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巨龍所處的位置很高,因為那是在昊天的天門之外。
尋常修士甚至不能飛至此處,更毋論傷及皮毛。
但世間總有些例外,就似數十年前的軻浩然,就似手握人間之劍的柳白。
當然,還有陳玄和夫子。
陳玄此時的境況不可謂好,因為他畢竟被柳白此生的最后一劍所傷,即便此刻肉身的傷勢復原,但根基已然有損。
就似一塊玉璞,雖然透亮水潤,但卻有了一絲裂痕,這樣的玉不能說不好,只是難以大用。
黃金巨龍太大了,它僅僅是露出了龍首,便已經比南晉的都城還要大,白淵雖然跟腳比這條巨龍高貴,但是境界實力卻是差上不少。
沒過多久,白淵便傷痕累累地墜落了下來。
更加讓人心悸的是,那條巨龍開始咆哮了,一邊咆哮還奮力地將龍身擠出天幕。
片刻后,一輛純由黃金打造而成的戰車,在黃金巨龍的牽引下,漸漸駛出云層,出現在人間的天空里!
那輛黃金戰車是那樣巨大,又是那樣光明。
黃金戰車之上,站立著一名神將。
這位神將很高,比魔宗山門的那座大殿還要高。
這名神將的表情極為冷漠,眼眸里散發著熾白色的神輝,完全無情無識,站在戰車里俯瞰人間,目光所觸之處便化虛無。
人間只有寥寥數人能夠看見這位神將,夫子,觀主,講經首座,陳玄,除此之外,便是知守觀后青山蟻窟之中的那群殘廢。
但問題是,看見了不代表能夠阻止,更不代表能夠擊敗甚至擊殺。
陳玄知道,以他現在的狀態,根本殺不死那位看似光明至極的神將。
所以他大概能猜出來,知守觀的觀主也不能,懸空寺的首座更不能。
此刻,只有夫子能夠阻止那位金甲神將。
此前的很多很多年,有很多很多位破開五境的高人,他們興許沒有夫子高,但起碼要高過世間的絕大多數人。
但是,只要是私自破開五境之人,一旦被昊天發現,就會將他們以昊天神輝焚燒干凈,最終融成最為光明的存在。
這便是那位神將的來歷,他便是很多很多年來五境之上存在的神性總和。
“不過,我從來不會將生的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即便你是夫子。”
陳玄笑了笑,他直直地立在崖上,俯瞰著一道道跪伏的身影,他握緊了劍柄,一劍自下向上撩去。
一線自地而起,直刺向天。
龍首被一劍釘在天幕之上。
神將漠然地望向人間,望向陳玄所在的劍閣山崖。
一柄足有十余里長的光劍出現在他的手中,向著南晉都城斬下。
陳玄胸前的劍傷再度撕裂,他卻再次一劍向天斬去。
“他能擋住嗎?”
李慢慢立在夫子身后,靜靜地望向那兩道自地刺向天的白線。
“他和你小師叔很像,只要有什么壓在頭頂,他們總是想將它斬開,即便那是天。”
夫子沒有回答李慢慢的問題,他見到了向天揮劍的陳玄,忽然想起了軻浩然。
柳白的人間之劍是一片潭水,那并不是一把實質的劍。
陳玄的人間之劍,不但承載著人間氣運,本身更是一把極其強大的劍。
這樣的一把劍,落在任何一個劍士手中,都足以驚世。
而這把劍,本就屬于陳玄,即便他此刻受傷,即便他此時殺不了神將,但是擋下這一劍,并不是難事。
又一道纖細若發的絲線,從地上刺向天空,劃過那一把長達十余里的光劍。
光劍碎了,化作萬千光明沙礫,灑向人間。
無知的凡俗抬起頭,虔誠地望向天幕,沙礫灑下,將他們眼中的水分蒸干。
見過最極致的光明,從此便只剩下黑暗。
神將并沒有感情,但他察覺了陳玄對于昊天的不屑,所以他再次一手虛握。
昊天的世界,永遠不會缺少昊天的光輝,何況神將背靠神國。
所以,又是一把光劍凝聚,一劍斬向劍閣之上的懸崖。
但他并未停手,而是再次凝聚一把劍,這一劍將要斬向南晉都城之內。
“慢慢,為師在人間思索了千年,找尋了千年,也是躲避了千年。
我終于明白,原來冥王并不可怕,昊天也未必可敬。”
夫子伸出了一只手,抓向天空,恰好掐住了神將的手腕。
陳玄揮出一劍,卻只能擋下一劍。
剩下的一劍,就要落向南晉都城了。
“你來自昊天神國,用的是光明神劍,一味光明,便失去了真實,就似你一般。
今日,我便讓你看看完整的人間之劍。”
夫子將右手攤開,陳玄手中龍淵不受控制地飛出,徑直落入夫子之手。
這一瞬太快,那柄斬向南晉都城的光劍甚至還沒落下地面,陳玄甚至還沒來得及收斂劍勢。
陳玄已是煉神返虛的境界,龍淵又被他溫養多年,即便如此,長劍依舊不受控制地脫手而出。
煉虛合道?或是已然成仙?
夫子的強大,遠遠超出陳玄的想象。
這幾十年里,夫子從來沒有出過手,以至于漸漸要被世間百姓所遺忘,甚至就連修行世界里的人,也偶爾也忘記他的存在。
在只有極少數人知道的那些傳說故事里,夫子用的武器是一根棒子,寧缺以親自慘痛經歷確認,夫子的武器確實是一根棒子。
夫子不用劍,既然他要讓天空里那名光明神將見識一下人間之劍,那么他只有借劍,他伸手向人間,于是人間飛來一把劍。
黑色大氅隨風飄舞,夫子身形扶搖而上,已至青天。
他望向光明而又黑暗的天空,心中忽然生出一個可怕的念頭,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但他來不及多想,因為那一柄光劍,已然抵達南晉城上百丈。
他隨手揮出一劍,璀璨的光明與漸漸消弭的黑暗之間,忽然多出了一道劍痕。
那道劍痕極深,似乎要將天空裁開。
劍痕蔓延,自天空落下地平線。
那一道光劍碎裂了。
陳玄靜靜地望向天空,望向那一把屬于他的劍,他喃喃自語。
“真高啊。”
于是他也再次揮出了一劍。
以指為劍。
一劍指向那位神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