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猛的劍。”
葉蘇立在距離湖心十丈的地方,望向湖底的一塊塊石頭,那些石頭不僅有一股股不屈的意氣,還有一道道斑駁劍痕。
葉紅魚已經在塊壘大陣中迷失了方向,這些看似尋常的石塊,卻如同桃山上的桃樹一般,有著扭曲空間的力量。
即便是葉蘇,也是花費了很大一番氣力才接近湖心。
而葉紅魚尚未入知命境界,又怎能抗的住那一道道不屈棱角之意?
天下人將三位容貌天姿俱是一流的女子評做三癡,葉紅魚恰在其列。
癡迷于道,故名道癡。
她并不知這些亂石便是塊壘大陣,她在一陣橫沖直撞無果之后,終于看見了石塊上的劍痕。
葉紅魚曾在裁決司翻閱到了一些塵封多年的往事,有人一人一劍,只身滅魔宗,仗劍上桃山。
自那以后,那人便是葉紅魚道途上的目標。
她猜到了這些劍痕是何人所留,于是她抽出了腰間道劍。
一劍劍斬下。
陳玄立在石門之前。
那是一座很大很大的門,大到需要用座來形容。
陳玄伸出食指,指尖觸碰在石門之上,噗的一聲輕響,門縫間積攢數十年的灰塵噴濺而出,接著石門緩緩開啟。
他抬頭看了一眼那座高聳入云的天棄主峰,又看了看那輪鑲嵌天上的大日,笑了笑,這才進入門中。
陳玄一步步踩在漫長石階之上,動作看似緩慢,但卻只在幾息之間便跨越了九萬五千級臺階。
他看見了魔宗山門的大殿,道路兩旁的石壁之上有許多線條,簡單拙樸,逐漸勾勒成一幅幅圖畫。
陳玄的視線并未在這些壁畫上停留,他抬起頭,望向那座大殿的穹頂。
“山門原來真的是山門。”
魔宗將一座雪峰掏空,山門就建在山腹之中,因而這座大殿雄偉到了極致。
這座大殿的空間之大,只能以百丈做單位去測量,山有多高,大殿便幾乎有多高。
陳玄立在大殿之外,微小的像是一粒塵埃。
“世人的力量遠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加強大。”
陳玄呢喃一聲,身形陡然消失在原地。
大唐帝國西南邊陲的一座小鎮,這里距離渭城不遠。
一棵高大的枯樹下,書生正捏著筷子,往銅鍋里放入肉片。
他的動作其實不算太慢,但總是有一些很詭異的停頓,這讓坐在樹下等候的老人有些不滿。
“老師,他真的是冥王之子?”
書生緩緩將牛肉在紅湯中涮了涮,這才看向夫子。
夫子咽了咽口水,看著李慢慢那緩慢的動作,不由得一陣氣急,但又有些無可奈何。
“為師在人間找尋了千年,依舊不清楚冥王是什么樣子,自然也就不清楚冥王之子的模樣。”
夫子實在忍不住了,捏起筷子將李慢慢筷間的肉片奪了過來。
“老師,您的動作有些違禮。”
書生將筷子放在銅鍋邊上,輕輕按了按腰間的書卷。
“違個屁,禮都是我定的,我說了算。”
夫子將肉片在碗中蘸了蘸,接著便送入了嘴中。
一頭牛拖著車架,立在一旁,見狀不滿地哞了一聲。
李慢慢再度涮肉,這一次的肉卻是給那頭牛吃的。
“老師,既然他不是冥王之子,那便是小師弟嘍?”
夫子一邊嚼肉一邊搖頭。
“冥王都是虛妄,何談什么冥王之子?”
他笑了笑,忽然望向遠方,或者說,望向海岸。
一葉小舟飄飄蕩蕩地靠近岸邊,道人立在舟上,一步邁出。
一根木棒緩緩飛來,在他的肩上敲了一下。
道人的肩頭陡然一塌,他連忙對著木棒行了一禮。
“冥王之子既已降臨,夫子,你又有多少時日?”
道人不敢輕聲語,只能在心中呢喃。
陳玄推開了殿門,一座巨大的石碑充斥了他的視線。
“書院軻浩然滅魔宗于此!”
陳玄望向石碑上那一行不可一世的文字,哈哈大笑。
“只可惜你早生了幾十年,否則你我定能成為知己。”
殿外殿內遍布白骨,能夠在軻浩然劍下保留尸骨,這些人生前應當也都是修為不俗的修行者。
陳玄一邊走,一邊感悟著劍痕之中留下的劍意。
越往里走,劍痕越深,白骨越密。
陳玄望向那遍布大殿各處的劍痕,又看了看那堆積成山的白骨,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絲疑惑。
“你究竟為何要滅魔宗?”
“人世間很多時候,有很多事情,其實并不需要原因,也不需要理由。
因為那些原因和理由,如果換一個角度去想,往往都是癡妄。
他當年為什么要這樣做,現在可以給出無數種解釋,但真實情況是,那年他就這樣來了,然后這樣做了。”
白骨山后傳出一道沙啞的嗓音。
陳玄聞言一怔,接著伸出拇指與食指,輕輕在空中一捻,接著又是一撥,如同彈琴一般。
一道微弱似游絲的氣機自指尖綻開,在殿中來回游走。
陳玄心中了然,出聲之人是一位曾經修為極高,但卻跌境慘重的老人。
他一步步朝著那位老人走去,或者說,朝著那位老僧走去。
老僧真的已經很老了,他的牙齒已經盡數掉落了,兩綹白眉垂落在干癟的胸前,僧袍破破爛爛,絲絲縷縷如同敗絮。
“說說,軻浩然當年是如何出劍的?”
陳玄笑著將手指按在了老僧的眉心。
老僧眼眶深陷,眼窩黝黑如同黑洞,但他的眼神偏偏透露著一股慈悲之意。
但陳玄依舊將食指按在了他的眉心,云中法力飛速運轉,絲絲縷縷化作劍氣,凝在指尖,如同一根極細的針。
“小友似乎對我有些誤會。”
老僧抬起頭,卻牽動了貫穿腰腹的兩道細長鎖鏈,他面上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但那雙眼眸依舊是那樣的溫和。
“你一個佛門中人練了魔功,你不會想告訴我你是來此處超度冤魂的吧?”
陳玄笑著加快了氣機運轉,指尖劍氣入老僧眉心一寸。
“我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能復述軻浩然的出劍軌跡,我就饒你不死。”
老僧望著陳玄,沉默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