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山,大將軍府。
秋風涼,李義山披了一件白貂披肩,自聽潮閣頂層走下。
府中下人與丫環,見了李義山紛行禮。
李義山也不倨傲,總是笑著回應,府中仆從數百人,他卻記得其中任何一人的姓名。
他緩緩行著,不久便來到了梧桐苑。
徐驍正獨坐院中打盹。
“大將軍。”
李義山輕聲道。
“唔,義山吶……”
徐驍醒轉過來,一只手抹了抹臉,這才看向李義山。
徐驍是三品武夫,皮糙肉厚,比李義山抗凍,即便是深秋,也只是穿了一身單薄錦衣。
“李當心入太安城,老皇帝拖著病體殘軀,親自為那白衣僧人牽馬,只不過兩人似乎存在某些分歧,李當心當夜便離開了京城,并且還帶走了一個平平無奇的女子。”
李義山輕咳兩聲,看了看徐驍的神色。
徐驍雙眼微瞇,笑意深沉。
“陛下龍體康健,怎么能說是病體殘軀?”
依著陳玄的說法,趙禮被轉嫁了災厄,斷然活不過一月,如今卻是依舊茍延殘喘,看來是有人替他續命。
李義山聽了徐驍說辭,卻只是笑而不語。
徐驍自太師椅上坐了起來,猛地伸了個懶腰。
“看來離陽也將要滅佛了。”
“這是一個拉攏天下佛門的機會。”
李義山沉聲道。
他想要拉攏的,并非是僧眾,而是天下為數不少的佛門信徒。
“即刻傳令,凡來北涼為僧者,可免賦稅。”
徐驍輕聲道。
院落一角,一道身影自柱后陰影中竄出,瞬息消失不見。
“待到北涼寺廟遍地之時,我定要替鳳年抄寫經文祈福。”
吳素自屋中走出,她畢竟已是陸地神仙之流,不能以常理視之,生子之后,僅僅過了半日,她便已無大礙。
“都依你。”
徐驍連忙起身,走到吳素身旁將她攙著。
吳素溫婉一笑,靠在徐驍懷中看向那棵凋零梧桐。
李義山見狀悄然離開。
太安城南百里,官道之上,白衣僧人一手牽馬,一手牽著那女子,惹得路人紛紛側目。
“哼,看那幾個狐媚子,只差沒把眼睛放在你身上。”
女人臉上涂滿了脂粉,即便如此,也不過是不算丑而已。
而那穿白衣牽白馬的僧人卻是俊秀異常,來往女子總是不免多看他幾眼。
“在貧僧眼中,除了你,天下再無女子。”
李當心松開牽著韁繩的手,單手豎起,默念佛號。
姿色平平的女人,撅起嘴巴賭氣,不過她看了看李當心的面容,又瞬間消氣了。
“他們說有個白衣和尚入太安城,皇帝老兒親自迎接,你也學他穿白衣?”
女子笑嘻嘻地將手伸進李當心懷中,摸了一把那堅韌異常的肌膚。
李當心面色一紅,他本就白皙,面色變化清晰可見。
這卻讓那女人更加起了勁,她想了想,另一只手徑直朝著李當心身下抓去。
這下李當心卻是繃不住了,他連忙一手鉗住女人手腕。
“你且在那茶鋪休憩片刻,貧僧要去樹林方便一下。”
李當心將女子雙手輕輕撥開,接著指向路邊的一座茶鋪。
女子撇了撇嘴,意猶未盡地松開手,接著自李當心袖中摸出了幾枚銅錢,這才牽著馬朝著茶鋪而去。
李當心面北而立,他看了看天邊云朵,隱約可見一道身影端坐在云端,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我佛慈悲,李當心已無禪可參,怎可讓天下信徒無佛可拜?”
李當心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白衣飄至云端。
王仙芝曾言世間金剛境,唯有李當心得其精髓。
金剛發威,卻不知是何手段。
有道是一啄一飲皆是因果。
陳玄今日曾問及徐驍北莽滅佛之事,這便在徐驍心中留下一道淺淺的印痕,而李義山的諫言,卻讓這道印痕再度加深。
這才有了佛門興盛于北涼的契機。
李當心乃是當世活佛,對于氣運因果之事有一種天生的靈覺,因此,他才會于歸寺半途離開。
武當山上,年輕宦官趙思苦御空而來。
離陽一國之中,京城氣運最盛,北涼次之,可惜北涼氣運俱不歸離陽調用。
因此,年輕宦官在北涼其實受到了天然壓勝。
即便如此,趙思苦憑借陸地天人境界,依舊可以縱橫天下,恐怕除了身處武帝城的王仙芝,再無第二個敵手。
武當主峰已被一把云劍一道雷霆擊沉百丈,只是不知太清宮上有何等禁制,除卻沉入地中之外,竟是絲毫無損。
陳玄等人一齊立在殿外廢墟之中,那座青石廣場早已化作石粉,只余下坑坑洼洼的地面。
“此人好生厲害!”
鄧太阿攙扶著劍九黃,十二柄飛劍環繞身前,若非如此,他與劍九黃恐怕已被那一劍一雷轟成碎片了。
陳玄按住鼓起的衣袖,內中藏有一雷,久久不能平息。
“他只以境界壓人,單論殺敵手段,實在是花哨的緊。”
李淳罡不屑一笑。
天上一把帶血木劍破云而出,朝著幾人襲來,勢大無比,比先前那一劍一雷也不堪多讓。
趙思苦立在武當主峰頂上,負手而立。
劍若奔雷,鋪天蓋地而下。
王仙芝一掌按在陳玄左肩上,大黃庭真氣陡然傾瀉,陳英凝將一生半數真氣灌給了他,由此王仙芝丹田大黃庭已有四十九朵。
宋知命沉吟片刻,一掌按在陳玄右肩上,他雖未練大黃庭,但修習的也是道門功法。
兩股精純真氣涌入陳玄經脈之中。
一劍揮出。
金線橫劃百丈,逐漸翻涌,化作千丈劍氣浪潮。
可那木劍卻只是略做停頓,便擊散了劍氣浪潮,繼續朝著幾人襲來。
李淳罡手握木劍,青衫鼓起,看那劍勢,似是要劍開天門。
武當三千道士手中木劍微顫。
陳玄面色大變。
“李淳罡,今日你若強入陸地神仙,便再無半點生機了!”
趙思苦面色凝重。
木劍繼續朝著幾人轟去,只差三丈距離。
“李當心代天下佛門還禮北涼。”
白衣僧人踏云而行,他雙手高舉在頭頂,手中拽起三十三里滄瀾江江水。
一江砸向趙思苦。
武當道士遍地起劍。
佛門金剛拽江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