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罡連哄帶騙,可惜姜泥絲毫不為所動。
他畢竟已算是隱居山野,他不主動提及身份,眾人也不便告訴姜泥。
幸好綠袍兒出馬,溫聲細語一陣,讓許久未曾感受到溫情的姜泥眼淚花花,終于算是應下了此事。
“你怎么忽然生出了收徒的心思?”
綠袍兒將姜泥送至屋中,這才來到李淳罡身側問道。
“陳玄說她資質極佳,我也只是起了一點心思,可一見她,我便想起了你。”
李淳罡笑呵呵地說道。
綠袍兒面色浮現一抹緋紅,暗啐他不知羞恥。
“北涼徐鳳年,拜見陳叔叔。”
徐鳳年聰慧,打眼一看便猜出了誰是陳玄,他三步并作兩步,來到那一襲白衣之前,當下就是一拜。
“你倒是挺會順桿爬。”
陳玄聞言調笑道。
“您與我爹我娘相識多年,叫真人難免顯得生分。”
徐鳳年雙腿不住顫抖,只是他依舊強行端著架子,這才沒有當場倒地。
陳玄輕輕將徐鳳年扶起,順帶著將一道云中真氣化開,依著九陽真經的法門運功,這才將這道真氣渡入徐鳳年體內。
這位北涼世子,終于停止了顫抖,他望向陳玄,再度拜了一拜。
“還請叔叔收我為徒。”
陳玄望向徐鳳年頂上三丈處,卻見那踩龜握蛇的金甲神人,正笑著與他對視。
“我傳你道法劍術,但不會收你為徒。”
陳玄輕拍養劍葫,一柄七星小劍飛出,縈繞在徐鳳年身側。
抱樸劍已在那場天人之戰中化為齏粉,銀白長劍也斷成兩截。
這把七星小劍本屬于麒麟真人,只是他那三尸盡數被陳玄所斬,這把劍也就此易主。
“此劍便算是我這做叔叔的送你的見面禮了。
你且雖脂虎一道,先去玉柱峰殿后尋個住處。”
陳玄彈指,那把小劍便安分了下來,瞬息鉆入了徐鳳年眉心。
世子殿下目瞪口呆。
在此之前,他只是聽人說自家娘親是什么女子劍仙,可卻從未見她出劍。
又聽大姐說一品境界是如何玄妙,他只當聽個樂,不往心里去。
直到今日見了陳玄這出神入化的馭劍之術,他這才相信,一品之高,當真要高出武當。
徐鳳年咽了咽口水,顫顫巍巍地摸了摸眉心,待到確認并無孔洞,他這才松了口氣。
“不必心憂,此劍乃是一位道門圣人以一絲神魂所煉,最是玄妙不過。
我已將其中禁制煉去,你只需日夜閉眼觀想,不需半年,便可讓此劍認主。”
陳玄也為此劍的神異之處感到驚奇,劍入元神,不傷肉身,陳玄自此劍得以初窺煉器之道。
徐鳳年得了飛劍,喜不自勝,連忙跟著徐脂虎自山峰一側而下,順著山脊朝著玉柱峰去了。
“陳真人。”
徐渭熊一直靜靜地立在陳玄身后,此時才忽然出聲。
陳玄轉身,看向這個分明不是吳素親生的小姑娘。
“你想學劍?”
徐渭熊點了點頭。
陳玄看向李淳罡,后者側過頭去,視而不見。
“不如隨我練劍吧。”
鄧太阿微微一笑,輕輕彈指,便有一柄玲瓏小劍彈出劍匣。
他走的是以劍術證劍道的路子,而徐渭熊的性格,似乎也不太適合走尋常劍道。
“那便多謝舅舅了。”
徐渭熊思忖片刻,待到確認陳玄沒有收徒的心思,這才跟著鄧太阿去了。
王重樓始終立在殿外,目送著徐鳳年離去,直到看不見他的背影,這才進入殿中。
李淳罡與綠袍兒攜手而來,此時也要攜手而去。
“李淳罡。”
陳玄輕聲道。
青衫老者微微側首。
“何事?”
“是時候了。”
陳玄微微一笑。
李淳罡笑罵兩聲,便帶著綠袍兒御劍去往玉柱峰了。
“休息了這么久,也該忙活正事了。”
陳玄瞧了瞧兩人的背影,笑了笑,接著望向北涼王府的方向,拔地而起。
北涼欲起事,陳玄欲扶龍。
姜泥自綠袍兒手中接過陶碗,鼓起腮幫子吹了吹氣,這才小心翼翼地飲了一口姜湯。
灼熱湯水自喉管而下,總算是徹底驅散了嚴冬寒氣。
“謝謝師娘。”
姜泥蜷縮著身子,對著綠袍兒說道。
綠袍兒見狀一愣,這才想起來屋中未曾生火盆。
想來也是,她與李淳罡都是天象境界的高手,早已寒暑不侵,哪里用得上火盆那等事物?
“你且在這兒等等,我去生個火盆。”
綠袍兒自塌上起身,便朝著屋外走去了。
李淳罡怔怔地看著綠袍兒。
這位與李淳罡相差近二十歲的女子,因為害臊而滿臉羞紅。
“你今日莫非是魔怔了?”
綠袍兒一把推開李淳罡,連忙走出竹屋正門。
李淳罡揉了揉胸口,搖頭笑了笑。
“你叫姜泥?”
李淳罡坐在門邊上,他握著那木劍劍柄,輕輕將劍身拔了出來。
姜泥輕輕捏袖,這才點了點頭。
原來小姑娘不知何時已然走下床榻,來到了竹屋正門不遠處。
“你袖中那把匕首頗為珍貴,看來你的來歷并不簡單。”
李淳罡右手兩指并攏,對著那木劍又是一陣雕琢。
姜泥身子一僵,雖說綠袍兒待她很好,但是她心中依舊藏著一分警醒,此時這份小心思被李淳罡點出,讓她有些驚懼。
“你可知我是誰?”
李淳罡吹了吹木屑,抬起頭,笑了笑,他臉上已生褶皺,再不復昔年的英俊姿態。
姜泥仔細地看了許久,最后還是搖了搖頭。
李淳罡笑意更濃。
“你想來也是出身顯赫之家,如今卻淪為徐鳳年的婢女,袖中時常藏著匕首,是對徐家藏有戒心或是恨意。恩怨二字,著實害人不淺。”
李淳罡低下頭,繼續雕琢。
姜泥攥緊了那把價值連城的匕首,兩行清淚自臉頰流下,她面目猙獰。
“徐驍害了我一家,此仇怎能不報?”
李淳罡將那柄木劍端著,對著天空看了看。
“方才給你端姜湯的女子,是我的女人。
但我又是她的殺父仇人,你說這世道可不可笑?”
李淳罡瞧了瞧那把匕首。
“我年輕時,只覺得江湖雖大,不過是一劍之事。
直到后來折斷佩劍,再后來失手殺了綠袍兒,又有綠袍兒復生。
可悲可笑,仿佛大夢一場。”
李淳罡彈指。
那把由木馬牛劍尖重鑄而成的神符就此懸在空中。
武當三千木劍齊齊升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