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如果他們本就是一體,又為何要互相敵視?”
君陌將大白鵝抱在懷中,任憑它如何掙扎,也無法掙脫。
“羊吃草,狼吃羊。有一天,狼開竅了,它們不想追逐羊群,而是圈養羊,但羊也不傻,它們不再吃草,轉而去吃土,以此避免被狼吃的結局。”
夫子笑呵呵地說道。
“您是說,祂便是狼,我們便是羊?”
李慢慢握著刀,切下薄薄的一片羊肉,丟進銅鍋中汆燙。
“那么,草又是什么?”
君陌抬起頭望向天空,事實上,他幾乎每個時辰都會仰望天空。
“是天地元氣。”
余簾捏著紙筆,緩緩行來。
“就像我的黃牛一樣,黃牛不吃草,反而喜歡吃肉。
祂也很挑食,祂不會吃普通人,甚至不會吃一般的修行者,除非破開五境。”
夫子用筷子撈起涮肉,在碗中蘸了蘸,接著便塞入嘴中,大快朵頤。
君陌有些擔憂地望向夫子。
“沒錯,我就是最肥美的那一頭羊,只不過祂尋不見我。”
夫子笑呵呵地放下碗筷,望向那座長安城。
桑桑從小便有寒癥,所以寧缺時常讓她飲烈酒,以此來祛除寒氣。
衛光明作為西陵神殿的光明大神官,一身神術幾乎可以算是人間極致。
昊天神輝便是陽光,所以神術其實是根治桑桑寒癥的最好藥方。
桑桑立在小院之中,她食指腹上生起一道光線,光線驟趨圓融,變成一團微弱的火焰,火焰的顏色異常潔白,沒有一絲雜質,透著股圣潔的味道。
衛光明立在一旁,那雙凹陷的眼窩之中,眸中光亮幾乎溢出。
“桑桑,你當真是昊天派下人間的信徒。”
桑桑的昊天神輝并不算璀璨,因為她的修為與境界還很低。
但她施展出的昊天神輝格外純凈,純凈到幾乎與陽光一般無二。
“我什么時候能知命?”
桑桑忽然抬起頭,望向立在檐下的衛光明。
“那一天不會遠了。”
老人沉默了一陣,仔細地打量著桑桑,用一種篤定的語氣說道。
“那一天,永遠不會來了。”
陳玄立在屋中,透過窗戶望向兩人,他輕聲呢喃。
“好純粹的昊天神輝。”
院外傳來一道陌生的聲音。
衛光明耳朵輕動,卻并未回頭,而是悉心向桑桑傳授施展神術的訣竅。
桑桑望向老筆齋大門處。
一人踏入門檻,他眉直若尺,眼亮如泉,身著簡單棉袍,頭頂簡單發髻,背后背著一把長劍。
他叫李青山,是一個道人,他是神符師顏瑟的師弟,是大唐國師,是昊天道南門的領袖,是知命巔峰境界的大修行者。
“西陵來信,說你很強大,師兄也說你很強大,甚至說你有可能比掌教更強大。”
李青山看著老人,忽然笑了笑。
“我這些年被庶務纏身,修行難免落下了幾分,道心始終難以真正安寧,所以,即便我敗給你,也并不會以此為恥。”
“你似乎沒有理由與我交手。”
衛光明轉過身,他身形不再佝僂,眼眸之中泛起一個極其細微的白點。
這一刻,他不再是長安城中的一個尋常老人,而是世間最為光明的光明大神官。
“你與另外的兩位神座不同,你似乎從不在乎虛名,不在乎權力,甚至不在乎修行的境界。
你似乎真的如同你的名字一般,光明至極,但十四年前的那件事,你終究還是做錯了。”
李青山一指輕抹,背后長劍自行出鞘,懸在身前。
桑桑是被寧缺從死人堆里挖出來的,所以她從未見過自己的父母,也并不明白有父母的那種感覺。
直到她看見了那個看似邋遢的老頭。
于是,桑桑只是沉默了片刻,便緩緩走到老人身前,張開了雙臂。
“我不管你是誰,但這里是老筆齋。”
李青山聞言笑了笑。
這里是老筆齋,寧缺的老筆齋,而寧缺是夫子的弟子。
如果所有的線索沒有錯,那么寧缺就是衛光明要找尋的人。
“你似乎并不知道她是誰。”
李青山微笑著望向老人。
“她是昊天派下凡間的使者,是人間最為光明的存在。”
衛光明神色虔誠,仿佛看見了昊天神國。
“她的少……”
李青山收斂了笑容。
“打擾一下。”
陳玄瞬息出現在桑桑身前。
李青山被人打斷了話語,但卻并未惱怒,因為眼前這人,似乎就是曾經驚動朱雀的那位。
也就是說,他是破開五境的存在。
“該吃飯了,有什么事情,吃完再說吧。”
陳玄揉了揉桑桑的腦袋,忽而一笑。
這樣算不算一手遮天?
陳玄漸漸愣了神。
衛光明緩緩收回伸出袖口的食指,牽著桑桑黝黑的手,朝著門外走去。
李青山身前那一把劍開始不斷顫抖,甚至隱約發出劍吟。
陳玄雙眸望向那一把劍。
于是那一把劍回到了鞘中,再也不敢出鞘半寸。
“你是柳白?”
李青山擦去嘴角溢出的鮮血,詫異地望向陳玄。
他的師兄顏瑟曾與柳白一戰,于是他對于柳白的劍也有著幾分了解。
能夠單憑眼神就讓他的劍歸鞘,這天下,似乎只有柳白能夠做到。
“柳白已經死了,以及,勞煩讓一讓,我說了,該吃飯了。”
陳玄一步步朝著李青山走去,明明院子還有空余,他卻不肯繞路。
李青山猶豫了片刻,緩緩側身,讓開了道路。
“多謝。”
陳玄拍了拍道人的肩膀,朝著門外走去。
晌午時分,面館中人不算少,醬醋蔥花的味道充斥在整個館中。
老人熟稔地要了兩碗面,一碗多放蔥花。
桑桑坐在老人身側,望著他很是破舊的衣衫,欲言又止。
“你想問我是誰?”
衛光明剝了一瓣蒜,笑呵呵地望向徒弟。
桑桑點了點頭。
“我是誰并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為光明而來。”
衛光明從老板手中接過碗。
“光明與否,還說不準。”
陳玄踏入面館之中,要了一碗炸醬面。
“長安城水很深,即便是昊天神輝也未必能照進水底。”
陳玄望向老人的眼眸,又看了看桑桑黝黑的肌膚。
他戲謔地笑了笑。