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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活了一千多年,他雖不似軻浩然那般鋒芒畢露,但他依舊是世間最大的傳奇。
數十年前的軻浩然三年都破不開禁制,數十年后的陳玄也沒道理能夠瞬間破開。
畢竟,夫子很高,比世間任何一個人都要高,自然也比此時的陳玄高。
陳玄并不是來破開禁制的,他只想來觀劍,順道看看多年以前軻浩然是如何騙過昊天的。
劍已經觀了,軻浩然如何隱匿浩然氣,陳玄也猜的八九不離十。
但他還是握住了劍。
或者說,攥住了劍。
他練劍已有一甲子,意氣最盛之時,并非劍斬天人,而是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一次刺王殺駕。
此劍可斬天上天下所有帝王。
一劍直直刺去。
劍光璀璨,以至于暮光都有些黯淡。
一劍過后,禁制依然還在。
陳玄無奈地笑了笑,他以初入煉神返虛的境界,遞出全力一劍,卻依舊沒能破開禁制。
并不是陳玄的劍殺力不夠,只是他的境界不如夫子高深,依著書院的境界來看,陳玄距離超凡尚有一線之隔,單論境界,甚至還不如走出山洞的軻浩然。
“看來破開禁制是不可能了。”
陳玄總算明白了軻浩然當年的無奈,劍道再高,照樣得被困在山洞里,脾氣再大,依舊得乖乖耐著性子。
“軻浩然是那么純粹的一個劍士,卻被生生困在此處,胸中意氣積郁三年,這是何等的憋屈?”
陳玄望向在云海中翻騰的白龍,喃喃自語。
君陌自遠處行來,大白鵝亦步亦趨,他行到山洞前,鄭重地念道。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
君陌再一次正了正衣冠,神色肅然地看向洞中隱約可見的斑駁劍痕。
“軻浩然在山洞中沉寂三年,一出世便是天下無敵,那三年又何嘗不是在磨礪劍鋒?”
陳玄感慨良多,越是靠近軻浩然的痕跡,就越是對此人感到敬佩與嘆惋。
“老師已離開大唐,云游四海,恐怕短時間內你都只能待在洞中了。
我會讓師弟們按時給你送些吃食,不必擔心餓死。”
君陌對著陳玄行禮告辭。
“不必了。”
陳玄提劍,一劍斬下。
元神牽引云氣,化作精純法力,經由五臟,化為五行之氣。
劍氣落下,一個小世界陡然生出,混沌分開,大地漸沉,日月星河山川草木都蘊含在在這一劍之中。
禁制只允許自然的天地氣息通過,昊天會發現不同于天地元氣的氣機。
所以陳玄劍開天地,一劍化作一世界,以此模仿昊天世界的氣機。
君陌怔怔地看著龍淵劍尖落下,映入眼中的,不是劍,不是五行,不是世界,而是規矩。
天地初生,陰陽分曉,斗轉星移,這些規矩與人世間的規矩不同,但又有些相似。
“我悟了。”
君陌放下大白鵝,看也不看陳玄一眼,便一步步朝著書院后山草屋行去,就似魔怔了一般。
他看見了月,黑夜之中那一輪皎潔明亮的月。
昊天世界里,除去陳玄與陳玄外,君陌是第一個見過月的人。
他知曉,李慢慢手中有一卷天書。
“月輪回,光暗交融,生生不息,自然之理。
自然之理謂之道。道以衍法。法入末時,夜臨,月現。”
君陌一邊朝著草屋行去,一邊失神喃喃,當他見過月亮之后,似乎猜到了些什么。
陳玄立在山洞之外,看向那遍布兩種不同劍痕的洞壁,卻不知何時會有人觸動這兩種劍意。
夫子是天下最高的人。
大唐是世間最強大的國家。
長安城是世間第一雄城。
不過對于寧缺而言,這些并不是很重要。
他離開長安了很多年,或者說,流亡了很多年。
他重回故地,總不可能只是為了吃一碗面片湯吧。
很多故事的主角,都要走上一條復仇之路。
這并不是俗套的故事,復仇本就是英雄的史詩,而英雄兩個字,卻永遠是沉甸甸的。
所以那個叫卓爾的少年死了。
但好在寧缺還活著。
活下去的人要替死去的人繼續活著,直到復仇成功,死去的人才會得以安息。
寧缺殺了一個劍師。
一個暫且不能修行的少年殺了一個劍師。
就好像一個把玩木劍的孩子殺了一個手握弓弩的士卒。
即便在陳玄眼中,這個世界九成九的劍師都不配用劍,即便他們將念力擰成繩子馭劍的方式是那樣粗鄙。
但他們也是修行者,也是這個世界真正的強者。
但他還是被寧缺殺了。
因為寧缺有一把大黑傘。
這是他敢殺修行者的依仗,但卻是他遭受苦難的緣由。
長安城是一座陣,一座很大很強的陣。
寧缺的血液順著黑傘尖落下了地上的石板縫隙中。
長安城活了。
朱雀大街化作了一條筆直的火道。
飛檐斗拱之上,朱雀繪像活了過來。
這座陣是夫子布下的,陣可驚神。
世間唯一的真神是昊天。
那把大黑傘與昊天有著莫大的關聯。
于是寧缺受到了無妄之災。
他倒在了街道上,血液順著縫隙朝著朱雀繪像流動。
血痕極淺極淺,薄若蟬翼,否則寧缺此刻已然死去了。
朱雀繪像的眸子依舊冰冷,但它羽翼之間的一根羽毛似乎要從繪像化為現實。
血水漸漸勾勒出朱雀的模樣。
血花蒸發,消逝無蹤。
烈火無形,順著石縫來到了寧缺身前,順著黑傘鉆入了他的身體。
“退下。”
寧缺在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瞬聽見了這兩個字。
于是烈火消退,朱雀再度回歸繪像之中。
陳玄立在寬闊筆直的朱雀大街上,他低下頭,靜靜地看向那一把大黑傘。
他想了想,俯下身子,一手捏住了寧缺的肩膀,另一只手握住了那一柄黑傘。
他已經隱約猜出了桑桑的身份,只是他依舊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天若有情?
太過可怕,甚至較永夜更加令人驚懼,因為有人見過永夜,但卻還無人見過有情的昊天。
陳玄就這樣提溜著一人一傘,去向臨四十七巷。
他不急不慌,將寧缺放在長凳上,笑著點了一碗面片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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