔叔也是這么說的,他還給弟弟起了個名字,好像叫做……徐鳳年!”
徐脂虎望向院外,她將那朵梧桐花拋了起來。
陳玄笑了笑,輕拍養劍葫,龍淵飛掠,將那朵梧桐花載著,送往武當山。
“多謝道長。”
小姑娘有模有樣地學著打了一個稽首。
陳玄莞爾,一指點出,點向梧桐苑屋檐一角,一張黃符飄然飛至,貼在了屋檐之上。
一張厭怪符,破盡天下邪祟。
陳玄這才笑著看向徐脂虎。
“脂虎,你的功法練得如何了?”
徐脂虎雙眼滴溜溜地轉了一圈,滿臉堆笑。
“那功法太難練了,每日都要靜坐一個時辰,坐的我腿都麻了。”
陳玄搖了搖頭,又是一指點出,遙遙點在了徐脂虎眉心上。
大黃庭真氣灌下,徐脂虎卻習以為常,只是立在原地,閉上雙眼。
十息之后,大黃庭真氣已然在徐脂虎經脈中運行了七十二周天。
“這一次的真氣運行,似乎與以往不同。”
徐脂虎睜開眼,用那雙黑漆漆的大眼睛看向陳玄。
陳玄有些詫異,此前他為徐脂虎梳理之時,用的是易經鍛骨篇的法門,今日則用的是大周天行氣法。
他本以為徐脂虎會察覺不出,畢竟這小姑娘連每日必行的打坐都能渾水摸魚。
“脂虎,你還記得方才真氣運行的關節嗎?”
陳玄揉了揉她的腦袋。
徐脂虎聞言愣了愣,接著點了點頭。
“約莫還記得六七成。”
陳玄笑了笑,心中起了收徒的心思。
他看了看笑著自房中走出的徐驍,緩步迎了上去。
“恭喜徐將軍喜得貴子,自此北涼軍后繼有人矣。”
陳玄抖了抖衣袖,一把桃木劍緩緩飛出,懸停在徐驍身前。
“這把桃木劍,是我仿著呂祖法劍所削,又經李淳罡親自開鋒,單以鋒銳程度而言,尚且不及劍評之上的名劍,但論及降妖除魔,卻是一等一的神效。
陳某人身無長物,也只有用此劍充當賀禮了。”
徐驍笑呵呵地握劍,此劍溫和,全無殺氣,即便是在徐驍手中,也乖巧的緊。
陳玄又自袖中取出一根糖葫蘆,遞給了徐脂虎。
“快去看看你弟弟吧!”
紅衣小姑娘一把搶過糖葫蘆,便風風火火朝著產房去了。
“徐將軍,吳素母子雖然平安,但離陽已然與將軍撕破了臉皮,恐怕不會就此收手。”
陳玄雙眼微瞇。
徐驍沉默不語。
聽潮閣頂上,李義山再落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